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驚變(五)

蘇儀又看了看蘇淳了臉色,咬咬牙,下定了決心,緩緩開了口:“三十八年前吧,對,就是三十八年前,不過不是夏天,而是一個風雪交加的早上,巡路的堡丁擡回一個受傷昏迷的年輕姑娘。救醒之後,我們知道她叫賀梅,被仇人追殺一路逃亡暈在了堡前的官道上。”

蘇淳聽蘇儀報出這個名字時,霍地擡起頭來,眼睛睜得更大。蘇儀望了蘇淳一眼,悽然笑道:“不錯,淳兒,這女子正是你的母親。不過你先別插言,讓我一氣兒把話說完,都是些舊事了,卻從沒對你說起過。”說完閉目歇了歇,似是在回憶什麼,稍停方纔開口續道:“賀梅,那時還不是我的大嫂,傷好沒幾天就道謝要離去。我母親見她一個姑娘家生活實是不易,便開口挽留了幾句,她推辭了下,也就留了下來。那時我還年幼,只是覺得這個姑娘雖然武藝不精,但天文地理無一不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菜,過不幾日我便會纏着她下廚爲我整治幾樣小菜,只覺得天底下再無更好的美味了。也許天生的因緣,我大哥當年新婚不久嫂嫂便亡故了,原本於男女一事已心灰意懶,見了這賀梅卻兩廂情動,隨即向母親提出婚嫁一事。賀梅說她家鄉原在福建一帶,遭了倭寇舉家北遷,不想又屋漏偏遭連陰雨地遇上了仇家。我家老太太倒也心細,暗暗使人到福建走了一遭,得知賀梅所說的那個村子年餘前的確被倭寇襲了,滿村上下非死即逃,覺得她所言非虛。想想我大哥與賀梅雖然算不上門當戶對,但我大哥是續絃,難得兩人情投意合,賀梅在堡子裡住得久了,早得闔府上下喜歡,於是老太太做主,揀了個良辰吉日便把婚事辦了。嘿,那年二哥二十,我十七,那年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喝醉酒,只想着賀梅成了我嫂嫂,以後便不會走了,我何時想吃她那拿手的菜何時便可求她下廚。我和二哥一起鬧大哥的洞房,大哥幾乎真的惱了,發作起來收拾我倆……”

說到此處,蘇儀臉上竟微微蕩起一絲笑意,充滿了對昔日快活時光的回味,旋即臉色一變,幾近**道:“沒料到啊,料不到,這狗日的日子讓我知道什麼叫做‘好景不長’。我大嫂剛懷了身孕不久,竟然有人夜裡到堡子裡來踩盤子,被巡夜的堡丁撞見,來人扔了顆珠子地上便騰起一股煙霧,趁着煙霧逃得無影無蹤。大哥告訴我,那種珠子是隻有扶桑國一種叫‘忍者’的江湖人士才用的器物。全家上下想不通扶桑人爲什麼千里迢迢地跑到咱家堡子裡來,只能吩咐加強巡守,可誰都沒注意到大嫂的臉色變得極差,自那天起便少了笑模樣。一日,久未遠行的大哥接着貼子要去四川唐門給唐家老爺子拜壽。想想半年多過去,再無人來堡中鬧事,大家也漸漸鬆了警惕,大哥交待幾句便上路了。不想大哥方走沒幾日,堡子裡便闖進大批人來,張弓拔刀,嘿嘿,恰如今日一般!”說着,把着目光毫不忌憚地向對面投去,咧開嘴無聲地抽動了下,不知是笑是哭,徒然拔高聲線道:“不過唐延堡畢竟沒有毀在歹人手中,不過讓我堡中刀劍飽飲敵血罷了!”

對面空音、靈虛等人自重身份皆默不答言,孟藻平也不過把頭揚揚,繼續揮起了摺扇。只那曹天順卻伸出頭來嘟囔:“這老頭子,講故事卻也不講利索了,三十多年前,爺還沒出道呢……”

蘇儀中毒不能行功運氣,但幾十年功力俱在,仍是耳聰目明,距離雖遠卻依然將曹天順的話聽個分明,嗔目向曹天順白了一眼道:“在老子面前哪有你這小免崽子稱爺的份?把耳朵洗乾淨了,聽爺給你講完。”

曹天順被蘇儀搶白,原想爭辯兩句,見着蘇儀雙眼精光四射,雙拳攥得骨節爆響,卻不知那“逍遙忘憂散”是否真的發作,想想唐延堡的威名,終是低低嘮騷幾句,縮回了脖子。

蘇儀不再理會曹天順,繼續開口言道:“那一日來襲之人不過數十人,卻因着我大哥帶了些好手入蜀,堡裡一下空虛了不少。對方的功法迥異中原武林,暗器、迷煙層出不窮,我們還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和二哥只能勉力堅持。這時我那即將臨盆的大嫂出現了,可笑我當初還道大嫂武藝不精,不想她一出手便斬了對方几個高手,形勢立時好轉。我兄弟二人緩過勁來,召集人手配合着大嫂把對方盡數砍倒。雖然我當時還是個雛兒,可也看出我大嫂的功法與那些來襲之人如出一轍。不過我終究還是個雛兒,竟顧不得檢視戰場,扯着二哥便追問大嫂武功來歷,不料倒地的敵人中有個尚未死絕,竟甩出一篷暗器來,二哥一把將我推開,自己卻不及閃躲,又是虧着是大嫂,大嫂合身撲上替二哥擋下暗器,接着一掌將那敵人擊斃。可憐我的大嫂啊,動了胎氣,又中了淬毒的暗器,掙扎着生下了個男孩,堅持了沒幾日便一命嗚呼了。我那可憐的大嫂苦苦支撐,終是沒有見着我大哥最後一面。彌留之際大嫂向我等言明,原來她本名伊賀梅,乃是琉球人士,自小被扶桑鬼王小泉晉三收養。那時鬼王還不成氣候,方存了要佔我國土的念頭,偶而侵襲沿海市鎮,同時不時賄賂朝中大員,以免朝庭發大兵圍剿。我大嫂本就對鬼王虐殺百姓一事頗有微辭,待聽得鬼王欲將自己贈與朝中官員時,明白鬼王多年對自己刻意栽培並非恩義,而是把自己打造成個工具,遂在來長安的路上憤然出走,被鬼王手下打傷,暈在了官道之上,又爲我們所救。過了些年頭,鬼影門爲禍東海之時,不知哪些殺千刀的又將我大嫂這舊事重提,說我唐延堡收留鬼影門子弟是助紂爲虐之舉……諸位,我那大嫂從未行惡,只不過想過一過平淡生活。那時鬼影門惡名不昭,我唐延堡收留一個弱女子何錯之有?我唐延堡在剿滅鬼影門不落人後,最後一戰我唐延堡子弟喪命者三十七人,重傷者六十九人,就連我大哥也殞命海上,我二哥英年早逝也蓋因當日一戰之舊傷復發。空音大師,你且評評,如此犧牲我唐延堡做得還不夠嗎?”

空音與空聞對望一眼,齊齊宣了聲佛號,低聲道:“江湖上那無端指摘蘇老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如您所言,此事已有公論。”

智淨也忍不住出言道:“孟三,這便是你不厚道了,罵人不揭短嘛。何況此事唐延堡的確於公義並無虧欠……不過蘇老先生,一碼歸一碼,我們今日來並非爲了當初舊事,這斷斷要算清楚了。”

孟藻平哼了一聲,白了智淨一眼,把那頭轉向一邊,心中卻暗恨智淨不已。

周遭其他人等聽了這段舊事,臉上神情各不相同。蘇澈只是低頭嘆息,似是早已知曉,此時又被勾起了往事。蕭索目露不忍,頭揚地更高,逼視着對面江湖人物,一副感同身受,同命相憐的模樣。蘇紇的淚水嘩地一下流了出來,口脣輕動卻發不出音來。蘇淳如傻了一般,只是反覆喃喃道:“孃親,孃親。”

蘇儀講了這許久,思緒完浸入了舊事之中,一雙老眼噙滿了淚水,顫聲道:“淳兒啊,你孃親是爲救你二叔重傷身死,你這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也與這脫不開干係。但你二叔也是爲了救三叔我才身陷險地,歸根結底一切的錯事都該由我老頭子承擔,你要怪就怪我吧。不錯,你是長房長子,唐延堡這基業原該你擔着。可你知道嗎?江湖險惡,你若頂着唐延堡主人的名頭出去,挑戰、暗算、勾心鬥角,哪一樣不是接踵而至?唐延堡以武立家,你天生習不得武,如何應付這一切?”說着說着,蘇儀聲調轉而嚴厲,又是長嘆一聲道:“唐延堡數百年來不曾墮了威名,也不能爲了任何一個族中子弟墮了威名,不論是你,還是我,還是蘇澈,或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這麼些年來,我們雖對你有些苛責,本心終歸是爲了你好。你終日結交些狐朋狗友,無論是我還是澈兒,不過是說說而已,終究也沒有責你過甚。今日你數典忘祖,與外人勾結而陷我蘇家滿門於困境,已是大大違了家法祖訓!你且回來,若心有怨氣盡管向我老頭子發作。此事了結後,終還是要自領家法,念着事出有因,我向澈兒求求情,從輕發落便是了。”

蘇儀在府中威嚴慣了,一番訓斥下來,蘇淳兩眼迷茫間竟猶猶豫豫舉步向前。孟藻平在旁瞧見,欺過身來,一探臂膀便要將那摺扇搭在蘇淳肩上。蘇澈、蕭索赤手空拳地從書房出來,此時隔得遠了,眼見救援不及。蘇紇望見了,張手又是一箭射出,只是力道準頭俱不如方纔所發幾箭。

孟藻平聽見弓弦響,恨恨地喊了句:“又是偷襲,這是唐延堡的看家本領嗎?”口中言辭犀利,手腳也不閒着,這次竟是旋了一個大圈讓開了來箭。不知有意無意,孟藻平旋身帶起一陣勁風,把那羽箭引得稍稍錯了點方向,不偏不倚地正插在蘇淳小腹之上。蘇淳噢地怪叫一聲,捂着肚子緩緩跪倒。蘇澈、蕭索見狀大驚,蘇澈喚聲大哥,蕭索罵聲卑鄙,身形微晃,兩人已齊齊掠至蘇淳身畔,顧不得與孟藻平計較,先俯身察看蘇淳傷勢。

一時之間唐延堡衆人俱高聲喝罵孟藻平,隨同孟藻平同來的江湖人士中也傳來低低議論之聲。孟藻平卻是充耳不聞,腳下幾個連縱,躍到一邊,似是防着蘇澈與蕭索來攻。孟藻平落定之時,恰恰與那蕭索的長隨臧碩站在了對面。臧碩單刀握在手中竟是微微發抖,瞪着一對牛眼緊盯着孟藻平,怕是氣到極致已忍不住要出手。孟藻平也眯起一雙細目,偏着腦袋迎上臧碩的目光,頗有深意地眨呀眨的。口中又是拋惡毒之言:“嘿,嘿,弒父啊,唐延堡果然好戲不斷。”

蘇紇從人叢中奔出正要撲向乃父身邊,聽見孟藻平奚落之語,口中哇地噴出一口血來,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孟藻平搖搖頭,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輕嘆道:“爲什麼總是不信我說話呢?早說服了逍遙忘憂散是不能行功的,強自射了那麼多箭出來……唉,可惜了這英雄少年了。”

蘇儀腳步虛浮地搶了出來,一邊扶着蘇紇迴轉,一邊帶頭衝孟藻平破口大罵。蘇澈抱着蘇淳,蕭索護持在一旁,也退了回來。耳中聽着孟藻平羅唣,都是不發一言。蕭索伸手在蘇澈臂上一握,蘇澈輕輕點了點頭。一瞬之間,兄弟二人心意相通:“今日之事已難善終,無論如何必不能放過那撓舌挑撥的孟藻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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