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川平緩的語氣,關切的眼神,平淡無波的詢問,給人的感覺,好像普通的夫妻之間,丈夫在問妻子,晚上吃什麼?那樣的簡單。
卻激起季瑾之心裡波瀾無數,她凜然的目光看着他,眼底寫滿了不解。
結婚三年以來,這是有史以來,她以季瑾之的身份,和他平靜的對話。
接觸到了她眼底的疑惑,陌少川回想了下,給了她一個更加確切的時間點,“前兩天。”
停了些許,陌少川又解釋的更詳細些,“前天,晚上我走了,早上你就接了個電話,然後開始發燒生病。”
季瑾之終於明白他口中的電話指的是什麼了。
是姐姐打來的電話。
當時她很激動,避開了管家,說了很多,似有些爭吵的。
韓予笑的抄.襲風波,很快平息下去,姐姐說多虧了他的幫忙,而作爲他妻子的她,在被爆出醫療風波時,他卻無動於衷,視若罔聞。
所以,她才心情抑鬱,又碰巧着了涼,發燒感冒了起來。
具體的緣由,她沒辦法對他告之,只好含糊的垂下了頭,簡單的‘嗯’了一聲。
“是有什麼人威脅你嗎?”陌少川開始猜測。
威脅?
是啊,確實是被人威脅了……
只不過,威脅她的那個人,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想必此刻就算她和盤托出一切,他也不會相信的。
如此想着,季瑾之神色淡漠的一笑,繼續‘嗯’了一聲。
真的是被威脅了!看來管家說的沒錯……
陌少川不由得劍眉一擰,居然有人敢威脅他的女人,頓時心裡窩火,脫口的話也帶着幾分焦躁,“誰威脅你?因爲什麼?告訴我!”
他聲音落地的瞬間,季瑾之擡起了頭,眸光詫然的看着他。
說是詫然,也帶着幾絲不可置信的震驚,和難以揣摩的矛盾。
她沒說話,只是仰着頭看他,眼神充滿了質疑,如果剛剛她的耳朵沒有出現幻聽,那麼,陌少川剛纔的問話,代表着……他在關心她!
見她不說話,只是睜着靈動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陌少川更着急了,直接上前步,又說,“怎麼不說話?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威脅你?”
是之前醫療糾紛案的家屬,還是上次槍擊案的殘餘分子?亦或者……這個女人平日裡孤傲清冷,雖然醫術極好,但總擺着張臭臉,脾氣又很固執,樹敵無數,都是有嫌疑的……
季瑾之注意到,他正緊緊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好似深井幽潭般,漆黑的宛若濃墨。
等待的時間久了些,陌少川眼底的戾氣徒升,“說,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威脅你?”
不長眼的?
若她直接說了姐姐的名字,他又會是如何反應?
當聽到‘季安之’三個字時,他肯定不會信吧!
算了,沒必要破壞這大好的氛圍!
季瑾之斂了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目光復雜的又看了他一眼,見到他一臉的凝重時,又弄得有點哭笑不得了,這個男人,還真是有着隨時隨地都能讓女人爲他心動的魅力。
季瑾之還是沒想好該說什麼,也不想和他這樣尷尬的僵持下去,就快速的垂下了頭,沒說話。
陌少川看着她這幅模樣,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一想到她這些天,因爲被人威脅而悶悶不樂,整天提心吊膽的,頓時,一股火在身體裡燎原,“忘了你自己是什麼身份嗎?忘了你是誰的女人了嗎?”
他越說越來氣,看着耷拉着腦袋的季瑾之,更是火的不行,所幸直接上前幾步,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臂,拽她起來,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眸和自己對視,冷道,“你是季瑾之,一個壞事做盡,爲了目的不折手段,心狠手辣的壞女人,你是季家的大小姐,是華康醫院的第一繼承人……同樣,你也是我陌少川的女人,是陌氏的總裁夫人,陌家的少夫人,居然敢有人威脅你?季陌兩家都是吃素的嗎?就算你無從下手,爲什麼不來告訴我?”
言猶在耳,季瑾之只覺得有種荒謬的想要仰頭大笑的衝動,是啊,差點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現在是季瑾之,一個天生滿腹心機,壞事做盡的惡女,又怎麼會怕別人的威脅呢?
可是,這次的威脅對象,真的讓她無從下手。
她仍舊一言不發,只是波動的雙眸像是會說話般,絕美的臉頰上也帶着一絲悽然的蒼笑。
陌少川猜不透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很奇怪,平日裡那個牙尖嘴利,清高又倔強的季瑾之哪裡去了?他隱忍的皺了眉,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能讓季瑾之如此無從下手的,會是什麼大人物?
一瞬之間,陌少川竟然有種比自己被人威脅還覺得窩火,“告訴我,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威脅你,說出他的名字,交給我處理!”
季瑾之聞言冷笑,坦然舒了口氣,將手腕用力的從陌少川的手掌裡掙了出來,一句話在口中輾轉了許久,才輕聲道出,“沒事,我自己能處理的。”
就算不能處理,她也不能告訴陌少川。
畢竟,現在姐姐扮演的身份,是季安之,是他心心念念,疼了十年也愛了十年的女人。
她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
如果真的追究起來,八年前,這場身份互換荒唐鬧劇的,還是她先開始的,她纔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自己選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
哪還有埋怨別人的理由呢?
看着她眼眸中的閃躲,陌少川以爲她是膽怯了,不由分說,又再一次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騙誰呢?你根本就沒處理好!告訴我,我來幫你……”
“你真的願意幫我?”她望着他問。
沒想過陌少川會對此追根究底,一時之間,她也沒了解釋下去的理由,就想着隨便編個藉口,糊弄過去好了。
他深眸看着她,沒說話,但不置可否的眼神,早已昭然了一切。
季瑾之就趁機,思緒微微的動了動,馬上想到個藉口,說,“那你幫我推了這次去澳門的宣傳活動吧!”
陌少川怔了下,沒想過她會再提這事兒,不由得眉心緊緊地蹙了起來。
她不安的垂下了頭,生怕他會看出什麼端倪,幾乎是強顏歡笑,“那種活動,太多的應酬和交際,我不太喜歡,所以……幫我推了吧!”
停頓一下,又擔心他會起疑,接着忙說,“我想趁此多準備一下人工心臟手術,爺爺那邊,不是也不能拖太長時間嗎?”
提到了爺爺,陌少川原本不輕易妥協的心,瞬間放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那威脅的事,你確定自己能處理好?”
季瑾之點點頭,笑容清淡,“就像你說的,忘了我是誰嗎?一個天生的壞女人,還會怕人威脅?”
如此言之,陌少川也笑了。
放開了抓着她的手,他再度兩手插進了褲兜,一個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只是還有點不放心的說了句,“就這一次,如果再有下次,有人還敢威脅你,別管那麼多,有多少陰招損招全使出來,絕對不能輕饒了那個人,不然你這樣總被人威脅欺負的,我陌少川的面子往哪兒放?”
季瑾之梨渦淺笑,輕揚着嘴角,“我可以理解爲你這是明目張膽的讓我繼續做壞人嗎?”
陌少川抿脣蹙眉,“算是吧!但也分人,懂嗎?”
她佯裝費解,眉心輕蹙。
他說,“對其他人我不管,但對我不行!”
她目光一凜,“爲什麼對你不行?”
“因爲我是你的丈夫,我們是夫妻,不能使陰招!”他聲音異常篤定。
季瑾之忽然笑了,他終於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了,是嗎?開始以她丈夫的身份自居了……
陌少川看着身邊笑顏如花的女子,剛毅的眉宇不禁也柔了幾分,他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說,“笑什麼?做不到嗎?”
“如果你能做到的話,那我也能!”她回話說。
他勾脣一笑,不愧是他的女人,永遠都是那麼牙尖嘴利,不會讓自己處於弱勢,也好,這樣強勢下去也挺好,省的被人欺負。
緩了一會兒,他才又別頭看向了別處,但卻在她不注意的地方,脣角很自然的向上浮起。
翌日,陌少川起牀時,一翻身,發現身邊空空的,伸手摸了摸,涼涼的,沒有一點溫度,好像從昨晚開始,身邊的牀位就一直在空着。
難道說,那個女人又在別的房間對付了一宿?
他滿懷疑惑的大步走出了臥房,依次打開客房的門,全部找了一遍,都沒找到她的身影。
到最後,還是碰巧上樓送東西的管家看見了,說,“陌先生,您起來了,太太早就醒了,在樓下涼亭……”
沒說做什麼,只報了一個地點,陌少川便像着了魔般,人如一陣旋風般闊步下樓。
推開了通往後院涼亭的甬道大門,便遠遠的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兩手環胸的站在涼亭裡,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居家服,清秀的長髮披肩,側身對着別墅,絢爛的陽光均勻的落下,籠在她身上,從遠處望去,看到她嘴角淡淡的揚着,那樣清淡的笑容,卻分外的嫺靜,美好,好似水墨山水畫中勾勒的水墨,若濃情煙雨的江南,美的逆天。
站在門旁的陌少川,看着這樣的她,情不自禁的目光也加深了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