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女囚室內膽大的女人都笑了,明倩皺着眉頭說:“網絡怎麼可能壞?網絡壞掉,除非藍樞壞了。”這句有些冒險,提到藍樞這個關鍵詞,如果是溢美之詞便罷,要是有絲毫不敬或者語氣裡隱約透露出不滿,重者將會被手機釋放高壓電斃命,輕者也會提前嚴厲警告並罰俸。明倩說完了就是一身汗,誰料手機卻沒有反應。
溫山繼續說:“藍樞不一定會壞,那是鋼谷的技術核心之一,除非是有內部人員叛變,甚至是外來人員混了進去,將藍樞的程序改掉了……”
無異於晴天霹靂,何況這散發着腐爛味道的陰冷天氣本就積鬱難消,大家震驚過後,如果不是不約而同地默認這話有理,也不會接下來的一分多鐘都陷入了集體沉默,甚至沒有了眼神的交流。最強硬的那幾個女囚也沒有誰想要逃出去的念頭,她們知道在這裡多半是無期徒刑,就算判了死刑也是安樂死,假如在沒有合法身份證明也就是手機的前提下私自逃跑,會被各類軍警全球追殺,只要遇見就殺無赦,就連普通老百姓的手機也會被上傳自己的詳細資料,然後被強迫賦予如果遇到就擊斃自己的使命,即使現在手機信號暫時消失,相信也不會長久,鋼谷機電部必然在全力搶修,想要抱着僥倖心理當一輩子黑戶口,那是做夢。
邢若玫向來都不信邪,但想到己方只有三個,車上還有這麼多亡命徒,尤其是冼雨和孟金葉,莫不是兩人有什麼黨徒幫兇來劫車?想到這裡,不由得向着後視鏡望了一眼,當她看到冼雨那與衆不同的鎮定神色後,更是確信了這一點,自己要牢牢盯住她。但與此同時,她也不認爲冼雨的能量可以影響到由藍樞控制的手機信號,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她旁敲側擊道:“鋼谷會立即恢復我們東亞地區的信號,維持穩定。要是有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什麼歪想法,我會開槍。我的槍法怎麼樣,我也不喜歡過多吹噓,我祖上當過獵戶,家傳的射擊手法,對移動的目標格外有信心,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馬上試一試。”大家通過在獄中的每日新聞都知道她得過一屆省城警界射擊亞軍和東亞地區民間組織的女子射擊大賽第六名,本來也沒有誰打算跑,這樣一來更是不敢妄動了。
眼見距離這棟比監獄更像監獄的精神病院合金大門越來越近,但大門前的欄杆卻並沒有擡起的意思,所有的控制權都在主控制室,門口的崗哨和保衛處也因爲高度發達的電子設備而退出歷史舞臺,主控制室在大樓內部,從外面是看不到的。邢若玫和明倩若在以前肯定是有脾氣的,現在總覺得心被攫住,恐懼感反倒愈發強烈了。
明倩慢慢減速,可這時候欄杆卻緩緩地向上擡起了,明倩和邢若玫面面相覷,吁了口氣,便向內駛去。
誰料就在車子馬上要進門的一剎那,那巨大的拉桿卻呼喇一下直挺挺地降了下來,如果不是防暴押送車皮糙肉厚,這一下足夠將駕駛室連人帶艙壓成一團橡皮泥。可饒是車子外殼堅硬,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量撞擊,駕駛室的車頂也被砸出一個明顯的坑來,明倩和邢若玫雖然半點也沒受傷,但終究嚇壞了,車子一拐,撞進了一旁花壇的石柱上,右大燈也被碰了個粉碎。
“我操他媽!”程憶還沒罵完,偶然看到了冼雨煞白的臉色,這個平素謙卑淡定的殺人狂第一次這樣激動。
“怎麼了?”程憶禁不住詢問,衆人的目光也開始聚焦在冼雨身上。
“來了……”冼雨目光裡溢滿了暴戾,這一下令周遭的人都明白了什麼纔是見過地獄的眼睛,誰也不敢和她對視,“還有一個……還有一個沒死?”
大家都一頭霧水,唯獨孟金葉學歷最高,思路也敏捷:“你的……你的仇人來找你報仇了?”
“應該都殺光了啊……怎麼會……”冼雨俊秀的面孔驀然浮現出猙獰的殺意,喃喃自語道:“可是……可是就是這種感覺……和那次一模一樣!”大夥兒見她這種神色,也都恐懼地將臉偏向一邊,不去看她。
“到底怎麼回事?”孟金葉應該算是唯一敢壯着膽子問冼雨的人,她更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命。
冼雨實在不願意再次深入回憶那個晚上,自己和男友甜蜜地戀愛了一年多,如膠似漆難分難捨,終於能去見對方父母了,激動又羞怯。那時她已經知道男友還有一個癮君子弟弟,幾進幾齣的少年犯,現在被用電子腳銬鎖在家裡,三年不能出門,而那孩子總有些狐朋狗友,從窗戶給他遞**之類的毒品解饞,據說還有從什麼工廠弄到的毒品糖,家裡人也管不住他。但自己深愛着男友,就應該有這個心理準備和心胸包容他的弟弟。好在大聚餐的時候,家庭和睦氣氛熱烈,男友的弟弟也痛改前非表示悔過,那是最開心的一天。從前她一直不相信樂極生悲這個詞有道理,但最開心的一天距離最恐怖的一天,只是一步之遙。她親眼看到男友的弟弟在毫無預兆的轉瞬間變得狂暴,張開嘴開始撕咬身邊的親人,而男友和他的父母姐妹被咬後立即變成了同樣嗜血的怪物,瘋狂地追逐着自己,並也一樣咬住了自己的脖頸。奇怪的是,那一剎那她只感覺彷彿從祖先時代埋下的精神寶藏被陡然挖掘出土,似乎是幾千年卻並非正宗歷史的神秘畫面疾速地在腦海中播放,那時她覺得自己非但沒有被毒血侵佔肉體,反而將自己也許是很久前被禁錮的力量喚醒,讓她赤手空拳地將這些已經失去理智的食人族全部打倒。她看到男友曾經俊朗的面孔已經抽搐成一張惡鬼的邪臉,心裡劇痛之極,但總有一種潛在的意識上升到她深沉的情感之上,告訴自己一定要理智,將它們全部毀滅,不然會遺禍更多的無辜者。於是她用刀子將仍在亂動的屍體切碎,可它們還是有活力,不斷地鼓出肉瘤,可怖噁心之極。於是她索性將它們扔進工地的絞肉機裡絞成碎片,並一把火將這一切燒了個乾淨。她意識到鋼谷政權其實完全知道這種變異是怎麼發生的,這讓她對鋼谷產生了比對吸血瘋子更大的恐懼,從自首到審問、判決結束,她都咬定是自己有心理問題殺了人,而沒有告訴法院真相,她有理由相信這麼做更好,也許知道得多了,哪怕沒有謀反念頭,也成了政治犯。
門鎖忽然發出一聲鑰匙插入孔中的響聲,嘩啦嘩啦,這聲音平時聽上去稀鬆平常,但這個時候卻格外瘮人。
門猛然被拉開了,臉上同樣充溢着惶恐的邢若玫和明倩一人一把長槍,來回揮舞着,側着臉大呼小叫:“出來!馬上出來!不要亂動!”
誰都不敢出來,女囚們對這一鉅變同樣心存驚懼,不由得懷疑女警們是想就地正法她們。直到溫山揹着***,手持長槍喊道:“咱們快走!”這才讓大家定下心來,男人始終是頂樑柱,即便並不熟悉。
冼雨強忍着傷痛和劇烈的噁心,一用力首先從車內爬出來,邢若玫格外注意她,盯緊了她,而明倩收了白智運的錢,更關注程憶別出事就好。
等其他人都下了車,李纖纖忽然一甩手,坐在地上不幹了:“我得知道原因!怎麼回事?”
明倩不願擾亂軍心,可她又解釋不通,邢若玫不願隱瞞,直截了當地說:“跟大家實說了,這怎麼回事我們也不清楚。但只要你們老老實實,我們會保護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