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官道之上,彩旗招展,黃土鋪路,官兵把守,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伸延數十里。
雞頭山三裡之外,一處寬敞之地,不但停靠大量馬車轎子,而且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喜氣洋洋。
別看人多,卻不是普通百姓,都是南京的官員與有頭有臉的商甲豪紳。大夥三五成羣地交頭接耳,相互問候,不過他們都有同一個動作,那就是時不時的向雞頭山方向望去,耐心地等待着什麼。
這人羣的前頭,卻是一排排儀仗親兵,盔明甲亮,威武雄壯。再往前看,一頂黃色帳篷下坐着幾個人。其中有兩位身穿蟒袍,一黃一青,十分顯眼。而其他幾人都是一身官服,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身份貴賤高低一覽無餘。
“報……聖駕五十里……”
“報……聖駕二十里……”
衆人不時地聽見有官兵來報,引起大夥議論紛紛,都擡頭上官道之上觀望,有的滿臉興奮,有的面帶喜色,更有的起身向外迎去。但有兩個人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紋絲未動,不過心細之人不難發覺,這兩人的神情似乎很緊張。
皇太子坐在椅子上,雙拳緊握,神情凝重,聽着大夥議論,並不開口說話,時不時地回頭看眼身旁的崇靖王朱祐樒,而那崇靖王朱祐樒似乎比他還要緊張,眼睛一直盯着雞頭山上那塊大石頭,額頭上的血管鼓起多高,隱約能見裡面快速流動的血液。
“小楊大人,聖駕就要到了,你身爲護駕之職,怎麼不前去接駕?”
楊海林正在觀察前面那二人的一舉一動,突然聽見身旁的汪公公開口詢問,他瞟了一眼汪公公,見汪公公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忙笑道:“汪公公,咱們站在這裡不正是在接駕嘛下官官位低微,可不敢出風頭,惹起衆怒。”
“呵呵……”汪公公用手絹擦擦嘴角,向楊海林點點頭。“小楊大人很知趣啊不過咱家還真想出這個風頭,不知你可一同去否?”
“汪公公請。”楊海林伸出手,把頭一低,來個請讓之禮節。
“啊哈哈……”汪公公藐視一眼楊海林,連皇太子招呼都不打,大步流星地出去。
楊海林看着汪公公目中無人的樣子,嘴角裂出一聲冷笑,心中暗道:“汪公公,恭送您老上路。”
“報……聖駕十里……”
汪公公剛走,就又有官兵來報。
這時,只見皇太子與崇靖王朱祐樒交換下眼神,紛紛起身,隨着衆人走出帳篷。楊海林見到後,向身後地金貢低語幾句,也有限地跟了出來,他始終站在皇太子的身後,寸步不離地保護太子殿下,克盡職守。
在衆人的期盼之下,遠處雞頭山下的官道之上,漸漸出現一條黃龍般的隊伍,慢慢向這邊行進。
“聖駕是聖駕……”
“聖上終於來了,大夥快快去接駕……”
“呼啦……”人潮向前奔流,似乎所有人都把皇太子忘記了。
那皇太子與崇靖王朱祐樒一直站在那裡未動,兩人凝神眼望雞頭山,神色更加緊張,尤其是皇太子,身子都在顫動。楊海林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這二人,心中暗道:“戲快開幕了。”
“轟隆……”
一聲驚天巨響,地動山搖。
正在迎駕的人流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天之變,嚇得目瞪口呆,倒底發生什麼事情?
有人眼尖,見雞頭山下塵土飛揚,碎石橫飛,大聲驚叫:“不好,聖上遇險。”
“譁……”人羣裡炸開鍋了。
“聖上啊我的聖上,嗚嗚……”
“蒼天啊保佑聖上平安無事……嗚嗚……”
鬼哭狼嚎,哭爹叫娘,場面都亂作一團。
就在此刻,大夥又見到,那雞頭山上的巨石已經滾過下來,先是砸在官道之上,又發出一聲巨響,直接將懸崖開鑿的官道砸塌,那巨石滾落到山澗中,同時整個雞頭山北側,官道之上的山體,出現大面積滑坡,這種驚天的場面嚇得迎駕衆人魂飛魄散,都直直地愣在那裡,傻眼了。
聖上就這麼死了?那可是大明的皇帝啊這山體滑坡怎麼就這麼巧合,不早不晚,就在聖上通過之際就發生了……
一連串不解的疑問,同時在衆人的腦中迴盪。
楊海林看到這種場面也是大吃一驚,雖然他有心裡準備,不成想這動靜會搞得這麼大,那支隊伍少說有幾千人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楊海林迷上雙眼,雙拳緊緊地攥死,心中爲這幾千冤魂默哀。當他慢慢睜開雙眼,用一種憎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二人。
只見那二人,此時已沒有剛纔的緊張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易察覺的興奮。尤其是崇靖王朱祐樒,眯起眼睛,看着那雞頭山他親自導演的慘劇,嘴裡微微裂出一聲冷笑。
片刻之後,就聽見崇靖王朱祐樒高聲大喊:“聖上遇險,太子救駕,大夥不要慌張,隨太子一起救駕……”喊完之後,向身旁的皇太子一使眼色,就聽見皇太子開始哭爹喊娘,跌跌撞撞地從人羣中穿過,衝向雞頭山。
救駕?山都塌了,還怎麼救?
有人腦子轉動得比較快,知道先帝已去,新帝不久就要登記,此時不表現下,那還等待何時。“太子殿下,臣願追隨太子殿下,一同救駕……”
“臣也願意同往……”
“臣誓死追隨殿下……”
這真是一人帶頭,全體相應。本來那些趴在地上哭嚎的,傷心而昏死過去的,現在全起來了,比任何人都賣力氣,玩命地往前衝,很怕皇太子見不到他的表現。
楊海林看到這些人的嘴臉,心裡有些厭惡,這種獻媚的醜態,就是自己這樣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都裝不出來,唉都是官場中的世外高人啊看來老子還是嫩點。
“兵部侍郎魏玉東何在?”
這時楊海林就聽見不遠處的崇靖王朱祐樒高聲叫喊,他忙收起雜念,悄悄地過去,接着看戲,主角該上場了。
“老臣在,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一個七八十歲的老者,拄着柺杖,哆哆嗦嗦地向崇靖王朱祐樒這邊走來。楊海林見到後,心中覺得好笑,估計這老傢伙是跑不動,不然早就與那些人一樣,衝鋒陷陣去了。
“你趕緊着急兵馬,前去救駕。”崇靖王朱祐樒見他走路比烏龜還慢,一甩袖子走上前去。
“這……”兵部侍郎魏玉東聽見之後,愣住了……
“哼……”崇靖王朱祐樒,冷臉道:“難道你不想救駕嗎?。”
“不,不,老臣願意救駕,只是我手裡沒有一兵一卒啊王爺,難道您還不瞭解南直隸兵部的情況嗎?。”兵部侍郎魏玉東滿臉苦笑,心想,老子是來南京養老的,這兵部侍郎只是個閒職,手下能用之人還不如你王爺府裡的伙伕多,你讓我救駕,那你給我兵權,我保證比那幫兔崽子還賣力氣……
崇靖王朱祐樒被他一反問,頓時啞口無言,本想再給這老傢伙幾句,突然發現楊海林站在身後,頓時使他警覺起來。
“楊大人,你爲何不去救駕?難道你忘記自己的護駕之職嗎?聖上出事,你也脫不了干係。”崇靖王朱祐樒瞪着楊海林,理直氣壯地說道。
“王爺,下官是兼任護駕之職,可也是太子殿下的親軍將領,保護太子殿下才是下官本職。”楊海林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哦?”崇靖王朱祐樒微微一皺眉,忙又冷聲追問。“既然你的本職是保護太子殿下,那爲何不守護在太子身邊,傻站在這裡幹什麼?”
楊海林瞟了一眼崇靖王朱祐樒,正色道:“下官是親軍統領,坐鎮指揮全局,如果我貿然與太子殿下一同混落在人羣之中,只怕有緊急情況,部下找不到我,那樣就會全局失控,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還請王爺贖罪。”
“哼哼……”崇靖王朱祐樒冷笑一聲,眯起眼睛,審視楊海林。“這麼說你是克盡職守了。”
“下官不敢擅自離職。”楊海林低下頭,向崇靖王朱祐樒一抱拳,心裡嘀咕,你他孃的就裝吧金雞獎非你莫屬。
崇靖王朱祐樒點點頭,向前一步,正色道:“本王現在命你趕緊着急人馬前去救駕,如有什麼責任,本王替你擔着,不知楊大人是否聽從本王的調遣。”
“下官遵命。”楊海林爽快答應一聲,回頭向帳篷邊上的金財一擺手,喊道:“集合兄弟們,前去救駕。”喊完,他向崇靖王朱祐樒點頭示意下,轉身離去。
“救駕……快快散開,太子親軍前來救駕……”
這時就瞧見,人流中有一人如猛虎下山一般,把人羣衝開一條口子。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哪裡有半點像救駕,跟劫法場的歹人一般。
崇靖王朱祐樒見到楊海林誇張的舉動之後,眉毛都糾結到一起,心裡琢磨,這戲倒底誰是主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