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撫一撫我的長髮,
你放心,我佈置了這麼多,就等着他動手的。
哦,
我見他這樣篤定的樣子,這才稍稍的安心了些。
英宏雖然興致好,卻也極乏的樣子。他將身子在貴妃榻上擺平,合上眼,輕聲道,
凝霜,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真正安心的。
我輕輕的撫着他的眉頭,
臣妾也是。
……
英宏顯然累極,他直在淺梨殿裡睡到天黑才醒。睜開眼時。見到一直守在他身邊的我,也不說話,就那麼微微的笑着,我不覺羞了起來,
皇上做什麼這樣看着臣妾?
他牽過我的手,
睜開眼就能看見你,真好。
我抿着嘴笑,
皇上貧嘴。
他伸了伸腰坐起來,我喚了裁雪捧了熱水進來,伺候着英宏洗漱了,又命傳膳。英宏先端起茶來嘬了一口,就喚,
劉喜。
劉喜一直在殿外候着,聽見叫他。忙不迭的進來,
皇上。
外面有什麼動靜沒有?
英宏問。
劉喜笑着道,
回皇上,榮壽宮派出的那奴才從國舅府迴轉時,被王大人在宮門口截住,果然如皇上所料,從他身上搜出一封周國舅給太后的小柬,依着皇上的吩咐,王大人將那奴才很是威嚇外加利誘了一番,就將皇上之前準備好的小柬換了周國舅的,讓那奴才交給太后,這會子只怕太后已經看到了。
英宏大喜,
好,你傳朕的旨意,繼續密切監視榮壽宮的動靜,嗯,對了,那周嬪可搬出錦元宮沒有?
劉喜聽英宏問到這個,他有些遲疑的樣子,
這……回皇上的話,周主子在錦元宮中,她……她不願搬,說……說那個屋子是她姐姐住過的地方,她呆在那裡,就跟姐姐在她身邊是一樣的,還說……還說……,
劉喜吞吞吐吐,不時的偷眼看向英宏。
英宏皺眉,一拍桌子,
她還說什麼?
劉喜不敢遲疑,趕緊的回,
她還說,請皇上將小公主交與她撫養,道自己是小公主的嫡親姨母,小公主在她身邊更勝似他人,她姐姐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的。
她放肆,公主也是她這樣的人能撫育的麼?
英宏怒極,繼而,他嘿嘿冷笑,對劉喜道,
你去告訴她,靜寧在嘉慧二公主府上過得很好,叫她別惦記了,而自請降黜爲嬪,搬去榮壽宮裡伺候太后,可是她自己請的旨,你只問她,君前能戲言否?
嘉慧二公主乃是英宏的姐姐,是先帝一個不甚得寵的妃子所生,本來默默無聞,然而英宏偶然得知這個姐姐因爲沒有依仗,是以頗爲落魄後,他很是憐惜,明裡暗裡的關照着,而這個二公主性情亦極高潔的,向來都不將那些榮華富貴放在眼裡,是以,他姐妹那麼多,他倒是最和這個二姐合緣的,在他登基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給這個二姐在當朝青俊中選那好的賜了婚,瑾夫人死後,他考慮到瑾夫人生前和衆妃之間利益衝突的複雜,靜寧交給誰撫育都不合適,索性就送去了二公主府,請二姐幫着照顧了。
劉喜應着去了,英宏轉頭看我,
你瞧,這就是周家的人,前面敢做後面又不敢當了,竟想拿靜寧以及一個死人來打動朕,真真是可笑之極。
我輕聲的道,
皇上,只怕她真的心繫靜寧也未可知。
真的心繫靜寧?哈哈哈……,
英宏分明是聽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兒,
她既然記掛靜寧,爲何這麼久以來,她從來沒有派人去嘉慧府上探視一遭兒的呢,
說到這兒,英宏恨恨的一拍桌子,
朕就恨這些無恥賤人,平日裡利慾薰心目中無人,待到榮寵利益不保時,就惺惺作態的做出這許多醜態來,實實噁心至極。
聽了他這樣的話,想着周嬪一早用自請降黜來逼英宏時的情景,我心中暗笑,只是我隨即想到另外一層更加嚴重的,忙道,
只是如今周家姑侄定已惱羞成怒的,臣妾想,皇上是不是應該多加人手,着重保護流雲殿,臣妾怕……怕周家姑侄恨到極處時,會狗急跳牆。
英宏聽了我的話,神色頓時一凜,他起身在屋子裡轉了幾個來回,突然腳步一停,轉頭向我道,
不行,朕得送你們出宮。
出宮,
我心下一跳,脫口驚呼。
英宏的神色凝重,點頭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
是的,出宮,
他握住我的手,
凝霜,你提醒得很好,只是……只是不管是靖海王還是周家,在朕的策劃謀算下,這幾日定有動靜,到那時,一場血腥相向是免不了的,朕想來想去,只有將你們送出宮去,找一個隱秘的地方保護起來,朕才能心無旁騖的放心去處理這件事。
他竭力做出輕鬆的樣子,然而我的心突突亂跳着,我深知,若事情不是很嚴重很緊迫,他是不會緊張的要送我和昊兒出宮去的,權勢利益的爭執,從來都是血腥而又殘酷的,縱是機關算盡,亦不敢說就絕對沒有遺漏,若一但先機失去,只怕,大肅朝的江山就此易主也是有的呵!
一念至此,我不覺一身冷汗,想都不想,我就斷然拒絕,
讓瑛兒小青帶着昊兒出宮,臣妾要留下來陪皇上。
英宏眼波一閃,
凝霜,你……
我要留下來,
我知道他會說什麼,所以不待他話說完,我立刻出言打斷,語氣不容置疑。島休布圾。
蓮步輕移到他的身邊,我輕輕將頭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有深濃的龍涎香,一陣一陣沁進我的鼻翼,這個味道讓我一陣安心,我終於又能置身於這個香味的包圍中了,在我久違那麼久之後。
進宮這麼多年來,我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太多的苦難,而他,是我在這個地方唯一的依靠,我再也不要和他分開,再也不要……
有他在,我就安心!
這個認識讓我一驚,怎麼我竟如此的依賴並信任他麼!
英宏定定的看着我,許久不說話,突然,他笑了起來,卻沒有接我的話題,去碟子裡拈起一粒杏仁兒送到我的嘴邊,
你嚐嚐這個好不好吃?
皇上,
我轉頭避開他的手,不讓他迴避我的話題。
他放下杏仁兒,對我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然而在對上我堅毅的目光時,他到底還是止住了,微微點頭,
凝霜,你放心。
他只說了這一句,卻不說爲什麼要我放心,我突然就發起性子來,一把抱住他,
皇上,不管發生什麼事,臣妾都會站在您的身邊。
他緊緊的擁着我,身子有極輕微的顫抖,許久,他輕輕放開我,笑道,
這件事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深邃發亮,彷彿暗夜裡的星,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安靜,是的,這件事過後,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宮裡安靜如古井裡的水,死寂無波,太后並沒有如我所想的,立刻就來對我怎麼樣,而英宏除了那晚之後,也沒有再來淺梨殿,這一切看在衆妃眼內,實在太出意料。
只是我的門上又熱絡起來,不時有妃嬪找着各種藉口來我的淺梨殿套近乎,瑞貴嬪來得最多,用她的話說,我這兩年的遭遇看在她的眼內,着實讓她心痛,只是爲着皇上態度曖昧,宮中又有禁令,是以她只能乾着急,如今才知道皇上的苦心了,她很是爲我高興等等。
我卻在心裡冷笑,我分明記得前些年的某一天,被小青在御花園的芍藥園裡聽見她對別人折辱我,我落難時的落井下石未必傷得了我,得勢時的見風使舵卻會讓我對她更加的噁心而已。
更何況,目前的我,還算不得已經得勢了呢!
其實我是知道的,這些天明面兒上越是平靜,就越是暗流洶涌詭異莫測的,在慧妃被英宏毫不客氣的當着衆妃的面廢黜,到太后的懿旨緊跟着被英宏駁回,太后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她雖然不會真的就要依仗着手裡的那些英宏的把柄叫靖海王造反,可是,她一定會和周國舅商量,要做點兒什麼向英宏示威壓制。
這一點,她想到了,英宏亦想到了,所以纔會讓王文華在宮門口截住她派出去的奴才,用一封早準備好的小柬換下週國舅的來,而假的小柬上寫着什麼我雖然不知道,卻能肯定是除禍奪權中至關緊要的。
他說送我和昊兒出宮去,我就已經知道,他是要和榮壽宮那位以及靖海王正面交手了的,他叫我放心,他叫我??放心!
忐忑緊張中,我去了流雲殿一次,外面的守衛卻依舊告訴我,沒有皇上的手諭,我和別的所有人一樣,不能進去。
我並沒有堅持,英宏這樣做,總有他的道理,我突然想起當年我懷着昊兒時,曾經在流雲殿的院中,見到英宏站在流雲殿前高坡上小亭子裡遙遙看我,於是我轉道去那亭子裡,遙向流雲殿內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