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
冥河老祖手持幽冥杖,端坐在幽冥府內,那枯瘦臉上的一雙小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血海中那些忙碌的阿修羅衆。
昔日盤古大神身化天地萬物,肚臍成了這無邊無際的幽冥血海,以吸收天地戾氣,不讓天地戾氣爲禍洪荒。那第一道天地戾氣在幽冥血海中日積月累億萬年後,終於孕育了一個生命,正是那冥河老祖。
算起來,冥河老祖與十二祖巫還真是很有些淵源。
冥河老祖出身不凡,又趕上了道祖鴻鈞在紫霄宮的第一次講道,可算爲洪荒天地碩果僅存的元老級人物。
冥河老祖雖因爲幽冥血海的緣故號稱萬惡之身,卻在洪荒中並不爲惡。冥河老祖深知不成聖便爲螻蟻,在知道自己得道無望後,便十分低調的龜縮在幽冥血海中,約束幽冥血海衆,行那明哲保身之舉。
自道祖鴻鈞分寶崖上分寶後,億萬年來,冥河老祖僅露面過三次,第一次爲后土祖巫身化輪迴地獄,與李鬆大打出手;第二次爲佛教地藏菩薩進駐,冥河老祖與如來鬥法;第三次便是冥河老祖率領幽冥血海衆,屠殺地藏菩薩之戰了。
前兩次可算是被人欺上門來,第三次雖是受李鬆邀請,卻是了結因果。冥河老祖的這三次出手,洪荒天地中人都無可指責。
如此人物,自然不會在天地三界遭人嫉恨,億萬年來自然活的滋潤無比。
在冥河老祖的下邊立着元屠、阿鼻兩大弟子以及紅孩兒三人。
冥河老祖將目光一一的從三人面上望過去,眼光中格外的慈愛,望着望着,冥河老祖突然間長長的嘆息一聲。
元屠等三人還是第一次見冥河老祖如此作態。大爲感動之下。卻是不明所以。只得齊齊跪下。拜道:“弟子無能。不能爲老師(師祖)分憂。”
“我幽冥血海阿修羅一脈與玄木島人族一脈還算真有淵源。昔日女媧娘娘與玄木道長在不周山下造人族之後。貧道受此道機牽引。才造出了阿修羅衆。後來幽冥血海與輪迴地獄氣運相連。阿修羅族更成爲了輪迴六道之一。也算是與人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看來盤古大神開天闢地身化萬物後。這世間所有地一切。在冥冥便有決定。”
冥河老祖突然在面上浮起一絲解脫。喃喃自語道。
“爲師當時只覺得幽冥血海太過冷清。後來爲師才明白。阿修羅衆既然因爲人族而生。便是欠下了一份大因果。這也是後來人族聖父玄木道人相救幽冥血海後。爲師願與玄木島結盟之緣故。”
“元屠、阿鼻。你等師兄弟與羅剎女三人乃是阿修羅衆之首。在阿修羅衆中修爲道行最高。然我等阿修羅衆畢竟不是道祖鴻鈞天道正統。佔不得天地氣運。再者昔日爲師大道未成。比不得女媧娘娘那般地天時地利人和。是故你等三人今天地成就。怕是到了頂峰了。”
冥河老祖地語氣中。不無一絲遺憾。
元屠阿鼻兩人成就金仙后期修爲已經千萬年。卻一直不得突破,兩人只道自己乃是機緣未至。如今才明白真正原因,一時間倒有些發呆。
對於修道之人而言,這卻是最大的痛苦了。
兩人終究是有決斷之人,對望一眼,躬身道:“弟子億萬年來跟隨老師,按人族的說法,老師於弟子便是亦師亦父,弟子在幽冥血海中從未外出過,修爲倒也無關緊要,唯盼能此生侍奉老師左右,便心願足矣!”
兩人跟隨冥河老祖日久,對冥河老祖的脾性倒也清楚的很,冥河老祖雖內心溫和,可面上卻是冷漠地很,從不多言多語一句。今日冥河老祖如此地絮叨,怕是有大事發生了,兩人只覺得心中隱隱刺痛。
聽得元屠阿鼻兩人之言,冥河老祖沒有回答,只將眼睛緩緩閉上,半晌之後,才拉過紅孩兒,立於自己身邊,愛憐道:“紅孩兒,你可知師祖爲什麼要將你留在幽冥血海
“我阿修羅衆皆不能繁衍後代,然卻有你的出世,倒真應了道祖鴻鈞天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其一之說。”紅孩兒尚來不及回答,冥河老祖便接着道,語氣中甚是欣慰,道:“由此可見,我幽冥血海阿修羅一脈之興,或將落在你的身上。”
冥河老祖突的伸手一甩,只見手中便一團黑霧騰起,在那黑霧中,幽幽混沌氣息噴薄而出,一面尺餘黑色小旗漂浮其上,正是那冥河老祖用來鎮壓幽冥血海氣運的先天靈寶玄元控水旗。
冥河老祖舉起玄元控水旗,站起身來,望空一揮,大聲喝道:“元屠阿鼻及幽冥血海衆聽令!”
幽冥血海自成世界,冥河老祖話語一出,阿修羅衆趕忙拜倒聽命。
“有羅剎女之子紅孩兒天資聰慧,今日特立爲幽冥血海少主,賜予玄元控水旗,日後阿修羅衆見紅孩兒如見本祖!”
紅孩兒天生離火之體,身兼玄木島與幽冥血海兩家之長,再加上手中寶貝火神槍了得,如今修爲已隱隱爲幽冥血海第二人,冥河老祖此舉倒也不算太過突兀。
紅孩兒看着眼前的玄元控水旗,卻是拜道:“師祖,弟子乃是晚輩,資歷淺薄,怕是當不得大任,況且……”
冥河老祖如何不曉得紅孩兒的意思?所謂出嫁從夫,羅剎女嫁與牛魔王,生下的紅孩兒雖喚冥河老祖一聲師祖,可正兒八經地算起來,卻是玄木島人,修道之人對於師門看得無比重要,如今紅孩兒未經李鬆同意,便做了這幽冥血海的少主,終究有幾分不妥。
冥河老祖將玄元控水旗塞與紅孩兒手中。笑道:“這事你卻不必擔心,貧道在你那位祖師爺眼中畢竟還是有這積分薄面。你哪位祖師爺徒子徒孫一大堆,個個成得大器,難不成還要來和我搶這個孫兒麼?”
紅孩兒還想言語,冥河老祖卻是一擺手,打斷了紅孩兒,道:“師祖尚還有些話語要與你兩位師伯說說。你且出去稍候!”
待得紅孩兒離開。冥河老祖看着站立一旁的元屠阿鼻,道:“你等二人方纔還說億萬年未曾離開過幽冥血海,如今卻是可以外出了。你等二人且陪紅孩兒前去玄木島一趟,將今日之事彙報與玄木島島主玄木道長,玄木道長自然明白爲師地意思。”
元屠阿鼻兩人驀地“噗通”一聲跪下來,道:“老師,是不是幽冥血海有大事發生,弟子不願離老師而去。願與老師一起守護幽冥血海。”
元屠阿鼻一直跟在冥河老祖身邊,生活在幽冥血海內,兩人到得此刻。也隱隱察覺到幽冥血海或將遭遇滅頂之災,冥河老祖是在交代後事
“爲師乃是道祖鴻鈞紫霄宮中聽道之人,玄木道人更是連聖人都屠了,我幽冥血海能有什麼危險?爲師不過是悟得天道。欲大興幽冥血海罷了!”冥河老祖自然知道兩人的念頭,冷哼一聲。罵道:“爲師讓你等護送好孩兒,以期讓玄木道長指點一二。以你等現在的本事,如何守護幽冥血海?”
元屠阿鼻二人還是第一次被冥河老祖如此斥責。當下兩人都是一蒙,擡眼向冥河老祖望去。
冥河老祖見得兩人面上依稀宛若自己地模樣——當年冥河老祖第一次造阿修羅衆時,便是以自己爲原型,沒來由地心中一觸,那硬着的面龐鬆了下來,軟聲道:“休得多說,去吧,去吧!”
元屠阿鼻二人終究護送紅孩兒而去,冥河老祖手持幽冥杖,看着三人地身影消失在遠方,良久以後,纔回過神。
幽冥府中難得的清淨下來,冥河老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面上神態一片平和,很是安詳。
該來地,總是要來。哪怕自己億萬年兢兢業業的做人,也無法在這洪荒天地中獨善其身。但是隻要幽冥血海地人還在,幽冥血海終究還會有重新復興地那一天。
就在此時,幽冥府外突然一道光影閃過,緊接着,幽冥府內便出現了一個漢子。那漢子立在那裡並沒有動作,卻是有一種凜冽的氣機壓迫過來,那氣息有如高山大川,緊緊的鎖住冥河老祖。以冥河老祖的修爲,都覺得呼吸不暢,壓抑的十分難受。
冥河老祖處理了後事,此刻倒放得開了,只嘴角微微一揚,道:“冥河見過巫十三聖人!”
洪荒天地以聖人爲尊,只要未成聖者,遇見聖人皆需行聖人禮。
然冥河老祖雖口中如此,身子卻是一動不動。
來者正是那天地三界最新晉的巫族聖人,巫十三魁梧的身子就如一堵牆,並不以冥河老祖之禮爲意,眼中的神色,倒有幾分欣賞。
“貧道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你已經將門人盡皆打發走了。”巫十三盯着冥河老祖,可語氣卻似兩人在拉着家常,道:“老祖,你我也算是老鄰居了,貧道地來意,想來你也是清楚的!幽冥血海與輪迴地獄本就是一體,老祖不過是返本還源罷了。”
“好一個返本還源,聖人的麪皮之厚,真出乎貧道地意料!”冥河老祖嗤笑一聲道:“昔日聖人在九黎族率領巫族與人皇軒轅相爭,被玄木道人相救,怎沒想到個返本還源?”
“我巫族於玄木道人之間的因果,貧道自會與玄木島了結。”巫十三雖爲聖人,不再如以前那般喜憂於形,但臉上還是閃過一絲愧色,可馬上卻又回覆過來,道:“老祖,貧道既然來到了幽冥血海,便沒想空着手走回去。老祖也不要與貧道做這口舌之爭,只需道一句允還是不允便身卻是倏地一陣光芒在巫十三週身繚繞,那光芒似有似無,幾不存在,三丈之外的冥河老祖卻清晰的感覺到其中那凜冽地殺意。
冥河老祖絲毫不懷疑巫十三可以輕易的殺死自己,但是。自己億萬年心血付諸地幽冥血海,難道便要輪迴巫十三的附屬?
幽冥血海與玄木島結盟,一則乃是其中大因果,二則幽冥血海自成世界,外人斷不能進駐。可巫十三地巫族一脈便不同了,那輪迴地獄不也是幽冥血海的地盤麼?自己若從了巫十三,怕是百年之後。阿修羅衆便再沒有立錐之地。
每個人地心中都有一根逆鱗。冥河老祖的逆鱗,自然便是那幽冥血海,冥河老祖雖然貪生怕死,可也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哼!昔日道祖鴻鈞紫霄宮中聽道三千人,如今唯餘得貧道等寥寥數人,貧道卻不是嚇大的!”冥河老祖冷哼一聲,卻是喝道:“巫十三,貧道昔日與玄木島結盟。看中的玄木道人那煌煌心胸氣度。至於你,棄恩忘義之徒,老祖我雖然不才。卻實在恥於爲伍!”
“如此說來,你便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那便休怪貧道手下無情!”巫十三口中還是那般,沒帶一分感**彩。彷佛眼前那威震洪荒天地地冥河老祖不過是一土雞瓦狗罷獄氣運相連,貧道與老祖千萬年地鄰居。也算是和睦相處,更別論還有共同抵禦佛教的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巫十三道:“貧道原本真沒有打幽冥血海主意的念頭。不過貧道欲行大事,而手下有幾位兄弟又意志很不堅定。沒辦法,貧道只好親自替那幾位兄弟納上投名狀了。想來想去,卻是老祖的幽冥血海最爲合適。”
原來巫十三在祖巫神殿見過刑天九鳳後,刑天九鳳對於何玄木島撕開面皮大幹一場心中甚是猶疑不決。而這幽冥血海算得上是玄木島勢力範圍,巫十三在幽冥血海此舉,也是有逼刑天九鳳表態之意。
冥河老祖聞得巫十三之言,淡淡一笑,也沒有回答,只緩緩的舉起手中的幽冥杖。
這個世界上發生的很多事情,理由並不重要,重要地是,刀子握在誰的手中。
巫十三卻似未見冥河老祖的動作,依然在自顧自地說道,彷佛是在說服冥河老祖,卻更多的是在說服自己:“我巫族本就是盤古大神精血沾染天地戾氣而生,而這天地三界中,只有老祖的幽冥血海能夠積聚天地戾氣。我巫族爲戰而殺,這天地戾氣,對於我巫族,可就像那米飯對於人族一般。再者天地中有仙界、地界、冥界三界,我巫族佔據了冥界,那可是進可攻、退可守之格局。”
巫十三說道這裡,靜靜的佇立在那裡,擡頭望着天,再不言語。
“豎子欺人太甚!”那邊冥河老祖怒吼一聲,已經行動起來,掄起手中地幽冥杖,宛若千鈞之勢,直朝巫十三當頭砸來。
冥河老祖低調,並不表示沒脾氣。雖說聖人至上,但巫十三這些舉動,對於這位道祖鴻鈞紫霄宮中聽道過的天地三界地元老級人物,無疑是一個侮辱。
冥河老祖本是天地戾氣化形,才真正顯了本色。只見冥河老祖一雙眼睛似要滴出血來,渾身如一個融融燃燒的火球,幽冥杖便是那火球中地一道火苗,欲要將立在身前的巫十三燒得個灰燼。
整個幽冥血海也似在咆哮起來,一道道戾氣直向這個火球飛來,凝聚在一起,形勢越來越是嚇人,印紅了整個天地三界。
玄木島,玄木府中。
李鬆這些天來一直心緒不寧,此時正眉頭深鎖,一人靜坐,凝神看着自己地手中,有一團紅霧在李鬆的手中跳動,細細看來,赫然是一滴殷紅的鮮血。
昔日後土祖巫身化輪迴地獄之前,曾贈送李鬆五滴祖巫精血,李鬆自己煉化一滴,一滴賜與門下弟子袁洪,一滴爲哪吒煉化了身軀,一滴轉世重生爲那齊王田玄,也就是巫十三最後鍛鍊盤古真身的那一滴。
如今,李鬆還餘得這最後一滴,又該讓她何去何從?李鬆嘆息一聲,望着幽冥地獄方向,將那滴鮮血收將懷中。
突然,李鬆似有所思,趕忙掐指一算,頓時面色大變,仰天一聲呼嘯起來,身形一閃,便望外飛去。
待得李鬆剛飛出玄木島,遠遠的見有三道人影直朝那幽冥地獄方向飛來,當先一人乃是紅衣童子,正是那新任幽冥血海少主的紅孩兒。
三人不料在此見得李鬆,趕忙過來見禮。
李鬆心知晚了一步,只面若死灰,呆在那裡動彈不得。
元屠阿鼻本就知道冥河或有不測,此刻見得李鬆表情,哪裡還不明白何事?兩人強忍着心中悲痛,朝着李鬆跪倒,拜道:“道長,老師已將幽冥血海少主之位傳與紅孩兒師侄,吩咐弟子二人前來稟告道長,日後侍奉少主左右。”
說話間,已是哽咽起來。
“是貧道對不起老祖!”李鬆將元屠阿鼻扶起來,突的拔出輪迴杖,朝天指道:“羅,你矇蔽天機;巫十三,你濫殺無辜。我玄木道人今日發誓,必將報之!”
“轟!”的一聲霹靂在晴空響起,天地三界衆人盡皆心靈一震。這人族聖父、玄木島主億萬年來,還是第一次這般咬牙切齒。
嘩啦啦的大雨緊接着下起來,然今日的李鬆,卻任由那大雨淋在身上,片刻間已是渾身盡溼。
李鬆將紅孩兒等人交付給後面趕來的雲霄等人,獨自一人,頭也不回的向那幽冥地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