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將龔陽帶進內書房,微笑地道:“你是想問我鳳康到底有沒有繼承皇位的打算吧?”
“果然瞞不過葉姑娘。”她直言不諱,龔陽也不拐彎抹角,“考驗皇子和皇上得病的消息,我在清陽府都聽說了。住在京城的這些日子,我又委託咱們的人調查到了一些事情。
王爺在第一輪考驗裡面成績平平,第二輪考驗突然大放異彩……
不知道這裡面可有什麼變故?”
葉知秋明白他的意思,“沒什麼變故,當時皇上在圍場暈倒,卻拖着病體,堅持將第二輪考驗進行到底。鳳康想盡快結束考驗,又不想讓皇上失望,只有全力以赴。”
龔陽道了句“原來如此”,“王爺真乃至情至孝之人。”
語氣略頓,“不過我聽說,皇上對王爺頗爲倚重,時常將宮裡的事情交給王爺打理。
這是不是說,對於儲君的人選,皇上最爲屬意的還是王爺呢?”
“也許吧。”葉知秋也猜不透鳳帝的心思,“不過我和鳳康都跟皇上明確地表過態,我想皇上再怎麼看好鳳康,也不至於強人所難。
就算他老人家在這件事上一意孤行,我們也不是沒有退路。”
“十一皇子嗎?”龔陽面上有了憂慮之色,“若是放在以前,十一皇子的確不失爲一條最好的退路。可如今定王妃謀逆事敗,即便十一皇子是被矇蔽的,也脫免不了失察之責。
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收服,又如何收服天下臣民之心,當得一國之君?
皇上想必也不會將大好的江山交到這樣一個人的手裡吧?”
葉知秋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那要看皇上是不是真想扶十一上位了。
若想,十一就是沒有半點錯處,也做不了皇帝。
若是不想,十一就是爲千夫所指,皇上也有辦法給他洗白鍍金,把他塑造成一代明君。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十一不行。還有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
只要用心經營。哪一個皇子不能是退路呢?”
龔陽吃了一驚,“葉姑娘是說,拿皇位做交易?”
“有什麼不可以的?”葉知秋笑着瞥了他一眼,“我倒是覺得。對皇家的人來說,交易比親情更可靠。”
龔陽愣了片刻。隨即釋然地笑了,“葉姑娘說得對,是我短見了。
有葉姑娘這番話,我也能放心地回清陽府去了。
相信大家聽說葉姑娘有孕的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提到有孕,葉知秋不勝唏噓,“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碰上這麼一串糟心的事情,我到現在都還跟做夢一樣。沒有真實感。又怕餘毒還在,坐不穩胎,害得爺爺他們空歡喜一場,一直沒敢寫信報喜。
這樣也好,比起寫在紙上,從你嘴裡說出來,更讓他們高興。我被人推下水的事,就不要告訴他們了,免得他們記掛。”
“我省得。”龔陽點頭道,“不過葉姑娘還是寫封信吧,我說是一回事,你說又是一回事。”
“這是自然,我已經寫好了。”葉知秋從書桌上拿出一疊信來交給他,“一封是給爺爺的,一封是給元媽的,一封是給乾孃的。
這封是給董二哥和紅月嫂子的,佳禾在我這裡,我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另外一封是給臘梅嫂子道喜的。
我還準備了一些禮物,你一併帶回去。”
龔陽接了信貼身放好,“我會親手交給他們的。”
“東霞、佳禾、添香和小蝶她們應該也有信或者東西託你帶回去,你多費心。”
“舉手之勞,沒什麼費心不費心的。”
龔陽是通透之人,農場的事不需要過多囑咐,葉知秋將他視爲家人,也不說“招待不週”這樣的客套話,“那就祝你一路順風。”
“會的。”龔陽眸光清亮地笑道,“我們在家等着葉姑娘和王爺回來。”
轉天一早,龔陽便帶着喜訊和幾車禮物,離開了京城。
葉知秋沒有去送行,芸妃打發劉公公來傳話,說有要緊的事找她商議。她吃過早飯,收拾停當,便帶着佳禾入了宮。
見了面,芸妃連寒暄都省了,拉着她的手急急地道:“玥兒鬧着要出家,我怎麼勸她都不聽。一不留神沒看住,讓她將頭髮剪掉了好大一綹子。
我沒法子,只能找了你來。她跟你最是要好,你的話她應該能聽得進去。”
“芸母妃,您彆着急,我去看看她。”葉知秋安撫了芸妃幾句,便往來到鳳玥住的偏殿。
看到她,翠芸如同見了救星,“王妃,您可來了,公主她……”
話沒說完,便哽住了。
葉知秋在她肩頭按了按,“辛苦你了,別擔心,我會好好勸她的。”
“多謝王妃。”翠芸紅着眼圈道了個萬福,整理了一下情緒,快步進了內室,作出一副歡喜的模樣,“公主,您瞧瞧誰來了?”
鳳玥披散着頭髮靠坐在牀頭,面容枯槁,神情頹靡,身上沒有半點生氣,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朵開敗的苦菊花。聽到翠芸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來,露出一雙呆滯無神的眼睛。
目光落在葉知秋的臉上,定格了許久,纔有了一絲光亮。
“九嫂。”她聲音暗啞地叫道。
葉知秋心頭一酸,揮了揮手,示意翠芸出去,自己來到牀邊坐下,拉過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裡。十幾天的工夫,她已經瘦得皮包骨了,原本珠圓玉潤的一雙手變得跟乾柴一樣。
“玥兒,你這是何苦?”
“九嫂,你說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鳳玥喃喃地道,“我到了待嫁的年齡,芸母妃張羅給我選駙馬,選了好幾個人,我都不中意。
後來有人跟芸母妃提了他,芸母妃將他召來問話,讓我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相看,我一眼就看中了他。
那時他十七歲,生得丰神俊朗,性子沉穩又風趣,芸母妃對他也十分地滿意。
一年之後,我高高興興地嫁給了他。婚後我們舉案齊眉,恩愛有加。
我是皇女,身份矜貴,可我從來沒有對他和他的家人頤指氣使過。除了沒能給他生個孩子,我沒有一丁點兒對不住他的地方……
可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快樂的過往,難道都是假的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