楊侑說完話之後,靜靜地看着臺下。這羣來自於中原各地的士兵,在經歷了數年的磨難之後,他們還會選擇效忠大隋嗎?尤其是他們的親人,有可能在河北,在中原,在關中。如果他們選擇繼續效忠大隋,就有可能會手足相殘。
若是不選擇效忠大隋,楊侑也沒有多大的損失,至少,他可以借這些人的嘴,向各地傳達他的賢明。
士兵們在竊竊‘私’語,是啊,大隋風雨飄搖,該不該爲大隋效力呢?是人,就會有‘私’心,誰也不想剛剛被人救出來,就又要面臨死亡。人羣中,一個乾瘦的漢子突然站了起來,他揮舞着拳頭,道:“陛下,我是關中人,可是,我依舊會選擇爲大隋效力!”
“諸位,誠如陛下所言,大隋處於風雲飄搖之中,北方更是爲羣賊所佔據,也就是說,如今的大隋國土與高句麗並不接壤!可是,面對如此的困難,陛下沒有退縮,而是在積極尋求解救我們的辦法!”
“陛下跨越了重重遠洋,歷經了多少磨難,纔有可能抵達高句麗!陛下國事煩憂,可謂日理萬機,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陛下仍然記得我等,依然爲了解救我們而努力,兄弟們,光是陛下的這份情意,就難以捨棄啊!”
那人說着,一張乾瘦的臉上帶着無比的‘激’動。
士兵們聽了,都不由低下了頭在沉思,不少士兵有的是水軍,跟隨來護兒等部進攻平壤的,知道跨越大海,的確是艱難重重,更何況當年大隋走水路的基地是在山東的高密郡,而此時高密不在大隋的手上,路程更加遠,所經歷的風險就更大了。
楊侑站在高臺上,低聲問着侯君集,道:“此人是誰?”
侯君集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出離他不過二十步的那名漢子是誰,他低聲道:“陛下,此人我和他聊過,他是關中人,名叫張靖,是張瑾的侄兒,曾經是左監‘門’校尉。”
楊侑‘摸’着下巴,漸漸有了主意。
此時,高臺下,士兵們聽見張靖的話,都‘激’動了起來,是啊,身爲臣子,不就希望有一個明君嗎?陛下待我等不薄,正是良主啊。
“陛下,我等願意爲陛下效力,萬死不辭!”有人高喊。
“陛下不遠萬里,搭救我等敗軍之人,此等恩情,生生世世亦難回報!”
“從今以後,我的這條命就是陛下的了,若有人對陛下的江山心懷不軌,我一定殺了他!”
“對,爲了大隋,爲了陛下,就算捨棄了這條命,又能如何?”
“陛下,我等此生此世,生是大隋人,死是大隋魂!”
衆人羣情‘激’奮,胡‘亂’說着,但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入了楊侑的耳中,隨着衆人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大隋萬歲,陛下萬歲。”聲音如雷,震得軍營索索發抖,此時的楊侑,不由感慨使者的話。
十萬人是何等聲勢,震得十餘里外的國內城似乎也能聽見。
良久,餘震未消,楊侑擺擺手,又道:“諸位愛卿的心意,朕已經明瞭。不過,朕在這裡,有一句話要說。”
“朕來此地,是爲了解救大隋的子民,可是如今情況不同。朕允許你們不願意加入大隋的百姓可以回家,並且提供必要的經費。朕也可以許諾,如果有一天,你們願意來投靠大隋,朕也會張開雙手,歡迎你們來。”
“可是,如果加入了大隋,就不能反悔,如果有人做了對不起大隋的事情,休怪朕手中的橫刀不講道理!”楊侑喝道,說道最後,笑容漸漸消失,轉而一副威嚴的樣子,整個人的山上,殺氣騰騰。
“不錯,若是有叛徒,必當人人而誅之!”有人高喝。
“陛下,我等是真心投靠大隋,此生此世永不後悔!”
大多數的士兵吼着,只有一小部分似乎在沉思。這個問題,楊侑能夠理解,畢竟每個人的想法不同。
“安靜,安靜!”楊侑將手臂狠狠向下一壓,在楊侑肢體的示意下,士兵們漸漸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士兵,願意繼續當兵的,跟着這位侯將軍去登記,朕會發放武器給你們。至於不願意當兵的,但是願意去大隋的,以後朕會將你們安置,分給你們田地,讓你們可以繼續生存!至於那些想要回到家鄉的,等到回到幽州,朕在贈送給你們錢帛吧!”
楊侑的給的條件足夠寬鬆,士兵們可以有多種選擇,所以,這些士兵們沒有怨言。大多數的士兵選擇了繼續爲大隋效力,經過兩日艱辛盤點,有九萬人選擇了投靠大隋,另有兩萬不想當兵,選擇了去大隋生活,剩下另有兩五千人,選擇了回到家鄉。
等到諸事辦好,時間已經是三日之後,第四日,第一批總計四萬五千人開始轉移。這一批多是想要回到家鄉和想要在大隋定居的,楊侑先送走他們,自然有自己的含義。
第六日,第二批五萬人的士兵再度開拔,朝着平壤前進,按照楊侑的計劃,這批士兵是要留守平壤,所以這一批的士兵相對較爲瘦弱。在平壤城,他們要儘快養好身子,才能爲大隋效力。
隋軍的兩次開拔,大營裡便只剩下了六萬人左右,其中楊侑帶來的‘精’兵不到兩萬,綜合戰鬥力不算很高。爲了一舉攻破國內城,楊侑再度施展了計謀,他派人進入了國內城,告訴淵太祚,大隋這一次的行動已經結束,大隋就要班師回朝了。
淵淨土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如果隋軍撤走,以前所有的努力,豈不是都化爲了流水?他急忙去見父親。
就在淵太祚的房間內,淵太祚的心腹正在商量着。
“莫離支,看來這一次我們是上當了呀!”淵季琉璃第一個開口。
“是啊,父親!我們上當了!”淵淨土臉上冒出大汗,他一直幻想着能讓隋人落入圈套之中,等到隋人缺乏糧食,就可以趁虛而入,徹底擊敗隋人,一雪前恥,可是,隋軍在救回了俘虜之後,竟然下令了撤退!這就好比淵淨土憋足了力氣,想要一拳擊倒敵人的時候,卻發現這一拳打在了水裡,根本沒有什麼效果。
“父親,我倒是覺得這是楊侑小兒的詭計。”淵蓋蘇文咬牙切齒,說到仇恨,他不比淵淨土少,甚至更深。算起來,他總共給楊侑捉住三次,又放走了三次,這可是奇恥大辱啊!淵蓋蘇文恨不得報仇,可是他也知道,楊侑詭計多端,不能按照常理來度之,所以,他表示了反對。
“哼!”淵淨土聞言,大怒。對於這位曾經被隋人捉住的大哥,他實在是一點好感也沒有。而且他十分清楚,隋帝放大哥回來的用意,還不是爲了想和自己爭權嘛。雖然大哥一度被擒,可是在這個時候,父親讓他參加會議,證明對他還是有一絲幻想的。
“大哥,以你之見,隋人有什麼詭計?”淵淨土冷冷地問道。
“楊侑有什麼詭計我並不清楚,可是此人行軍打仗,設計害人,非常有一套。他遠道而來,攻破平壤,還拿下了望‘波’嶺、霸王朝山地等地,兵鋒直指國內城,爲何他卻突然撤退?難道這不值得懷疑嗎?”淵蓋蘇文說着,轉過頭看着父親,道:“父親,你以爲呢?”
淵太祚眯着渾濁的眼睛,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吃了一驚。按照他的想法,楊侑在收編了軍隊之後,必然是要揮師攻打國內城的,因爲從楊侑的種種表現來看,此人志在天下。可是此時,竟然撤退了?
淵太祚咳嗽一聲,用蒼老的聲音道:“唉,我以爲楊侑不過二十多歲,是個年輕人,應該十分衝動,可是如今看來,他的閱歷和經驗,顯然比年紀老成了許多。”
“楊侑已經成功救回了十餘萬的士兵,按照這幾日的消息來看,他應該是在收編俘虜,同時收買人心。”淵太祚緩緩說着,在隋軍收編俘虜的時候,他也沒有閒着,而是派出了斥候,探聽到了不少的消息。
“收買了人心之後,這支部隊就被他掌握在手中。可是,他並沒有急着揮師攻城,這證明此人非常冷靜!對形勢的判斷也十分清楚。如今隋人的優勢非常明顯,但劣勢也非常明顯。”
“他的優勢就是兵力一下子突然暴漲十餘萬,而且士氣高昂,戰鬥力應該不俗。可是相應的,他的糧食不足,一旦攻打國內城,就必須要一鼓而下。若是久攻不下,糧食必定短缺,同時士氣也會低‘迷’。”
“楊侑正是瞧出了這一點,所以非常理智地選擇了撤退。按照我的猜想,他一定會派兵守衛霸王朝山地,牢牢地守住這根嵌在國內城與平壤之間的釘子。”
“等到他有了足夠的糧食,將這批士兵養壯,他一定會捲土重來,再度攻打國內城。”淵太祚做出最後的判斷。
淵淨土眯着眼睛,父親的話十分有理,至少他覺得比大哥淵蓋蘇文的話要靠譜。
淵蓋蘇文也是一愣,父親的話的確有道理呀,可是他還是覺得楊侑肯定有什麼詭計。畢竟參與會議的幾個人裡,只有他和楊侑打的‘交’道最多。
淵蓋蘇文正要說話,淵淨土忽然笑道:“父親,你的意思是,隋人撤退是真?”“雖然是真,但我們也不可貿然追擊!”淵太祚笑了笑,道:“從種種跡象來看,楊侑是一個穩重之人,他非常有理智,所以,他纔會將大軍分批撤退,而不是像當年宇文述一樣,帶着三十幾萬大軍渡過薩水。”“這也就是說,楊侑雖然撤退,但他一定會派出後軍,保障大軍的安全。”淵太祚又笑了,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