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回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剛剛他在指斥風子嶽粗魯不文，不學無術，誰知道轉頭聶雲驄這幾句話，姿態放得之低，簡直可以說是在俯首請教。
這一個字都沒有說他的不是，但他卻像是被扇了耳光一樣，只覺得腮下火辣辣的。
弟子剛剛說別人的不是，老師卻誠懇請教，這雖然不是斥責他，卻比斥責他還要厲害。
雖然侯方回素來知道老師的習性，一片純樸，心思只在學術上，對年輕人的意氣之爭並不在意，應該不是有意爲之，但他心胸狹隘，一向又心高氣傲，這下子連老師一起恨上了。
聶雲驄卻是真心請教。
他如今年紀已老，武學之道，再無寸進，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每日裡心心念唸的，只是武道理論的更深一步。
他自知自己絕無可能踏上武道巔峰，但是能夠推演武道巔峰的境界，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他如果能夠如同當年大宗師薛定人一般窺得大道，那就算是立時死了，又有什麼遺憾？
實際上，無量玄機劍譜，他也找劍癡看過。
別人不給看，他這位理論宗師開口，劍癡也是完全不會推拒的，可惜，終究這劍譜還是劍譜，並非是武道理論的著作，若是不能悟出劍法中的真諦，即使是總綱也難以讀懂太多。
聶雲驄的武道修爲有限，只能慨嘆前輩宗師將無量之理，完全融入了劍法之中，他無法參悟。
聽說風子嶽悟得無量玄機劍法，他當時就心急，將風子嶽約了過來。
“不敢！”
風子嶽知道聶雲驄這老人地位貴重，而且此人一心向學，爲人質樸，風子嶽對他也頗爲尊重，他說出請教解惑的話來，對他這麼一個年輕人，也是極爲看重的了。
“無量玄機劍譜，其中蘊含無量無盡之理，實在是浩瀚，我細細品味，只覺得每一劍都蘊含深意……”
風子嶽越是琢磨，越覺得薛定人大宗師劍法的不凡之處，也是深自佩服。
“剛纔聽到柳亦夫先生妙論，與劍法之中的意至劍至之法，頗有暗合之處，所以才忍不住出聲讚歎……”
“哦？”
聶雲驄的眉毛一聳，滿臉的皺紋都彷彿挺括了，旁邊的柳亦夫更是目中放光。
若是剛纔風子嶽一進來的時候就說這話，柳亦夫也不會怎麼在意，畢竟他雖然對這位一界真龍並不存在什麼偏見，但是畢竟也跟一衆學子一樣，並不認爲他在武道理論之上，能有什麼認識。
但聶老師這句話一說，那情形可就大不相同了。
風子嶽看過劍癡珍藏的無量玄機劍譜，而且還體悟了其中無盡無量之理，所以剛纔自己所說陰陽糾纏，超越距離限制的理論，他居然是真的有所領悟，不是隨口稱讚？
柳亦夫心中也是極爲歡喜，他這套理論過於新穎，即使是入微學派的大師，也沒有一個給予認可的，聶老師到現在也是不置可否，所以纔會讓他與侯方回爭論。
聶雲驄也是轉頭看了柳亦夫一眼，目光中含着嘉獎贊許之意。
“此法在武學之中，當真能夠實現不成？”
對於陰陽糾纏的理論，聶雲驄細心揣摩，也覺得頗能自圓其說，不過他作爲一派宗師，未有確切的證據之前，不能輕易表態，但內心之中，還是頗爲贊同。
相比之下，他的大弟子侯方回，就有些咄咄逼人，底蘊不足的感覺。
“按照劍譜所載，若是能夠達成無量玄機劍譜的最高境界，應該能達到這意至劍至的地步——不過，我想就算是薛定人大宗師本人，也未必就能達到這個境界。”
風子嶽也毫無保留，向聶雲驄講述其中的妙諦。
無量玄機劍譜，就像劍癡所說，他根本不介意給別人看，只不過大多數人根本就看不懂，即使是像聶雲驄這樣的入微學派宗師，也難以盡得其妙，跟不可能像風子嶽一樣，靠着對劍道的理解，雖然不能領悟透徹，卻是可以施展劍招之妙。
兩人對答，越來越快，聶雲驄也是越來越興奮，兩邊學子，除了柳亦夫還能聽懂一二以外，自侯方回而下，卻都是懵懂之極，幾乎是完全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麼。
侯方回臉上的怒容越來越甚，雙拳緊握，對風子嶽的厭惡到達了極點。
風子嶽此時也將劍譜總綱之中不解的問題，提出來向聶雲驄請教，聶雲驄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然他對總綱也未能完全理解，但結合風子嶽的劍道解釋，每每讓他有豁然開朗之感，不由得越來越是興奮。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沒想到風公子另闢蹊徑，以劍入道，竟然能夠感悟先賢大道，假以時日，必然能夠領悟無量無盡的境界，日後武學成就不可限量！”
到得最後，老頭子高聲稱讚，幾乎可以說是五體投地。
這讓一衆學子，除了柳亦夫以外，全都是尷尬之極，臉上盡皆露出了訕訕之色。
他們剛纔附和侯方回，對風子嶽多有譏諷，如今對比起來，卻顯得他們的無知。
如此一來，剛剛宴會中爭辯的氣氛全無，誰都不願開口，都是低頭喝着悶酒。
侯方回更是面色鐵青，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林思瑤知道這大師兄的脾性，想要提醒風子嶽，但風子嶽在跟老師對答，她又哪裡能插得進嘴去，只好心中暗自着急。
“老師他也是的，這麼大把年紀，還是像小孩子一樣，他這麼跟風公子說話，豈不是讓大師兄更爲惱怒？”
侯方回氣量狹小，他要是出手對付風子嶽，只怕也是個麻煩。
雖然爲人靦腆，但林思瑤也知道如今朱雀書院中的情況，因爲是年終大比之中女神童白芷薇的勁敵，風子嶽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是大師兄再湊上去，那這位從新世界來人，只怕是真的很難應對。
可是就她對侯方回的瞭解，今天他吃了這麼大一個悶虧，若是不想辦法報復回來，也就不是他了。
“得要想個辦法，提醒一下風公子纔是，不然他好意來此赴宴，倒是惹了一身麻煩，那怎麼好意思？”
林思瑤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