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電流星這一劍，並不是這範東流所發出的。
這一瞬間，風子嶽有這麼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心中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惋惜，彷彿與這強悍的一招產生了惺惺相惜的共鳴。
明珠暗投！
這一劍的精妙與神奇，若是落在更懂得這一劍的人手裡，可以發揮出百倍千倍的威力，可惜，在這範東流的手中，它終究不過是一劍而已。
就在這一瞬間，風子嶽感應這一招絕世的劍意，心中若有明悟。
御劍之法，重在劍靈。
以雷電之力，激發劍中之靈，纔是這一招紫電流星的真意，風子嶽如飲醍醐，在這劍即及身的一剎那，居然妙悟御劍的至理！
這一劍之中，傳達出來訊息如此龐大，一劍揮出，風子嶽的劍法世界，似乎又得到了一個突破的契機。
一時之間，種種想法紛至沓來，而原本隱隱一直未解的劍神訣第五式萬劍歸一，似乎在觸類旁通之下，也有瞬間的明悟。
就好像是驚鴻一瞥，抓住了其中的關竅所在。
說時遲，那時快，這麼多的感悟和感受，只是在紫電流星一式發出後的一剎那間！
紫色的劍光，已經迫近風子嶽的咽喉！
以風子嶽現在之能，要想避過這一劍，自然並不艱難，只要施展血影之法，或是側身閃避，這一劍之威，自然無從發揮。
不過在那一瞬間，風子嶽胸中的戰意也被熊熊激發起來。
這一劍天外神劍，比之劍神訣又能何如！
萬！劍！齊！發！
就在那紫電流星，即將刺中風子嶽咽喉的瞬間，風子嶽身邊，忽然亮起萬道劍光！
劍神訣第五式！
萬劍歸一的前半！
只見萬道劍光，將那紫電流星團團裹住，這紫電流星雖然是銳利無匹，但在這萬劍之中，竟然也是難進半步，就這麼硬生生地停滯在空中。
任意一道劍光，撞上那紫電流星，瞬時破碎，但是旋即有另一道劍光補上，紫電流星的光芒越發黯淡，雖然連破數百道劍光，卻終於還是招意已盡，無以爲繼！
劍落！
劍折！
風子嶽身周的萬道劍光一斂，只聽叮噹聲響，範東流的奇形劍在風子嶽面前碎成無數斷，墜落地上。
紫電流星，天外神劍一式，破！
風子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這一劍，並非是這範東流施展出來，只怕威力更大半分，萬劍歸一的前半式，絕無能力將其阻止。
但是再強的劍，在不適當的人手中施展出來，終究無法展現其無敵的本質。
他嘆息着搖了搖頭。
範東流的面色，霎時間變得慘白，他的右手顫抖着，呆滯地保持着剛剛擲劍脫手的姿勢，一時之間，完全不敢相信看到的景象。
那一柄奇形劍，已經寸寸碎裂。
而所謂天外神劍紫電流星，竟然不堪一擊，全無效果！
這對於在這招上浸淫二十多年的範東流來說，是對信心的摧毀性打擊。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的劍術天分，不過爾爾，——有了一個驚採絕豔的師父，隨便什麼弟子都會覺得自己不過爾爾。
但是，範東流一直相信，紫電流星這一式，是天外神劍，是無敵的一式。
就連師父龍布陽都無法修習的絕世劍招，一旦修成，天下無敵。
沒有人能接得下這一招，也沒有人能夠躲得過這一招。
憑着這一股信念，這個資質平凡，只是有天生雷體的範東流，居然也咬牙將雷電之力，修到了先天第四重境界，能夠將這一招紫電流星的威力，徹底的發揮出來。
這雖然是他第一次出手，但他也充滿了信心。
對師父龍布陽，對這天外神劍一招的信心。
可惜，第一劍，就敗！
敗得慘不忍睹，敗得乾脆利落，敗得一塌糊塗！
這幾十年來，憑着這一招紫電流星累積起來的信心，瞬間崩塌，範東流一時之間，竟然是呆了。
風子嶽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一劍之敗，恐怕讓這個人，再也無法有信心施展出這紫電流星一劍。
這一劍，本來就是要有絕頂的信心和無敵的氣勢，才能發揮出雷電之力一往無前的磅礴戰意，如今範東流的心中，已經失去了對這一劍的信心，也再難發揮出這一劍的精髓。
今日一戰之後，只怕中原武林，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叫做流星飛劍的劍客。
但同樣的，也不會有一個被劍招反噬而死的倒黴蛋。
這算是救了他，還是成全了他？
風子嶽心中，不由也有些苦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三十年練劍，敗在他手下的劍客，也不知是怎樣的心情，所謂劍是天才的武道，大概也就是這麼個意思，總是有無數人，在身邊被淘汰下去，而自己單騎突進，等到走到巔峰之時，卻發現還能停留在身邊的人，已經是寥寥無幾。
風子嶽閉上了眼睛，並沒有再搭理面前的範東流。
他已經不再是剛來時候的那個驕傲的劍客，而只是一個失了魂的普通人。
兔起鶻落，不過只是幾劍的功夫，就已經改變了這個人的命運。
“東流少爺！”
剛剛被風子嶽劍氣逼下關去的那個僕人，跌跌撞撞又爬上關來，扶住了範東流，只見他面若死灰，心中大急，不住搖晃着他的肩膀，差點眼淚都要流了下來。
他又不敢跟風子嶽計較，眼看範東流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生拉硬拽，將他拖下關去，直到走得遠了，才猶帶恐懼地回頭往玉門關上望了一眼。
風子嶽站在原地，白茫茫的大雪又將他的身體掩蓋，就好像剛纔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對他而言，敗在手中的對手，根本已經沒有值得記憶的必要。
唯一的特別之處，倒是那一劍紫電流星，風子嶽琢磨着自己感悟的那御劍之法，還有觸類旁通的劍神訣第五式萬劍歸一，倒是耐下性子，琢磨起其中的道理。
風雪未止。
直到差不多正午的時分，差不多已經變成一個冰雪雕塑的風子嶽，才突然睜開了眼睛。
雖然略有所悟，但一時之間，想要通透，還是太難。
不過，也沒有更多的時間感悟。
遙遙的天邊，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
他擡起頭，望向西方的天空，只見一個一頭個頭龐大的雪鶴，張開雙翅，飛旋而來，姿勢優雅之至。
而雪鶴的背上，端坐着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在萬里遁光鏡中，風子嶽曾經見過這個老人。
一代奇人，龍布陽！
世上流傳着他無數的神話，簡直就將他說得好像是仙人一樣，風子嶽從小，也不知聽過多少這個老人的故事。
不過，此時此刻，他卻是這個神奇人物的對手。
若是風子嶽沒有三十年重生的經歷，只怕這時候已經興奮得不能自已。
一代奇人龍布陽，也號稱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天下間的事情，沒有他不懂的，沒有他不會的。
他會下棋，棋道之高，讓三十年前的大國手棋魔王一飛都自嘆不如；他會畫畫，精描仕女圖栩栩如生，當今之世，他一幅畫的價格，直追當年的畫聖；他會彈琴，琴聲據說能引得白鳥朝鳳。
他會釀最好的酒，也能做最好的菜，他說話最溫柔，他的一個眼色，就能捕獲天下最美美人的心——不過，那當然是六七十年前的往事了。
如今的龍布陽，年過百歲，卻是仙風道骨，鶴髮童顏，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從萬里遁光鏡中看到的他，與如今面對面相見，所能感覺到的魅力和壓力，那是完全不同。
從龍布陽在天邊出現開始，風子嶽只覺渾身繃緊，那絕頂高手所散發的氣勢，已經將他牢牢鎖定！
除了楚狂人以外，威壓之力，最強的就是這一代奇人龍布陽。
風子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桿。
即使是楚狂人，他也是傲然面對，更何況這個明顯還遜色楚狂人一籌的龍布陽。
而且他現在的修爲，也非當日可比，雖然只是先天七重，但真實的戰力，早已應該到了第八重境界。
“龍布陽前輩，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風子嶽淡然開口，聲音卻如春雷綻放，一個字一個字都是轟然有聲，這搶先開口，原本騎鶴而來的龍布陽壓制的氣勢，在說話之間，竟然又扳回了均勢。
“哈哈！”
龍布陽長笑一聲，“累得風小友久等，老夫慚愧，慚愧！”
那巨大的雪鶴一聲清鳴，緩緩落在玉門關之上，龍布陽翻身而下，立在風子嶽的面前，面帶微笑，拈鬚不語。
他身高九尺，雖然已經年過百歲，卻依然可見風流儒雅的底子，一身青袍迎風而擺，腰間插了一根玉笛。
鬚髮皆白，臉色卻是紅潤，雙目之中，隱現精光。
“年前之約，小友當時尚未踏入先天，今日一見，已經是先天七重，對天地元力理解，更是高深莫測，看來老夫這一年之約，倒是對了——”
他呵呵一笑，意態瀟灑。
“若是再等上一段日子，只怕我這副老骨頭，就遠不是風小友的對手，那這場架，自然也就打不起來了……”
龍布陽的弟子天奇地怪雙劍死在風子嶽的劍下，不過這老兒似乎也並不是很介意。
這天奇地怪二人，確實不太爭氣，在風子嶽看來，龍布陽似乎也只是將這兩個弟子當做試劍的容器而已，並無多少感情。
若不是因爲從小訓練，可以施展出龍布陽所創的合璧劍術，只怕龍布陽根本就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
他對風子嶽無甚敵意，就像是對待一個難得發現的好對手一般，興奮之極。
“前輩武功高深，涉獵又廣，在下是十分佩服的……”
這也是實話。
龍布陽真是天生的聰明人，資質之高，不做第二人想，別的不說，就看他創造的幾套劍法，比之一聲浸淫於劍道之人，也是絲毫不差——甚至可以說已經超越了劍皇莊紫陽。
而他，在劍上的精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風子嶽的劍神訣，大約可以穩勝他的劍法，但那也是要第五式萬劍歸一，前四式的境界，龍布陽已經達到，這種天資，確實是讓人歎爲觀止。
龍布陽擺了擺手，目光卻轉到了地上的奇形斷劍之上，看見這東西，他微微一笑。
“我那不肖弟子來找過風小友了？也怪老夫對他期望太高，造就了他目中無人的性子。幸虧風小友幫我教訓了他，不然的話，老夫去後，他憑着這一式紫電流星，四處招搖，只怕是性命難保啊……”
他嘆了口氣，微微搖頭。
風子嶽也是吃了一驚，龍布陽的預測，幾乎是有如親見一般，聽說這一代奇人精通卜算之術，莫非真能夠未卜先知？
龍布陽頓了一頓，臉上卻又有些驚喜之色，“不過風公子居然能如此乾淨利落破了這紫電流星一式，實在是讓老夫佩服——竟然連雙腳都未曾移動，風公子的劍法比之天武試煉之時，不知又進步了多少？”
風子嶽能夠破掉紫電流星，早在龍布陽意料之中，他其實幾乎是放任範東流去找風子嶽的麻煩，也就是想讓風子嶽給這個驕傲的弟子一個教訓——縱然他不能成才，至少也能保住性命。
但風子嶽的進境，卻又超越了龍布陽的預測，如此劍法境界，難道竟能勝過天外神劍？
風子嶽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好隱瞞。
“如今我的劍神訣，差不多已經推演到了第五式，正想借着與龍前輩一戰，完成第五式萬劍歸一！”
龍布陽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妙哉！妙哉！好一個萬劍歸一！”
他沉吟良久，從腰間抽出玉笛，輕輕一擺。
“當日我苦思你那劍神訣，只覺第四式，已經該是妙絕天下的巧招巔峰，比之老夫所創劍法，也已經是未遑多讓，可惜……比之天外神劍，還是差了一籌……”
龍布陽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想不到你居然能夠別出心裁，在第四式之外，還創出返璞歸真的第五式！如此一來，老夫五十年前所得的天外神劍一式，終於是能夠派得上用場了！”
他望了望略有些驚愕的風子嶽，呵呵笑道：“剛纔我那不肖弟子的紫電流星，你已經見着了，可惜他資質駑鈍，不能發揮這一劍百分之一——”
“那麼，你接我這一劍試試！”
龍布陽的臉上，已經充滿了興奮之情！
竟然，龍布陽還有一式天外神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