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韓建業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將晚，韓建業因爲等沈煉的緣故，並沒離開。
見到沈煉過來，他起身衝了杯茶遞了過去。
沈煉哪有心情喝這個，追問：“韓廳長，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凌霜華在臥底執行任務期間，曾殺過一個人。當時趙一狄的很多手下都親眼目睹，如今周臺清不知怎麼找到的這些人，已經遞交了起訴狀。現在，人證十分確切，且周臺清這幾天收集了很多相關證據。恐怕……恐怕真麻煩了！”
“我在之後問過凌霜華，這件事情的真僞？”
“她承認沒有？”
“承認了！”韓建業緩緩嘆了口氣。
說實話，他不願意看到凌霜華出事。只是他畢竟是一名警察，不管有何原委，這種事情他註定沒辦法動私心包庇。當然，有周臺清插手其中，就算是他在尺度內行個方便都十分困難。
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江南警方，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沈煉並沒失措，追問道：“人證在哪？”
韓建業嚴肅道：“你要幹什麼？”
沈煉道：“韓廳長，你感覺我能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證人到底是真的證人，還是被人買通串供的證人！”
韓建業道：“這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沈煉道：“那你現在帶我去見凌霜華。”
韓建業有些擔憂道：“你確定不會做出格事情？”
此時的沈煉雖然沒有異常，可韓建業卻難免多想。
這人當初膽大包天到用槍指着他，爲了凌霜華，韓建業猜不到沈煉會做到什麼程度。不過如果警方真的要槍斃凌霜華，沈煉敢劫獄是肯定的。
“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韓建業心裡一動，問道。
沈煉猶豫了一下：“她跟我說起過這件事情，死者叫羅海，是當初天寧區一個比較有名的混子。”
“那她就是確定殺人了！”
沈煉緩緩搖頭：“殺人不見得都是罪過！”
“可當初那麼多人看着……”
“那也沒關係，你只要沒現在將她的那些話記錄在案就還有機會。”
韓建業沒有說話。
沈煉從他臉上看出了些什麼，道：“謝謝韓廳長！”
韓建業道：“你不用謝我，就算是普通犯人，但凡有所異樣，我們也不可能把她的話當真。好了，看得出來你現在還有理智，我同意你去見她！”
……
審訊室中，凌霜華死氣沉沉的坐在椅子上。
那張平日裡活力幾乎透出的臉，因爲在拘留室呆了太久的緣故，慘白慘白，精氣神像是脫體而出。
沈煉從窗口看到她樣子，心突兀像是被刺了一刀。
他還記着凌霜華之前說過的話。
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失去自由，假如有那麼一天，比死不如。
沈煉因爲上次凌霜華表現出的輕鬆而忽略了這些。
現在看來，她並不是想要承認自己殺人的事實，而是因爲看不到希望。可能在她看來，就算沒殺人這個罪名，她也會被關在監獄之中。
內疚不可避免充斥着，沈煉不知道她現在這樣子究竟是不是自己樂於看到的。
赤狐，天之驕女。她想，這種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她，可她選擇了一個普通人面對這種事情的處理方式，聽候處理，完全尊重律法。
爲了什麼？其實不言而明。
她是爲了她對他當初的承諾，做一個普通人的承諾。
可她沒想過，她可以做一個普通人，她身邊的沈煉該如何用一種普通的心態面對？
沈煉是個很情緒化的人，理智始終都在，但情緒是完全凌駕於理智之上的。他總是會用最理智的心態，做出讓人感覺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沒有交談，沈煉直接決定了一件事情。
不管法律會賦給凌霜華怎樣的懲罰，沈煉都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不夕一切代價，就算結果很可能是毀了自己。
沒有凌霜華，他現在應該還看不到陽光。
沒有凌霜華，他不會那麼快就能站起來。
沒有她，他可能還繼續漂泊着，去找尋下一站。
是她，在江南給了沈煉一種家的感覺，讓他每一次彷徨無措，無根浮萍的時候可以有地方可去。
凌霜華也注意到了有人窺探自己，回頭，見是沈煉，她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你這人說話真是不靠譜，明明說天天來看我的，這都幾天了！”
沈煉推門而入，凌霜華已經起身迎了上來。
渾身少了那種濃郁如炙，惑人心神的香味，多了一種不應該出現在她身上的樸素和乾淨。
沈煉拿開了她想去觸碰自己側臉的手，眼神平靜而沒有任何感情痕跡。
凌霜華不以爲意，強硬捧着沈煉的臉親了一口：“幹嘛啊，一來就一副誰欠了你錢的樣子！”
沈煉道：“羅海的事情怎麼回事？”
凌霜華稍楞，旋即無謂道：“殺了也就殺了！”
“他那種人該死，可你到底準備幹什麼，替他償命？你的一根頭髮都比他值錢！”
凌霜華不屑：“替他償命？他也得有那種資格。”
“他是沒資格，但你還是要承認自己殺了他！”
“那麼多人看到，我不承認又能怎麼辦？而且，趙一狄的事情肯定也沒那麼容易善了。兩罪並罰，少說些，就算五年吧，我在監獄裡呆五年，出去之後都不敢想象自己會老成什麼樣子。我要三十了，看上去可能不嫌老，但三十五呢？出來之後，你肯定也早忘了我這個人，我也沒有任何親人，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必要在監獄裡熬。與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利索一些，你也不必東奔西跑的爲我的事情……”
啪！
凌霜華並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就被沈煉突兀的一巴掌打的說不出話。
很重，她能感覺到自己右臉在迅速泛熱。
“你打我？”凌霜華沒有如常人般反應捂住面頰，而是自嘲笑了笑，雙眼出神看向窗外。
“你都要死了，我打你一巴掌又有什麼關係！”沈煉冷道。
“那你繼續打，在這裡打死我。能死你手裡，是我現在最想的事情。”凌霜華木然道。
“滾開！”沈煉甩開了他，轉動輪椅準備出去。
凌霜華錯愕着，被一種無形的衝動驅使着，跑上前從後抱住了沈煉脖子，顫聲哀求：“別走，多陪我呆一會。我在這裡天天都會想你，都快瘋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
沈煉雙眼轉紅，回頭道：“你想我？你想我看着你死對不對？你說你要坐牢，怕坐牢，怕自己老了我對你會沒興趣……所以就開始作踐自己。給誰看？除了我，你這種自暴自棄的方式還能傷的了誰？”
“傷你自己，傷你最愛最親的人。凌霜華，你就這點出息？枉我當初把你看得那麼高！！！”
字清晰如刻，在狹小的空間內迴盪。
凌霜華每聽到一個字，心跳好似都會忽然停止，等沈煉的話說完，她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他在乎她，原來這麼在乎。
之前，哪怕沈煉表現的多明顯，凌霜華欣喜而不敢相信。
她從心底其實有些仰視這個男人，太過重視，也就太過患得患失。
“我……我怕自己成爲你的累贅！”
“累贅？你都不介意我做你的累贅，爲什麼怕這些。男女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對我的信任和對自己的信任在哪？”
“這件事，你認，我現在離開，當從來不認識你這。你不認，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你擔心的五年牢獄不會發生！”
沈煉不準備再纏纏繞繞的跟一個不在狀況內的女人浪費時間，直言發問。
凌霜華眼眶晶瑩，說不出話，只拼命搖頭。
她到現在才知道她自以爲是的想法到底多幼稚，把沈煉逼到這種程度，再不知變通，就一頭撞死在拘留室裡好了。
沈煉緊繃着的情緒再不受控垮了下來，轉身抱住了凌霜華。
他表現的尤爲冷酷，不是本意，但不能有任何軟化跡象。
凌霜華這種人心智十分不俗，他想勸她，至少要先將她心防擊潰。
學過心理的他知道，不要試圖強硬拉回一個鑽牛角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