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躍的時候,紫後明顯愣了一下。
並非是唐躍讓她想起了什麼,而是唐躍此時正做的事情。
正坐在地上,手持一根畫筆,其實更像是裁剪玻璃用的金剛石刀,奇異的是,那柄金剛石刀竟在唐躍手中筆走龍蛇,流暢的在地面上作畫。
每一筆,每一畫,都有種莫名的魔力。
陣圖?
這兩個字闖進紫後的腦海裡。
“躍小哥,她已經出來了,你抓緊禦敵吧,來不及畫了!”
手機中路易基都快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也顧不得暴露身份,扯着嗓子喊道。
可惜的是,唐躍完全不受她的打擾。
現在,唐躍已經進入到天人合一的狀態中,除非是有人強行中斷他的繪製,否則是不可能喚醒他的。
一怔之後,紫後迅速恢復冷靜。
纖纖素手當即舉起,一股暴戾的罡風天然形成。
但,就在紫後發動攻擊的前一瞬,變故突生。
一蓬黑火離奇出現在紫後面前,烈烈燃燒,呼呼幾聲,竟是把紫後製造出的罡風燃燒殆盡。
見到這一幕,路易基才放心下來,感慨道:“你總算聽次勸了,躍小哥…嗯?你怎麼還在畫?”
在唐躍學習陣圖的過程中,路易基算是自始至終的觀衆,他自然明白,一旦中斷繪製過程,整座陣圖也就宣告失敗,是沒有可能續上繼續繪製的。
那也就是說,那蓬天陽炎並非唐躍用出來的。
難道是…
路易基想到一種難以置信的可能,進而聯想到一些更加匪夷所思的東西。
她沒有說出來,或許她不知該怎麼說出來。
天陽炎的突然出現,徹底拖延了紫後的時間,等她用摻雜了真力的驟雨將天陽炎撲滅之後,正好看到唐躍畫上最後一筆。
狠狠一道斜鉤,筆鋒強勁!
整座陣圖流淌起一抹金燦燦的光芒,然後便消失不見。
彷彿並不存在一樣。
紫後本能就想另擇路線,但,她面對的就兩條路。
要麼突圍唐躍,要麼就是返身跟唐瀚海對敵。
腳步稍有滯澀,下一秒便更加果斷。
紫後自信一座陣圖還擋不住她。
只是,當她衝出十幾米之後,眼前的景象卻變了。
不再是現代化的建築風格,而是異常古樸溫馨的中式風格。
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傢俱,溫柔雅緻的布藝吊燈,毛茸茸軟糯糯的地毯,一切都來的那麼不真實,卻又讓她沉浸其中。
低頭,紫後身上的衣服竟都變了。
原本是幹練的紫色風衣,一轉眼,卻成了高貴典雅的白色。
而且還是睡袍。
剛美人出浴。
“唐躍,別耍花招,快把我放出去!”
紫後搞不懂她是怎麼掉進這座奇幻情景中的,在一無所措之間,她只好用發聲的方法來保持冷靜。
哪裡有唐躍的迴應,她所聽到的只有臥室方向傳來的小夜曲的聲音。
這是她常伴牀頭的音樂,每逢夜晚無法入睡的時候,她就會打開cd,播放肖邦的小夜曲聽。
悠揚婉轉的音符流淌在空氣中,令紫後安靜下來。
“紫,帶孩子實在不是我能做的事,你快來幫忙啊。”
伴隨着音樂的,是一聲充滿幸福感的抱怨。
紫後頓時愣住。
那聲音分明就是唐瀚海的。
心中雖覺得困惑,紫後的腳步卻情不自禁的向前邁去,一步步走進臥室。
果然,唐瀚海正坐在牀邊,手裡抱着個嬰兒,抱的姿勢那叫一難受,奇怪的是,嬰兒並沒哭,反倒揮舞奶氣十足的小拳頭,一拳拳敲在唐瀚海的臉上。
噗嗤。
紫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來吧。”
鬼使神差的走到唐瀚海身邊,紫後把嬰兒接了過來。
說來也神奇,那嬰兒到了紫後的懷抱中,竟奇蹟般的不鬧了,而且還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唐瀚海攬住紫後的肩膀,微笑的說:“瞧他笑的多開心啊。”
“嗯,是啊。”
紫後也幸福的笑起來,“對了,讓你給寶寶起個名字,你起好了沒有?”
這話一出,唐瀚海立刻抓耳撓腮起來,擺明了是沒有起嘛。
紫後回過頭,朝唐瀚海丟了一記眼鏢過去:“能不能靠點譜啊。”
“最近的任務太多,幾位首長都恨不得讓我住在那兒。”
唐瀚海雙手合十,作道歉狀,看他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哪裡有僞裝成蘇紅髮時囂張跋扈啊!
陣圖之外,唐躍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繪製這張鏡花水月幾乎把他的天選之力都榨取乾淨,但,他此時卻覺得值了。
原來真正的紫後是這麼溫柔啊。
就像母親的感覺一樣。
唐躍搖着腦袋苦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
“這就是鏡花水月嗎?”
這時候,蘇紅髮或者應該說是唐瀚海,已經站在唐躍旁邊,一臉好奇的問道。
唐躍點點頭:“這座陣圖能夠讓人置身於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副場景中,我想就算紫後無法恢復記憶,至少也能想起你了,屬於她的場景裡,有你的存在。”
唐瀚海激動的無以復加,這一天,他等待了太久。
下一秒,唐瀚海卻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她看到的東西,你也能看到嗎?”
“當然。”唐躍笑笑。
“那你還瞪着眼睛看戲,萬一有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怎麼辦!”
唐瀚海登時就急了,甚至都想上手去捂唐躍的眼睛。
利落的躲開他,唐躍笑道:“你真心想歪了,場景中還有第三人,你想跟她發生什麼,也發生不了啊。”
“第三人?”
這回換唐瀚海愣住了,他猜不出具體是哪副場景。
唐躍也沒跟他賣關子:“是個嬰兒,瀚海前輩你怎麼沒說過你們有個孩子。”
唐瀚海頓時愣住。
離奇的是,他變得支支吾吾起來,半天也組織不出完整的語言。
唐躍以爲他是太激動了,也沒多想。
“嬰兒剛剛出生嗎?還是怎麼樣?”唐瀚海突然問道。
“不是的,他們像是在給嬰兒取名。”
“已經取出來了?”
“沒有呢,鏡花水月中的你正在認錯,你完全把取名字的事情拋在腦後了。”
“那就好,那就好。”
唐瀚海頓時放輕鬆,這古怪的反應也引起了唐躍的注意,心想那孩子的名字是得多難聽啊,你這麼不希望我知道。
鏡花水月之中,紫後的情緒稍顯落寞。
或許是聽到唐瀚海說起任務繁重,而感到一絲絲的疲憊吧。
那神情雖讓人我見猶憐,卻也是好事,說明紫後已經完全沉浸其中,並與虛幻的唐瀚海重演一遍當年的事情。
紫後低下頭,憐愛的看着嬰兒:“等你長大了,千萬不要跟爸爸一樣,整天只知道執行任務,效忠國家。”
“他倒是想。”
唐瀚海哈哈一笑,說道,“我都替兒子想好了,等他再大一點,就送到他爺爺那裡,老爺子那一身醫術總該有人繼承,再之後,就把他送到國外上學,到那時,他就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紫,我想到名字了!”
紫後一愣:“什麼名字?”
“兒子的名字啊!”
唐瀚海臉上寫滿了得意,“海闊憑魚躍,咱們的兒子就取躍字,怎麼樣?”
“唐躍!”
紫後如遭雷擊。
同時,鏡花水月外唐躍也瞪大眼睛,整個人如同石化。
原本穩定的陣圖突然動盪起來,一來是因爲唐躍兩字讓紫後的情緒出現巨大波動,二來是真實的唐躍也被震懾住,完全忘記維持陣圖的正常運轉。
咔的一聲。
陣圖中心出現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
鏡花水月也因此而分崩離析,什麼紫檀傢俱、布藝吊燈、小夜曲統統都消失不見。
紫後眼前的情形,恢復正常。
“這…這怎麼回事?”
唐瀚海緊張不已,生怕那道裂痕的出現,會對紫後產生什麼傷害。
而且他看到的景象是,紫後與唐躍雙雙形同雕塑,誰都沒有說話。
這對於唐瀚海來說,跟是焦灼一般的折磨。
“紫,你沒事吧,唐躍你呢?”
唐瀚海的目光一會兒看着紫後,一會兒看着唐躍,都快要看不過來了,“你們兩個倒是說句話啊!”
最終,還是紫後先開口。
她的聲音有點僵,有點尷尬:“瀚海。”
唐瀚海瞳孔放大:“你說什麼?”
“抱歉,我還有點不適應”
紫後俏臉微紅,笑意很淺,卻很美,“我想起來了,你是唐瀚海,是我的丈夫。”
唐瀚海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孫猴子被救出五指山的那一刻,恐怕都不如他現在更興奮。
只一瞬間,唐瀚海就想把紫後抱入懷中。
結果卻抱了個空。
“瀚海,比起我們兩人重逢,我想我們應該先對唐躍說聲對不起。”紫後站在唐躍的面前,面帶愧色的看着他。
只是唐躍的臉色很古怪,整張臉就是個大寫的呆滯。
唐瀚海笑了笑,說道:“的確,好幾次你都把唐躍逼到了絕路上,我跟你一起道歉。”
下一秒鐘紫後說的話,卻又讓唐瀚海把到嘴的話給咽回去。
紫後說:“我們…沒有盡到父母的義務,對不起。”
唐瀚海恍然大悟,既然紫後恢復了記憶,那自然也想起來,唐躍是她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
“紫,也許現在說破有點早,罷了,幾次看他想殺掉千秋以報殺父弒母之仇,我心裡也不好受。”唐瀚海抿抿嘴,對唐躍說道,“我曾說過,你的父母仍健在,那是因爲我跟紫就是你的父母,瞞了你這麼久,別跟你老爸置氣。”
唐躍沒有說話。
看上去就彷彿是被人抽掉了魂一樣,雙眼空洞,看不到半點生氣。
“孩子,我知道突然接受這一切,對你來說很難,我們可以慢慢來。”
看到唐躍這幅不明不白的態度,紫後有些慌了,生怕他會不認自己。
唐瀚海鬱悶的問:“他好像呆住了,要不要我把他打醒。”
紫後當即就屈肘打了唐瀚海一下:“你敢!”
“…又不是真打。”
兩人正無措時,唐躍突然有了表情。
他在笑。
貌若癲狂的大笑。
笑着笑着,就掉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