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次兩次的打擊,或許不會讓人失去希望,但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次……乃至更多次之後呢?”
夏侯舒認真地看着少年:“所以,我不相信,此番小公子前來的真實目的,乃是找我看病。”
一邊兒說着,夏侯舒一邊兒撐着腦袋,看上去很是悠然:“說吧,小公子,此番花錢來找本大老闆,究竟是想幹啥捏?!”
被如今風頭正盛的‘夏侯大老闆’、‘夏侯大神醫’當着面說這樣的一番話,即便是冥犁,眼裡都不由得劃過一抹痛楚之色,他巨大的身子都不禁顫了顫,只覺得腦海之中,已被‘無藥可治’四個字給填得滿滿的了!
自家小主子這一雙腿,竟然……竟然真的無藥可治了嗎?
可那少年,卻一點兒都沒有痛苦的感覺,即便是隔着一層黑色薄紗,都似乎能瞧見那紗後的燦爛笑顏。
他的聲音,很乾淨,很清澈,帶着燦爛陽光,豁然灑下,直接就點點頭,承認了夏侯舒的話:“嘻嘻,夏侯舒,你說得太對了!我的確不是來找你看病的!我這雙腿,本來便沒什麼用,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我這次前來,是想和你做朋友!”
“夏侯舒,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好直白,好直接。夏侯舒瞪眼發傻中。
半晌纔回過神來,表情怪怪地伸出一隻手指着自己:“小公子,你確定——你是要和我做朋友?”
“恩,我確定!非常確定!”
“小公子,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之外,你還了解我什麼——竟然就要與我做朋友?”
“我還知道你是好人!”
“……沒想到我竟然是好人?”夏侯舒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好人’這兩個字誇獎,頓時又有些發傻,好半天才撇撇嘴,“小公子,我可不是你口裡的好人。你可能不知道,就在昨兒,我一句話的事情就要了兩個人的命,眨眼之間就讓二十幾人將永生永世處於生不如死的痛苦裡。”
“我知道。昨天我瞧見了。可這與你是好人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
夏侯舒實在是不擅長應付這樣的主,聽着那不染塵埃的聲音,她不禁覺得有些抓狂,站起身擡起手就對着自己的頭髮一陣亂揉:最後才帶着一點兒氣急敗壞地感覺看着少年:“小公子,我殺人了!我害人了!還開了一家醫館坑人!就我這樣的,還是好人嗎?我不是好人……您快快回去吧啊……”
在夏侯舒看來,她如今面對的這位少年,太過純潔,簡直就是不諳世事的白開水。
這樣純真的人,她可不敢和他做朋友!
如果帶壞了他,她一定會覺得良心難安的!
可少年的執拗,卻也是夏侯舒絕對想象不到的。
“我不回去,我說了,我要和你做朋友。若你不和我做朋友,我就不走。”少年的聲音裡染上倔強,“總而言之,我就是賴在這兒了。夏侯舒,你自己看着辦!”
“……你,你怎麼這麼無恥?”夏侯舒驚!
“剛纔下面的那位大叔叔說了,人只要不要臉,就能天下無敵!”少年理所當然,“我不要天下無敵,我就是想和你做朋友!”
“哎……”夏侯舒扶額,重新坐下,微微思忖之後,認真看向少年,“小公子,朋友可不是過家家。你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什麼嗎?”
“知道。你可以信任地將你的後背交付與我,去毫無顧忌地面對你身前的艱難險阻。而我站在你的後背,即便是丟掉性命,也不會讓人有可趁之機。當然,你亦如是。”少年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但即使平靜,還是給人一種清澈乾淨的感覺,“夏侯舒,不要當我是孩子,我和你一樣大。你明白的道理,我都明白。”
夏侯舒平靜的眸子,終於在少年這樣的話裡,開始劇烈地波瀾起伏了。
說真的,她就覺得這少年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可沒想到,他竟然有一顆如此珍貴的玲瓏心。
“我承認,沒有人想要拒絕像你這樣的朋友。”夏侯舒也實話實說,單是這少年身上的純淨,就會讓人生出一種想要靠近的親切感,“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你爲什麼選擇我?”
“就是想和你做朋友。沒有爲什麼。”少年的語氣又有些任性了,“我沒有朋友,也不稀罕朋友,可我就是突然,稀罕你。”
“……那,在做朋友之前,我總要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你長什麼模樣吧?”夏侯舒實在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只能嘆息一聲,徹底佩服。
“等等!”站在一旁的冥犁突然上前一步,目光沉沉看着夏侯舒,“我家小主子心思乾淨,這還是他第一次想要和誰做朋友。小主子想做的事情,我從不阻攔。但是,我要問你一句,夏侯舒,你又是爲什麼願意和我家小主子做朋友了?”
剛纔夏侯舒的抗拒,他可都看在眼裡。冥犁並不覺得,夏侯舒這樣的人,是一個喜歡改變初衷的人。
夏侯舒聽到冥犁的話,不禁哀嚎着趴在桌子上:“你不要來問我爲什麼,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說實在的,我一點都不想稀罕你家小主子,可聽着他的話,我一下,就稀罕上了……”
聽着夏侯舒的話,冥犁的眼裡也終於染上了笑意。
他並不懷疑夏侯舒的話裡藏有虛假,因爲如他這樣的人,不屑如此做。
瞧着連自家冥叔叔都認可了,那少年頓時歡呼一聲,擡起手來,快速取下了自己頭上的斗笠。
斗笠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落在地上。
可此時此刻,夏侯舒哪裡有心思去關注這什麼狗屁斗笠?
她瞧着少年的一雙眼,已經全然直了!
視線之中,少年穿着一襲紅衣,膚若凝脂,眉目如畫,一雙黑眸清明純潔,不染塵埃。
他整個人,就像是用雪做出來的雪人,可卻承載着雪人不敢觸碰的燦爛陽光,晶瑩剔透宛若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