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爲情敵做嫁衣
這個“他”，指的即是析墨。
世人皆知寧瑟瑟和析墨之間有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紅顏知己”這四字擱到任一男兒的頭上都得綻開滿臉笑顏，更何況是寧瑟瑟這樣的妙人兒呢。不論她做了誰的紅顏知己，那人定當從睡夢中笑醒。
一雙巧手，只做名品。
雖爲繡娘，但飽讀詩書，吟詩作對不在話下，且是不輸尋常自恃才學的讀書人。
如此一佳人，卻只是和析墨保持了多年的友人情誼，可悲可嘆。
寧瑟瑟又道：“一年四幅繡品，其中半數歸於他，另外半數，若無不得不接下的活兒，那也是屬於他的。莊子裡的繡娘爲他做春夏秋冬四季衣物，裡衣、外袍無不出自我的繡莊。我總在思慮，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奪了他的心魄……今日得見，我自認輸了。”
沒人會在情敵面前自滅威風。
寧瑟瑟是不同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不如雲岫。不論這是客套還是真心，足以證明她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雲岫忽然想到，織雲、繡月並非以“美”著稱，而是因了它們並在一起的清冷之相才被人津津樂道。單看寧瑟瑟眉間的清冷之色，爲人落落大方，疏離有度，倒是和織雲、繡月相合。
可寧瑟瑟亦不是蠢人，她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暗查，爲何雲姑娘要告予我聽，就不怕我這張嘴一個不穩給別人說了去？”
她斜睨着葉驚闌，薄脣輕啓：“徹查？有什麼查的？我去衙門告季家父子屢次擾我清靜，無一人來過問。這繡莊中的姑娘死了，那些人把我的門檻踏破了，進來一個便會問兇手是誰，我挨個兒告知了他們兇手是誰，但個個都不信。還有什麼好查的！況且，我從不相信那個滿嘴仁義道德的女人。”
葉驚闌沒有詫異，他問道：“那我有一事不解，寧姑娘是如何斷定兇手是季三少？”
葉驚闌握着茶杯，茶水面上騰起了稀薄的熱氣。
她就是爲了這事來找寧瑟瑟的，現下看來，寧瑟瑟是個較真的主兒。
“寧姑娘不願說，我們也不強求。”
“寧姑娘，你想岔了。”雲岫解釋道。
她擡起眼眸，眼裡沒有一絲波瀾起伏，她舔了舔脣，平靜地問雲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她的眉梢掛了喜色，柔聲說道：“我覺着紅色和雲姑娘甚是相稱。瞧我這記性，我還沒問姑娘是否喜歡紅色。可有喜歡的衣裳花式？”
她在心裡暗暗地記上了“季詢”的名字。
寧瑟瑟緘了口，似有難言之隱。
良久，她說道：“葉大人美則美矣，浮於表面，而他的美不僅在表面，還在內裡。”
寧瑟瑟揚起的眉梢漸漸平了，她微擡下頜，眼底隱隱有了怒色，“難道你不願和他共度餘生？當真沒有一點心思？”
寧瑟瑟倏而變臉。
“季詢。”寧瑟瑟答得很是爽利，像之前別人問起她的時候一般，彷彿不用過腦子，任誰來問，都把早就掛嘴邊的答案抖落給他。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欲要從蛛網似凌亂的想法裡掙脫，奈何這張網粘着她無形的思緒，越是苦苦掙扎，越是纏的更緊。
“衣裳可先做着放那，待到用時再拿出便好。”
“收集證據這種事如果由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包辦了，要府衙何用？”
“我知。”
“葉大人的話很是中聽。”寧瑟瑟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中聽又無用的話，我不願意多聽呢。”
“……”葉驚闌感覺到無力。
寧瑟瑟聽了這話不由得冷笑起來，這模樣和剛纔判若兩人。
還有喜歡的花式……雲岫不解。
寧瑟瑟的手抓緊了木椅扶手，隱約能見沒有血色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她搖頭說道：“沒有。”
紅色？爲何是紅色和她相稱？
“姑娘謬讚了。”雲岫平而緩地答道。
“因爲我們之間不適合相濡以沫，只適合相忘於江湖。”
“兇手是誰？”葉驚闌徑直問道。
“這樣……”寧瑟瑟聽後稍舒展了眉頭，眼前的姑娘是敢把葉驚闌推出去挨刀子的人，“其實，我的推斷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
寧瑟瑟咬牙切齒地說道：“他這種渣滓，爲了讓我投懷送抱，什麼事不敢做？什麼事做不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雲姑娘，你怎麼想？”
“人生難得一知己，得之，幸之。我知曉雲姑娘這一‘知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比山還重的。僅‘朋友’二字，難以說服我。你別安慰我了，這些動聽的話就像是割肉的刀子，越聽越難受。”
雲岫的眼中有光。
後又絞着衣袖，手指將絲質的衣袖絞成了皺巴巴的。
葉驚闌突然出聲道：“扶疏公子和我夫人之間有緣無分，寧姑娘大可放心。”
“爲何不做那些姑娘所豔羨之人？”
“有無人證物證？”
寧瑟瑟揚手，袖間飛出一條窄窄的錦緞。
她端詳起葉驚闌來。
“我不是爲你，而是爲他。”寧瑟瑟說話很慢，思緒卻極快，“他得穿上我做的衣袍娶你。我可以將手中的活推出去，全心全意地做這兩件衣裳。”
這回輪到寧瑟瑟沉默了。
葉驚闌拱拱手，“陛下命我徹查此事。”
寧瑟瑟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和她們不同，難怪他鐘情於你。若非我爲女兒身，我都要爲你動了心。”
雲岫的心口一悶。
葉驚闌呷一口茶，從容說道：“那我再問姑娘，你覺着僅憑一面之詞，且是主觀臆斷，官府該如何將季家三少收監問罪？”
分別在雲岫的頸、胸、腰上纏過又放開。
茶水的熱氣氤氳遮了她的眼。
被寧瑟瑟點到了名兒，雲岫只好硬着頭皮說道：“事有蹊蹺，必須順藤摸瓜，追溯本源。目前要做的便是收集證據。”
雲岫連連擺手，“寧姑娘不用爲我做衣裳。”
“多少女子想要爲他洗手作羹湯，想要把青絲結成扣，想要將餘下的歲月盡數交予他，你可知？”
自己所珍視的物事在別人那裡好像連個屁都不如……
葉驚闌擱下茶杯，“寧姑娘和季家有糾葛，我也聽了一些坊間傳言。此事不能作爲判罪的證據。如果姑娘有另外的人證物證可交予我，我定當竭力給姑娘及含冤死去的繡娘一個交代。”
寧瑟瑟拿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她先是皺了眉，咬着下脣。
說罷，寧瑟瑟的雙頰爬上了紅霞，她羞澀地垂下了頭，還是嘟噥了一句：“在我看來，雲姑娘和他纔是天作之合。葉大人莫要……莫要強求。緣分一事，向來是強扭的瓜不甜。”
寧瑟瑟的手疊放在腿上，她緊盯着雲岫，認真地說：“我給你量體裁衣並非我放棄，只是我深知強扭的瓜不甜罷了。”
許是內心在掙扎。
季延父子都對寧瑟瑟有意，最後一個改道和她的閨中密友談起了婚嫁，一個收斂了許多卻沒死心。
如她這般的痛快惹得寧瑟瑟不痛快了。
雲岫發了愣。
“而是什麼？”雲岫追問道。
寧瑟瑟嘆道：“我以爲他瞧上的女子能有什麼妙計，無非是些黃口小兒都明白的爛法子。”
還沒等雲岫開口，寧瑟瑟接着說：“有人曾說，活在這世間太苦，可我覺着，他們的痛苦源於不甘於隨波逐流又不敢一枝獨秀。細細想來，雲姑娘和他應該沒有過這樣的煩惱。我想不出有第二人能和他相攜共賞斑斕萬景。”
雲岫覺着寧瑟瑟這姑娘是想的太多，或者說是思維太過跳脫。
葉驚闌倒是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寧瑟瑟在暗罵他不懂道理，胡攪蠻纏。
“沒有。”雲岫答得甚是痛快。
也許這就是愛意濃烈，深而切。
雲岫答道：“我相信姑娘不會對外人說道。”
“我的意思是指，我與析墨不會有成親那一日。寧姑娘的手藝還是留給真正與他相守白頭之人，說不準最後是給自己做衣裳。”
雲岫隨口扯道：“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命葉大人暗查季家，如是發現了和此案相關的蛛絲馬跡，季家是脫不了干係的。”
雲岫毫不在意地說：“說出去也無事，我非朝堂之人，大不了從此隱於江湖，掉腦袋的是葉大人。要是寧姑娘希望這事真相大白就將你知曉的事完完整整地說與我們聽。”
雲岫不禁感慨，盛京城裡的人當真是一個比一個會變臉。林霏能在一霎之中沉了臉色，寧瑟瑟亦如是。
他不知寧瑟瑟是這樣一個怪人。想得太多、太雜，教他一時跟不上她所想所感。
爲心上人的心上人做嫁衣？寧瑟瑟當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
“……”雲岫一時無言。
寧瑟瑟平復了心情後，輕描淡寫地問道：“敢問葉大人是聽誰說起這事的？”
他主動岔開話題：“聽人提起寧姑娘的繡莊前兩日……”
“寧姑娘言重了，我和析墨只是朋友。”雲岫勾起脣角，表情柔和。
她啓口答：“雲岫，出身於北疆的小門小戶。”
寧瑟瑟苦笑着，“小門小戶？我在給他的信裡詢問過多次，他從不告知你的身份。我又怎會相信你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子？”
“你可以將我當作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寧瑟瑟自嘲地笑笑，“好。我可以將我所知道的悉數說與你們聽。但，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答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