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巔上,清風徐徐,師徒對弈,倒也愜意。
天絕劍聖雖然威名遠播,而且性情孤僻冷漠,但爲人平和,沒有架子,也不在意什麼繁文縟節,故而師徒間的氣氛頗爲融洽。
對弈期間,龍昊不斷打量着天絕劍聖,那張美的近乎妖異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如同萬古不化的冰川,超然於外,世間萬物都無法動其心境。
儘管如此,龍昊還是發現在天絕劍聖的眉宇間,總帶有一絲淡淡的悲傷。
“百年已過,師尊還是沒能走出心中的陰影啊。”
對於天絕劍聖的往事,龍昊自然瞭解過。
百年前,還沒有名動天下的天絕劍聖,更沒有另萬靈膽寒的白髮劍魔。
那時,只有一個年輕豁達,英姿勃發的青年才俊李青霄。
後來青霄劍王,試劍天下羣雄,於塵世中,結識了他摯愛一生的女子。
很可惜,那位出身破落門閥的女子身上,有一部堪稱禁忌的劍術秘典,引來了一位紫霄聖地的聖人覬覦。
那位聖人將女子擄去,用盡各種手段刑訊拷問。
李青霄爲救摯愛,不惜以壽元爲代價,修煉了那部禁忌劍法,一夜白頭,超凡入聖。
於是就有了百年前那一場驚天動地的聖戰。
可惜,女子沒能在長時間的刑訊拷問中活下來,於是剛剛成聖的李青霄徹底發狂,搖光聖主和紫霄聖主全都出動,卻依舊沒能阻止他,連斬紫霄六聖。
當時血雨驚風,震動了整個玄黃界。
從此,天下再無李青霄,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萬靈見之膽寒,羣魔聞風喪膽的白髮劍魔!
“衝冠一怒爲紅顏,師尊真乃性情中人!”
龍昊心中一陣嘆息,卻忽然發現,天絕劍聖那雙凌厲如劍的眸子正看着他,其中有着永恆不朽,絕天滅地的劍意散發,似乎能洞穿虛妄。
過了好一會兒,天絕劍聖才收回目光,在棋盤上落下了一隻白子。
“你雖天資不凡,身懷奇遇,但思緒不寧,心思不定,終究難成氣候。”
剛纔那一瞬間,天絕劍聖彷彿看穿了龍昊的種種心思。
這句話,更是如同一記驚雷,炸響在龍昊的腦海中。
是啊,來到玄黃界已經十年有餘,但他始終沒把自己當做玄黃界的人,這是心底的潛意識,總覺得到這裡就是來旅遊的,或者說南柯一夢。
故而玩世不恭,從未真正融入到生死殺伐,爾虞我詐,求仙問道的修行世界中。
憑着混沌祖龍決,和焚天魔帝記憶中的經驗,他這一路算是順風順水,修爲進展迅猛,幾乎沒有遇到什麼瓶頸。
可是往後呢?
焚天魔帝的經驗終究有限,況且想要超凡入聖,就必須融於天地,感悟天道法則。
這個境界,任何經驗都沒用,只能憑自己感悟。
更何況,對於真正的修行者而言,超凡入聖只能算是剛剛起步,是求仙問道,探尋長生的起點。
他現在距離起點都還很遠,卻已經有點自我滿足了。
大炎國都一戰中,龍昊也隱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千方百計的想要前往萬界天宮歷練。
“心思不定,意志不堅,去往何處都沒有意義。”
天絕劍聖顯然知道了龍昊的想法,看着他道:“修行的根本在於修心,心之所向,道之所在!”
天絕劍聖一語道破了龍昊的癥結所在。
他雖然口口聲聲說要探尋大道之秘,遍覽宇宙神奇,不過還是爲了感官的享受和一絲虛榮心罷了,從未真正確立起一顆真正的向道之心。
正如天絕劍聖所說,道心不定,就算前往萬界天宮歷練,也毫無益處。
“敢請師尊賜教!”
這一刻,龍昊後期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心態,起身正襟,作揖行禮。
看了一眼躬身不起的龍昊,天絕劍聖那古井無波的瞳孔中,掠過一絲欣慰,隨即鄭重道:“位天地,育萬物,未有出於吾心之外者!”
所謂生命的意義在於心,若不明理,便無所求,那這天道至理,世間萬物於人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所謂天棄是也。
人爲萬靈之長,要明事理,有追求,以自身爲源尋求道之本心,用心去感應,去體會,去明白,自己爲什麼存在,爲什麼而活,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天絕劍聖看了一眼龍昊道:“這便是修行!”
龍昊聽的懵懂,但大致的意思也明白,可該怎麼做呢?
道心這種東西,虛無縹緲,不可見,不可求,如何凝聚?
噠!
棋盤落子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龍昊的思緒,他們低頭一看,隨着天絕劍聖手中的白子落下,所有的白子都連接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爭’字!
“爭?”龍昊皺眉。
“明理是爭,yù wàng是爭,追求更是爭!”
天絕劍聖起身,看向遠方的天穹,眸子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與心爭……修行本是逆天,向天奪道,只有不斷的爭,才能明悟生命存在的意義,一窺大道之秘。”
天絕劍聖立於山巔,擡首望天,眸光洞穿九天十地,看遍世界運轉,似乎連天道法則都在他的身上顯化。
他似乎化身爲一尊仙靈,在闡述大道至理,和生命的真諦。
“爭!”
龍昊似乎有些明悟了。
之前,他一直把自己當做世外之人,除非涉及到自身利益,他從不主動爭求什麼,這也導致了他最近的迷惘,甚至對自己產生懷疑。
多年來,他的目光總放在聖人大帝那種層次,卻從未落仔細體會和感悟自身。
就拿大炎國一戰來說,他非要強求自己一個涅槃境,去和一尊魔聖比較,那不是異想天開嗎?
“腳踏實地,體會每一個境界的玄妙,才能向天奪道!”
龍昊恭恭敬敬的朝着天絕劍聖行了一禮,告辭而去。
受天絕劍聖教導之後,他的目標並沒有改變。
但此次萬界天宮之行,對他而言卻有了全新的意義。
去爭,去探尋,去求索他存在的意義,這將是一條追尋本心,明悟大道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