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考驗

相比起開放的西門,月海的貴族宴會就顯得比較沉悶了。

不同於商人掌權的巨龍海岸,班恩的信徒尊重傳統與規矩,宴會也是循規蹈矩,雖沒有刻意標新立異的意思,但是潘尼在這種場合下仍然表露出一絲不自然。

看到這些月海的貴族們彬彬有禮地對自己介紹着他們漫長的家譜,就好像真的是一羣大有來頭的貴族,巫師不斷含笑頷首,聽進耳朵裡的卻是沒有幾句。

如果不知道月海的掌權者是一羣強盜與邪徒,恐怕還真的有人會認爲正在這裡的人是一羣家世悠久的貴族。

黑色背景的大廳肅穆而平靜,各個地方發生的對話都小心而謹慎,能夠讓對話幾方都聽得清楚,但卻絲毫不顯吵鬧,顯得井然有序。

月海的總督就在一旁,作爲殺死希瑞克教會高階成員的‘功臣’,丹.弗林當然是宴會上的重要角色,諸多貴族、官僚、軍官都來問候,巫師含笑應付,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注意着一直高深莫測的總督大人。

酒過三巡,這位總督大人忽然一笑。

“爲了表示慶賀,讓我們來觀賞一件禮物吧。”說着歐姆道爾芬大人擊掌兩聲,宴會廳大門敞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下人推着幾個小車走進,每個車上面一團滴着血的鐵鏈,纏着一個渾身傷痕的人,大廳中人正在大快朵頤,然而看到這一道神奇的飯菜,頓時紛紛反胃。

“這些是潛伏在城市中的希瑞克教會間諜,企圖潛伏在城內,刺殺我們的官員和盟友,我們當然不能夠讓他們得逞。”歐姆道爾芬笑着拍了兩下手掌,一個軍士抽出腰間的彎刀,砍下爲首者的頭顱,一道鮮血噴濺了一地,旁邊的人臉色青黑,紛紛閃開,渾身打顫。

潘尼臉色也是不太好看,手指微微一顫。

而歐姆道爾芬站立起來,看了一眼潘尼,然後猛獸般的視線轉向四周:“各位同僚們,希瑞克的教會與我們之間有着巨大而不可調和的矛盾,近些年來,在月海地區越來越活躍,不過作爲主上的僕人以及月海的統治者,我們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在此爲所欲爲,據說今天晚上,希瑞克的精銳刺客即將光臨這座城堡,但我相信……”

幾顆頭顱放在了席前的案子上:“他們如果腦袋沒壞,應該是不會來了。”

巫師臉皮抽動了一下,這一刻他感到了月海的可怕,自從北上以來,班恩的信徒們的表現一直讓他頗爲不以爲意,暗道這樣的組織,多半會任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然而歐姆道爾芬的這個舉動,讓潘尼知道,想要利用這個組織,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當然,如果來了也不要緊,我們會讓他們去見他們的主人去,陛下萬歲!”

總督忽地擡起一隻手,高聲喊道。

“陛下萬歲!”初時的驚懼過去,底下的人被撩撥起了情緒,也紛紛附和。

一陣喧譁過後,歐姆道爾芬令僕人清洗乾淨地板,坐回座位,轉頭微笑對潘尼說道:“弗林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加入我主的麾下?”

這是一份入教邀請,巫師看着總督大人,知道只要自己一點頭,接下來這位大人多半就回去找班恩教會的祭司,來爲自己進行那在外界臭名昭著的信仰考驗。

班恩教會雖然廣收教徒,但是如此大方,不免混進來奸細,動盪之年時班恩遇上了巨大的災厄,幾乎隕落,雖然僥倖恢復神力,但是神職幾度易手,教會混亂不堪,更是多了希瑞克這個擅長欺詐的敵人,爲此班恩教會的入教考驗也就是出了名的嚴格。

在這種儀式上,如果受試者被確認爲間諜,會被立即殺死,如果是投機者,也會被投入監獄,只有少數同盟和忠實信徒纔會被收入教會,潘尼心知自己就是個投機者,去參與這類儀式多半沒好下場,雖然薩扎斯坦暗示他接受這個試驗,但是他卻沒有爲此冒險的意思。

對這位死靈首席有了防備之後,他更不希望一舉一動都被這個恐怖的人物所掌握。

潘尼並不希望接受這樣的儀式,不過很顯然,剛纔這位總督的舉動,是一種震懾,還帶着強烈的威脅意味,如果他拒絕,後果無法預料。

他暗感棘手時,從旁走來一人,這是個穿着牧師袍的老頭兒,一臉笑容,不過落在巫師的眼睛裡,卻讓他心底一突。

這個人穿着班恩的牧師服色,卻長着一張熟悉的臉,這張臉他在紅袍法師入會儀式那間小屋裡見過一次,就在今天下午,他還見過這張臉的主人,當然並不陌生。

他喝了一口水,壓下心頭驚濤駭浪。

而穆爾瑪斯特的總督則沒發覺潘尼的異狀,拉過這個老頭兒介紹着:“這位是教會的主教薩卡拉.西頓大人,弗林先生,他聽說了您的豐功偉績,對您十分讚賞,不知道閣下是否有興趣加入侍奉班恩陛下的隊伍之中呢?”

總督等待着潘尼的回答,只要他在入教測試中得到一個差不多的結果,哪怕被鑑定爲一個不那麼忠誠的投機者,只要不是間諜,那麼當然就是可靠的,也就不需要疑神疑鬼了。

而在這一方面,**者們的法術總是很實用,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如果不同意,他臉上殺氣一閃,通過深思熟慮,這樣一個難以控制的變量,還是幹掉爲妙。

潘尼看了一眼臉上掛着莫名笑意的‘薩卡拉.西頓主教’,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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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扎斯坦大人,你什麼時候成了黑手主君的牧師?”敷衍過了總督,潘尼終於覷個空子,找上了那位牧師,隱秘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牧師?”披着班恩牧師袍的死靈首席擡起一個酒盅,一飲而盡,卻也不知道能不能飲出味道,只是這盅酒灌進喉嚨裡面後,臉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悄聲說道:“我可是一個神術都不會。”

巫師閉上了嘴,一個裝扮成牧師的巫妖,居然能夠瞞過散塔林會的高階人員,更神奇的是這場宴會上竟然沒有人懷疑薩扎斯坦的身份,以神祗信徒對信仰與神恩的敏感,竟然看不出來這個牧師是假的?

看着潘尼困惑夾着驚訝的視線,薩扎斯坦呵呵笑了一聲:“雖然我不信這位君主,但他對我還算信任,至少我還沒做什麼威脅到他的事情。”

巫師嘴角再次一動,有些震驚於薩扎斯坦話語中的意思。

“這樣說吧,我和他簽訂了一份契約,在這份契約還沒有結束之前,他必須給我一些方便,比如這個。”薩扎斯坦掏出一張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一串人名,巫師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上面的名字,有的他熟悉,更多卻是極爲陌生。

“這是紅袍法師會裡面,所有班恩信徒的名單。”薩扎斯坦笑着說道。

“噢?”潘尼眼皮跳了跳,看到上面幾個名字,都是紅袍法師會中地位頗高的人物。

他表情頓時微變。

“不要太過吃驚,雖然我們大都靠着自己的本事生存與獲取力量,但是仍然有些人會去尋求一些精神支柱,想要讓他們只靠自己的意志生存下去,是不太可能的。”

巫師對此沒有異議,即使是理性的魔法師,也不免會信奉一些神明,這是很自然的,在另一個世界,許多科學家研究出將神學扯下神壇的理論,然而本身卻是虔誠的信徒,這本不值得奇怪。

“這裡面有許多人都是奈維隆和勞佐瑞爾的忠實親信,我有一個計劃,可以讓黑手主君的力量幫助我們毀滅他們。”薩扎斯坦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冷笑。

“利用班恩陛下?”巫師愣了一下:“大人,難道黑手陛下喜歡這種‘利用’?”

“他會喜歡信仰的發展……”薩扎斯坦笑了笑,給了一個不那麼正面的回答:“你知道,塞爾存在着一個超大型的國家結界,而這個結界掌握在蕾拉芮的手裡,現在,奈維隆和勞佐瑞爾兩位正在很積極地對付她……而讓他們如此緊迫的原因,就是你……”

巫師皺了皺眉。

“如果能夠掌握住那座結界,也就會對塞爾各個區域的源力變動了若指掌,如果他們計劃得逞,就會對這個結界中加入一些改造,進一步細化這種監控——雖然其他首席一定會反對這個主意,但他們也一定會這麼做。

其後果是你無論採用什麼身份進入塞爾,只要露出哪怕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形跡,都會讓他們察覺出異樣,到時候,你也就無所遁形了。”薩扎斯坦的話讓潘尼額角微微冒汗,知道這位大人正在試圖向他揭露他剷除那兩位敵對首席的計劃,頓時打起了精神。

“不過我們應該讓他們得逞。”

看着潘尼露出的驚訝神情,薩扎斯坦微微笑了笑:“當他們修正結界的時候,必然會停留在塞爾,想要殺死傳奇法師,沒有比那時更好的機會了。”

“所以……”巫師會意。

“我已經說服了蕾拉芮,會在適當的時候避出塞爾,這個時間,大概會在兩個月之後,而我們需要做一些小事,來接近那兩個該死的傢伙。”薩扎斯坦笑道:“班恩的使徒就是一個不錯的掩護身份。”

潘尼點了點頭,這才知道了薩扎斯坦的全盤計劃,平心而論,這個計劃確實非常細緻,而且很有可行性,把握住兩個敵對首席急切想要殺死潘尼的念頭,悄悄靠近,趁機下手,讓潘尼自己來想,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而現在就有一個好機會,我剛剛說服了蕾拉芮,讓她默許塞爾議會通過了一項議案,在塞爾山頂建立一座祭祀班恩的神殿。”

潘尼臉色攸變,他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雖然名義上的首都是艾爾塔柏,但是所有塞爾人都知道,塞爾的真正中心是掩藏了無數紅袍法師會奧秘的塞爾山脈,歷來沒有外界的勢力能夠真正地侵入這裡。

當然,例外不是沒有,比如火焰之神寇蘇斯,作爲在塞爾擁有巨大影響力的神祗,有一座祭祀他的小型神廟就位於塞爾山內,如果班恩能夠將神廟設在其中,那對於塞爾人就有了很特別的意義。

如果能夠將信仰伸入一個國家的心臟地帶,意義不言而喻。

“而這個議案,卻是奈維隆的一位忠實走狗提出來的,說來有些慚愧,他還曾經是我的親密弟子。”

“諾斯諾亞大人?”潘尼立刻明白了。

“不錯,我的‘接班人’。”巫妖嘿嘿笑着說道,只是彷彿在說一件很好笑的事。

潘尼心裡也是透亮,這位巫妖老爺當初藉着一次偷襲假死隱居,說不準是因爲什麼理由,那時出手偷襲的諾斯諾亞,在巫妖看起來,當然也就可笑非常了。

“控制塞爾結界的中樞,也在塞爾山脈之中。”薩扎斯坦說完了這一句,也就將所有的計劃闡述完畢,但是潘尼直覺感覺到,薩扎斯坦隱藏了一部分重要的內容,雖然計劃的大略套路,潘尼已經明白,但是其中有幾個關鍵的地方,薩扎斯坦卻不是說得很明確。

敵人是紅袍法師會的首席,在爾虞我詐的塞爾成長起來的精英人物,潘尼絕不指望他們老老實實地配合自己的計劃。當然,執行這種計劃,更重要的是執行者面對各種變數時隨機應變的能力,不過那兩位首席真的會照着薩扎斯坦的劇本走?潘尼對此並不相信。

而且這個計劃中有兩個最重要的地方,一是班恩陛下是否會那樣寬宏大量地讓薩扎斯坦用他的名頭胡搞,潘尼可不相信神祗都是這樣稀裡糊塗的傢伙;其二就是防護系的首席巫師蕾拉芮,聽薩扎斯坦的意思,兩位首席之間似乎不無溝通,但是這位首席可靠與否,也是個大大的問號,紅袍法師那臭名昭著的作風也便罷了,這位防護系首席本身就是一個脾氣乖戾的傢伙,據說平日不多的嗜好之一,就是將一些男女奴隸抓進巢穴,百般酷刑折磨然後殺死,可說變態之極。

這樣的人物,可不可信當然是不得而知,至少在潘尼心裡,遇上這樣的人就會先多上幾分提防,因此乾脆地提了出來。

不過薩扎斯坦卻沒有回答,而是再次露出隱晦的微笑。

巫師立刻明白,這些問題,這位首席大人不打算回答,而且在薩扎斯坦心中,潘尼也不需要知道。

自從薩扎斯坦出現之後,事情就已經走上了這位首席大人的軌道,潘尼自作主張,未必能夠有更好的效果,一個不慎,或許還會引來災禍。

更有一個隱約的想法出現在他的心裡:這個巫妖可能切實地掌握了他的一舉一動,違逆他的意志有害無益,而潘尼要弄清楚,這種無聲無息纏繞着自己威脅的原因,如果不弄清楚,究竟是一種隱患。

潘尼更弄不明白,這位巫妖大人究竟想要什麼,對於自己的一些敵人的作爲,他多少都能猜測些許,唯有這位首席大人,一直隱藏在黑暗中,他返回塞爾,僅僅是爲了取回自己的權勢?似乎用不到這麼麻煩。

潘尼暗暗皺眉,他很懷疑這個理由是否足夠合理,奧術造詣達到了薩扎斯坦這個地步,世俗的權利還有什麼用處?他和班恩又約定了什麼?僅僅是權利和信仰的交換?看起來又不是那麼簡單。

“噢?這位丹.弗林先生已經答應了接受主教大人您的測驗?”聽到了薩扎斯坦這個‘主教’的話語,歐姆道爾芬倒是非常驚訝,他看着一臉強作出來的微笑的潘尼,心中已有的懷疑開始崩塌,卻沒想到這位主教大人會是西貝貨。

由黑手陛下神諭賜封的主教,當然是沒有人懷疑的,雖然也有很多人奇怪這個主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對於教士而言,主上的諭令高過一切懷疑。

“這可真是太好了,請原諒我們以前無理由的懷疑,弗林先生,原來你真的是爲了幫助月海而來的。”這位穆爾瑪斯特的總督竟然站立起身,衝潘尼施了一禮,讓他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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