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阿煜和程子琰只是對視，海風帶起兩個人的衣襬，獵獵飛舞，阿煜雙手交握，恢復了一臉的淡然。
程子琰淡淡地說道：“夜很深了，我要回去睡了。”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阿煜輕聲說道：“很失望嗎？”
程子琰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子琰，你覺得自己貪心嗎？”阿煜的聲音如海風一般清冽。
程子琰慢慢地回過頭來，眸色鋒利，“貪心？我只不過是隨心而行。”
阿煜搖頭嘆息：“子琰，我實在不想逼你，也請你不要逼我。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死的權利不是嗎？我的終點，是不是應該由我自己來選擇？我威脅你的時候你真的生氣了，這個我感受得到，可是子琰，你有想過我是否會生氣？是否也會不顧你的絲毫感受，把彼岸花令牌從你身邊拿走？”
程子琰繼續沉默，淡淡地說道：“阿煜，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活得久一點，僅此而已。無回是什麼，你知道的，服下去，你就只有三天的命了。”
“那三天我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是不是？”阿煜輕輕地笑了，像月下盛放的曇花般美得有些不真實，“於我來說，這是畢生最快樂的事了，即使這三天一結束，我必死無疑。”
阿煜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含着一種濃濃的期待，程子琰聽着他的話，不知爲什麼，心中痛得要命。
“等你覺得什麼時候可以結束的時候，再來找我拿藥吧。”程子琰的聲音很低很低，彷彿含着某種無奈的情緒，十分複雜。
阿煜長長地透出一口氣，才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用完了，眼前一片昏暗。
程子琰上前扶住了阿煜，阿煜已經委頓在地。
第二天清晨，洛芊芊起來吃完早飯，去看了看程子琰，其實是到了該去他那裡複查的時候。
洛芊芊輕輕地敲了一下門，沒有迴應。她等了一下，又輕輕地敲了兩下，依然沒有迴應。
該不會是出門了吧？洛芊芊微微蹙眉，輕輕地推了一下門，居然沒有鎖。
“子琰？”洛芊芊半推開門，輕輕地喊了一聲。
程子琰的房間一共有三間，正對着門的那一間擺滿了各種醫學儀器，上面有些試劑還沒有來得及封存好，靠右邊的那一間是他的臥室，而此時此刻門並沒有完全地關上。
洛芊芊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好奇心驅使着她去推開那扇門，當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一聲尖叫：“啊——”
大牀上，程子琰正抱着阿煜睡着，阿煜平穩地躺着，程子琰的頭靠在阿煜的心口，而阿煜的黑色大氅被丟在了地上，大氅上面還有程子琰的凌亂的衣服。
她的這一聲尖叫讓兩個人瞬間醒來，阿煜淺碧色的雙眸和程子琰對視了兩秒之後，一腳把程子琰踹下了牀。
“唔，疼。”程子琰被阿煜踢下了牀，裹着被子跌倒在地板上，齜牙咧嘴，“阿煜，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昨天晚上差點累死我，今天醒過來你就踹我。”
洛芊芊被程子琰的這番含着十足幽怨的話給徹底雷到了，她指着程子琰，臉上的表情十分誇張：“子琰，你昨晚和阿煜……不會是真的吧？”
程子琰這才注意到面前的洛芊芊，他裹緊了被子，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怎麼會過來？”
“我來找你複查啊，誰知道你這麼不方便，呃，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弄，不用管我。”洛芊芊看到阿煜的表情，他那俊美的冰皮上面就差寫一個“讓我趕緊去死”了。
洛芊芊在外面的房間坐着，看到阿煜如同一陣風一樣地竄了出去，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程子琰穿戴整齊地從裡面的房間出來，斜着眼看洛芊芊偷笑的表情，他一口老血差點要噴出來。
“你笑個什麼勁？我和阿煜是清白的。”程子琰鬱悶無比地說道，“把你腦海裡面的豆腐渣全部清空。”
“你昨晚真的被阿煜累到了啊？”洛芊芊的大眼睛裡面閃着興奮的光芒，滿滿的八卦味道。
程子琰擡手撫了撫額頭，說道：“他受了重傷，昏倒在外面，我把他弄了回來，又連夜救他，累得我睡着了。”
“阿煜在自己的地盤上受了重傷？”洛芊芊有些很不能理解，“怎麼會嘛，誰把他弄成了那樣？”
“我。”程子琰淡淡地說道，“我打的。”
洛芊芊捂住了嘴，眼睛睜得大大的：“你？”
“是啊。”程子琰的聲音很輕，“怎麼了？你不信？”
“你爲什麼要打他啊？”洛芊芊歪着頭問道。
“他不聽話。”程子琰說道。
洛芊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聽話？哈哈哈，這個理由好好。”
程子琰一看洛芊芊的那個表情就知道她又想歪了，真是有苦說不出，只好鬱悶地在旁邊坐着。
“大半夜的，你們不睡覺，在外面打架。”洛芊芊無語地撇撇嘴，“你把他弄回來的？是不是抱回來的啊？”洛芊芊的笑容十分耐人尋味。
程子琰看着洛芊芊的表情像是看着一個外星人似的。
“可是你到最後也把衣服脫得滿地都是是怎麼回事啊？”洛芊芊像是個好奇寶寶一樣，就差把程子琰吊起來審訊了。
“因爲我也受了重傷。”程子琰淡淡地說道，“脫衣服是爲了給我自己檢查。”只是剛剛檢查完，吃完了藥，就累得睡着了。
洛芊芊一驚，“你也受傷了？”
“嗯，”程子琰答應了一聲，“阿煜的身手着實恐怖，昨晚打架也是傾盡全力。”
“你們到底怎麼了？”洛芊芊更加疑惑了，“你和阿煜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還會打架？”
程子琰不想讓洛芊芊知道那麼多的原委，只隨口說了一句：“男人之間，打一架有時候可以增加感情。”
果不其然，洛芊芊被“增加感情”那四個字給點燃了，立刻也懶得追究他們爲什麼要打架，只是看着程子琰，一副“你不要再掩飾了，我都明白的”的樣子。
程子琰無語，懶得再跟她糾結這種讓他鬱悶的事情，問道：“這兩天似乎恢復得不錯？”
洛芊芊點了點頭，“嗯，這兩天感覺很好，沒什麼不舒服的。”
“還吐嗎？”程子琰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洛芊芊搖了搖頭。
程子琰微微點頭，伸出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用那些冰冷的醫學儀器給她檢查，再說他的中醫功夫本就是頂尖。
“基本沒什麼問題了，保持心情愉悅即可。”程子琰放下了手，得出了結論。
洛芊芊笑眯眯地說道：“啊，我這段時間都會保持心情高興的。”今天發現了程子琰和阿煜之間的小秘密，這個場面夠她笑很久的了。
程子琰偏過頭去，不想看見她的表情，心裡真是老夠鬱悶的。
洛芊芊笑着問道：“那我的預產期在什麼時候啊？”
程子琰沉默了一下，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在十個月之後。”
洛芊芊沒有看到程子琰臉上的異樣表情，反而很期待十個月之後，自己就可以再有一個寶寶了。
“那這次我還會不會懷上雙胞胎或者龍鳳胎啊？”洛芊芊眨着眼睛問道，如果再一連兩個的話，無論是男是女，她都要開心死了。
程子琰微微笑道：“這次只有一個。”
“啊？”洛芊芊稍微驚訝了一下，轉而笑道：“沒事，一個也好，不過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這個現在還看不出來。”程子琰笑了笑，“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感覺像是男孩。”洛芊芊笑得十分燦爛，“也許只是一種直覺吧，我也不清楚。”
“你的直覺可以很準。”程子琰輕輕笑道，“男孩子也很好，像憂兒那樣的，活潑又聰明。”
洛芊芊的眼前浮現了憂兒的樣子，笑容再也無法抑制地溢出來。
程子琰也有些想念憂兒了。
“子琰，你的傷還嚴重嗎？”洛芊芊看到他的蒼白麪容，問道。
程子琰微微搖了搖頭：“沒事，慢慢養着就好了。”
這麼重的傷……洛芊芊的眉宇之間劃過一抹擔心，程子琰看着她，目光溫柔：“別擔心，沒事。”
洛芊芊點點頭。
“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程子琰輕聲地說道，“樂怡來了嗎？”
“她在外面等我。”洛芊芊說道。
“嗯，那你回去吧。”程子琰起身要回到臥室休息，洛芊芊看着他實在是很累，也沒有再說什麼，她走了出去。
程子琰扶住了牀，捂住心口，輕聲地咳嗽了幾聲，脣角流出了一絲血色，他抽出了一張紙巾，把脣邊的血擦乾淨，取出藥丸吃下。
他躺在牀上，心口那種拉扯般的疼痛漸漸地好了一些，他並不在意這些，自從學成以來，他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傷不算什麼，何況他還是個醫生。
只是十個月以後……他有點不敢想，那將是一種怎樣的場面。
阿煜已經找好了他自己的歸宿，他不知道那個歸宿對於阿煜而言，是好是壞，但那確實是阿煜最期待的一種結局，作爲朋友，他只能成全。
而他，也早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