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沉默，似乎與以往有了不同。
夏之寒早早地上牀睡覺，卻一直未能成眠。牀頭燈開着，熒熒的藍光柔和地暈開，在牀邊散開一個唯美的光圈，她躺在中間，忽而覺得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
這樣的生活，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在婚後那短暫的一段時光裡，她體味着這幸福，卻在失去兩年後，重新產生了這種感覺。她留戀着，卻也掙扎着。
是的，她不夠勇敢。即使遲鈍如她，也感覺到了陳嘉華的異樣。但她不敢輕易去揭開這層膜，怕自己會錯意，換來的是更加受傷的結果，她更害怕，自己不能忘記過去。
仇恨，總比幸福更深刻，越是愛了，便越是不能忘。
客廳裡依舊大亮着，熾白的光從門縫底下鑽進來，在房間的地方斜斜鋪開一條光河。他還在忙着。
她望着那條斜鋪得光，終於開始迷迷糊糊起來。門卻在此時開了，光飛撲而來。還沒反應過來，被子被掀開一角，她被輕輕抱起來，往裡挪了挪，身邊的位置塌陷下去。
她徹底驚醒過來，睜大眼睛，猛地彈坐起來。
“你，你又要幹什麼？”她驚叫得竟有些吞吞吐吐。
陳嘉華轉頭望她。他躺着，她坐着，一個仰視，一個俯看，他神色坦然，她卻緊張驚慌。
客廳的燈已經熄了，只剩下牀頭那盞小小的海豚小燈，淡藍的柔光灑下來，照得陳嘉華的臉，竟也柔和起來。
“你幹嘛睡我的牀？”夏之寒繼續質問。
“吉蒙搶了我的牀，我沒地方睡了？”他答得順暢，好像這個理由很充分。
夏之寒跳下牀，打開門衝進陳嘉華的房間，擰開燈，便見棉花糖吉蒙懶懶地趴在陳嘉華的牀上，睡眼惺忪。
“你給我下來！”她跑過去抓它，提起它兩條前腿就往下面拉。吉蒙怒吼一聲，警覺地望着她，嚇得方纔還氣焰囂張的夏之寒趕緊鬆了手，退開幾步。
吉蒙仍舊怒視着她。
“你個臭狗，跟你主人一個德行，囂張霸道，不可理喻，你在瞪我，小心我明天不給你飯吃！”夏之寒逞了一時口快，悻悻然關燈出門。
回到房間，陳嘉華依舊睡
得安然，只留了個背影給她。
“哎，你去睡隔壁那間客房！”她站在門口，道。
陳嘉華不動，“那客房什麼時候住過了，灰都積了一層了。”他拒絕。
夏之寒恨恨地走過去，想將自己的枕頭抽過來。
“你偏偏要和我對着幹是吧？好，我鬥不過你，我認輸，我去睡客房，總行了吧？”
邊說邊已將枕頭抽出一半，陳嘉華猛地伸手一撈，環住她的腰身，將她撈到牀裡邊。夏之寒一愣，頭腦轟地一聲響，本能地開始掙扎。
陳嘉華沒有猶豫，翻身便壓上去，擡腿壓制住夏之寒亂蹬的腿。頓時，夏之寒動彈不得。
“你幹嘛！”她大喊。
“小寒！”陳嘉華忽然開口喊她。她怔住，呆呆地望着頭頂上那張男人的臉。
這一刻，世界忽然安靜了。她的狂躁被莫名地壓下去，他就那樣望着她，以一種不可捉摸的眼神，讓夏之寒心慌意亂的眼神。
夏之寒睜大着眼，眼睜睜望着那張臉越靠越近，卻動彈不得。他的脣輕輕貼上她的，她可以聞到他頭髮上清新的洗髮水的味道，看見他顫動的睫毛。
他伸出舌頭，輕輕地添了添她的脣，酸酸甜甜的，是晚餐的西紅柿炒蛋的味道。他微微彎了脣低笑。
看着他的表情，夏之寒仿然想起什麼，趁他不備，一把將他往旁邊推開，汲上脫鞋，奔到洗手間，飛快地開始洗臉刷牙。
她望着鏡子裡面的自己，覺得惱恨又丟臉。可自己不該只是有這種反應的啊，那些恨呢，那些怨懟呢，一瞬間都哪裡去了？
陳嘉華站在洗手間外，伸手敲門。她已經進去半個小時了，就算是洗個澡，也該洗完了。
“小寒，出來了沒？”他在外面喊。
棉花糖吉蒙從他臥室的門裡鑽出來，蹭到他腳邊。
裡頭的夏之寒老臉一紅，不吭氣。
陳嘉華用腳將頑皮的吉蒙拉開，吉蒙又纏上來。他皺了皺眉，繼續敲門，“小寒？你不會要在裡面呆一個晚上吧？”
夏之寒終於打開門，繞過他直接往房間裡走去。陳嘉華跟上去，夏之寒加快腳步，進了門趕緊要反鎖，卻被陳嘉華用手擋
住。
“你去和你的棉花糖睡去！”夏之寒抵着門，不肯妥協。
“我不習慣跟狗睡。”陳嘉華單手撐住門，直視着她。吉蒙卻趁機從兩人之間的那道門縫間鑽了進去，眼看着就要爬到牀上去了。
夏之寒一驚，擡了一隻腳想將吉蒙撈回來。她可也不喜歡和狗一起睡覺。
陳嘉華趁機稍一用力，強行擠進門來。吉蒙的上牀計劃被中途劫持，只能蔫蔫地站在一旁，看着已經坐在牀上的陳嘉華，和站在那裡惱怒的夏之寒。
“你，跟它！”她指着陳嘉華，再指指地上的小狗吉蒙，“是不是串通好的？”夏之寒已經氣得語無倫次了。
陳嘉華笑，“夏律師何出此言，請出示證據！”他搬出了法庭上的那一套。
夏之寒無奈了，搖了搖頭，“你到底要怎樣？”
“其實很簡單，”陳嘉華擡起頭看她，目光灼灼，“我想睡在你旁邊。”
夏之寒不說話了，憤恨地瞪視着他，口中的無賴兩個字還未出口，話頭已經被截斷回去。
“你別多想，我不會做什麼的。只是有些話還沒說完，你也有必要繼續聽完。”說說這話時，陳嘉華的笑已經斂去。
窗外夜色美好，城市的繁華升起落下，一束束光煙穿頭青色的天穹，消失不見。
夏之寒也正色起來，她已經料想到他要說的是關於什麼。只是，要繼續聽下去，她需要勇氣。因爲，接下來的故事，會有她不曾觸及的美好，她深切背叛的傷痛。
“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對你做，這點我保證。”他以爲她是信不過他。但她瞭解他，他是言出必行的人，也是說到做到的人，這點，她從未懷疑過。
陳嘉華望向仍蹲在一旁的棉花糖吉蒙，“吉蒙，回去睡覺，爸爸媽媽有事要談。”
吉蒙悶着聲叫喚幾聲，真的乖順地出了門去，陳嘉華走過去摸摸它的腦袋，關上門，走回牀邊，躺下。
夏之寒身子一僵，慢慢走到牀邊，跨過他，掀開被子躺到靠裡的位置。
窗外的夜空中，除了星子，還有絲絲縷縷的薄雲，覆在月亮之上。月光下，這座多情的城市裡，每個角落裡，都在發生着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