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珠光芒盡散,籠罩雪龍之祖的雲霧,也終於從剛纔因大戰而溢散的薄層,又變得凝聚、濃厚起來。
白龍天池之中,雪龍遺骸已在不經意間被吞噬了乾淨,那四條巨大的怪魚,又安靜地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匍匐於池底一處漆黑的深淵四周。
那是天珠剛纔升騰而出的地方。
現在天珠散去光芒,雖依舊渾圓潤玉,如透肌石,懸於空中,異美非凡,但終究不似剛纔那般神聖不可方物了。
那千丈雪龍背對着天珠,雲霧積聚在它頭頂數百丈高下,正昂頭遠遠地看着這一方天池之外,它去過雪龍之祖外的冰原,可那裡與這裡一樣,常年一片白色,沒有一點異彩。
唯有一處出口似與這方世界全然不同,卻被一尊極小的金龍駐守,那金龍雖然力量僅與自己相當,可不死不滅,更氣力無盡,彷彿有一整個世界在它的身後支撐着它。
雪龍知道,那是金龍神劍的力量!
這羣雪龍自誕生之日起就眼界狹小,知識粗陋,智慧蔽生,從來沒有去過外界,甚至對於雪龍之祖要教導它們的智慧也全然聽不進去,又或者不是聽不進去,是聽都未曾聽懂。
但是他們明白,雪龍之祖的命令是不可反駁的,縱然他們不懂,他們也深切的明白這點。
剛纔那一朵奇異的白雲究竟是何物事?雪龍不明白,自它一尾抽爆的時候,也不想去明白了,這就是雪龍,暴躁、衝動而又簡單。
可這條雪龍似乎與其它的有些許不同,它並沒有如同其它雪龍一般自祖龍沉睡的一刻快速回到山脈之中,而是在心中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自己是不是要代替祖龍,指揮這羣愚鈍而膽小的雪龍再次進攻那金龍所在的地域呢?
剛纔雪龍之祖沉睡之前,分明給自己腦海不斷傳入了一些難以看懂的意念,那些意念,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它是要自己指揮這羣龍子龍孫嗎?它是要我在它沉睡時去進攻嗎?可那金龍如此危險,每一次進擊都帶來雪龍羣體無數的傷亡!
雪龍之祖沉睡前傳予我的意念,說要我抓住這次機會,可究竟是要我抓住什麼機會?
雪龍定定地看着無邊無際的霧雲,長鬚順着凜風緩緩飄蕩着,它是這羣雪龍中第一隻聽懂了雪龍之祖的話的龍,雖然它不能理解,但它的確聽懂了,可它還不敢做決定!
雪龍如銅鼓的大眼眯成了一條縫,巨大的頭腦雖然智慧不足,也在不停的思考,直到喉下出現的異動,將它全身筋肉繃緊,它纔再也無法像剛纔那般步步細想!
究竟是誰,有這麼大膽量,膽敢拂我逆鱗!
究竟是何種生靈,力量這般渺小,卻來拂我逆鱗!
千丈雪龍就這樣想着,一種極度危險、極度憤怒的情緒充斥於它的腦海,他雪白的眸子陡然閃出一道冷光,本來飄搖的長鬚也在這一刻陡然停止了飄動,它龍爪微縮,腳底下騰飛的雲霧於這瞬間多了數倍,那是元氣太過強大,帶動四周的天氣變化。
就和龍脈嬰兒紫吉帶起的四季變化一般。
龍的腳下,開始聚成烏雲,甚至開始聚集雷電、閃耀光芒了!
它將喉嚨之下那處生靈的所有路徑盡數封死,而後,它身軀向上擡起,一道元氣將那極其渺小的生靈拂向了爪中,抓到了自己眼前。
這是一個極小的生靈,連一丈大小都沒有
,握在爪中極其輕柔,它也沒有尾巴,爪子與身軀的比例也難看無比,尤其是那醜陋而柔弱的腦袋,居然還長着低等生靈纔有的毛髮,竟然連鱗片都沒有,實在是難看無比,絲毫沒有龍族的威武與霸氣。
這種生靈雪龍從來不曾見過,但讓雪龍吃驚的是,這生靈內的靈意,似與天珠之內的有所不同,難道,這就是祖龍要自己等龍突破白龍天池後,尋找的靈意之源?
祖龍要逃離天池束縛,便需要聚集自己獨特的靈意,而這種靈意奪取的最好方法,便是將那些由天珠流傳出去獲得自由的靈意,盡數納入自身之中。
它不想離開天珠,也不需要離開玄黃世界,並不像羅元的目的那般想做到獨靈的地步,雪龍之祖,想的僅僅是逃離這一方白龍天池,能遨遊玄黃大地,觀滄海桑田罷了!
它的願望如此簡單,可金龍神劍,卻於這千萬年來橫加阻撓,導致雪龍種羣,永生困於這白龍天池所在的一小方地域之中。
千丈雪龍受祖龍意念傳承,想到這裡,本就被完全惹怒的心情變得更加狂躁了,只見它兩眼一瞪,爪中發出“咔擦”一聲脆響,便將這惹怒它的生靈往地底丟去。它仰頭狂嘯一聲,身形翻動,終於失了興致,往那雪龍之祖所化的山脈之中騰飛而去了。
那白龍身形剛破開虛空往那雪龍之祖的山脈遁走,羅元就往那急速墜下的素衣侯快速追去,他眼中動容無比,剛纔的一刻,素衣侯幾乎沒有跟自己打招呼,就使用了個不知道什麼奇異的法子,與自己完全交換了身形,變動了位置。
隨後,雪龍屈爪而行,自己毫無接近的能力,只聽到那素衣侯於巨龍身前顯得弱不可聞的悲嘯聲,與那不能入耳的筋肉碎裂的聲響!
若不是素衣侯所爲,那現在被直接抓碎的亡命人,就一定是自己了!
是了,螻蟻便是消亡,又何曾能入雪龍的雙眼,人常說天地不仁,卻依舊屠戮豬狗,殘害卑微生機,於那些螻蟻般的生命而言,人與這視人類生命於無物的雪龍又何區別,蒼天不仁,人亦不仁。
可茫茫人海之中,卻有人,願意以自己的命,換他人的性命!
“你連自己的來頭都沒告訴過我,總不能就這樣死了吧!”羅元終於接住了手中那團蜷成一團,幾乎快變成了爛肉的素衣侯,他輕飄飄落到地面,這素衣侯的行爲從來讓人不解,從第一次見到他,羅元心中就並無好感,可就是這麼一個並無好感神秘兮兮的人,一路助自己到達白龍天池,數次救自己於危難之中。
而這次,他更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價!
“或許是我錯了!”羅元低下頭來:“你如此待我,無論出於何種原因,我也不該一直對你心存芥蒂,否則我也不至於反應不過來,不能將你及時救出的地步!”
他端坐於地,定定地看着眼前慘不忍睹的素衣侯的軀體,他粗白的衣服此時沾滿了鮮血與體液,便連那丹田的氣種也不見了蹤影。
他靈眸道決瘋狂運轉,團團本命精元灌入素衣侯丹田之中,沿着破碎的經脈上游,每經過一道地域,就儘自己所能修補着。
“素衣侯,你靈意尚未散去,魂魄尚有餘形,雖然不知道你曾今口中所說人本來就已經死亡是真是假,如今也決不能棄你於不顧!”羅元將那團因自己元氣攏聚恢復了幾分形狀、卻依舊破爛不似人形的身軀扶起,他擡起頭
來,看向那懸於數百丈高的天珠,此時天珠光芒盡斂,羅元終於看清了形狀,那珠子原來只有人腦袋大小,四周散發着淡淡的氳光,時而有些許虹電般的奇異光芒自珠子中溢出,直擊那四隻巨大怪魚圍繞的不可見底的天池底部而去。
他明白,如此嚴重損害已經難以以元氣彌補,他靈意受損,必定還需要靈意補充。
“連烏天罡術號稱冥靈之術,便是散落破碎的靈意都能聚集,想必,修補素衣侯的靈意該不是難事!”羅元眼神閃爍間,人已經揹負素衣侯往那天珠處疾飛而去,瞬間便到達了天珠三丈之遠。
他看着這人頭大小、不停散發微弱虹電的珠子看了好一會兒,奇怪的是,這白龍天池各處靈意聚集,濃厚非常,到了這天珠附近,反而感覺不到與玄黃世界任何的不同來。
他看着天珠久了,便從一開始的好奇,變得平和起來,而手中素衣侯的狀況,卻讓羅元大皺眉頭,羅元分明感覺到,素衣侯本來還遍佈全身的靈意在緩緩消散,而這消散的方向,竟然就是天珠所在之處。
“靈意盡生!”羅元口中沉喝,卻見他渾身靈意開始漫向空中,向素衣侯裹去,終將他全身氣穴封住,靈意互相糾纏,卻讓那本來要消散的靈意又暫時安穩下來,限制於羅元的控制之中。
靈意是人的智慧之源,本來無形物質,也不可覺,唯有以靈識能夠察覺到,可羅元於這天珠之旁,卻彷彿於一瞬間,將素衣侯於自己的靈意看得個清楚。
那些靈意不是單純的顏色,也不是單純的形狀,而是一座座青山、一條條長河、一道道風景,甚至是一個個人,那靈意,似乎已經與人的記憶融於一體,不分彼此了!
羅元卻於這與素衣侯靈意糾纏的瞬間,那識海之中分明一點與衆不同的靈光閃現,那之前隱入識海之中、仿若屬於自己又不屬於自己的奇異光點,再次顯現了出來。
那道靈光比之自己的靈光更小,卻於鑽出的一刻顯得活躍非常,而也就在這點奇異的靈光顯現的一刻,那羅元本來護得周全的素衣侯的靈意,卻陡然間如入炎海般沸騰起來,一種不關乎境界元氣的力量直透過心靈的深處,一種極其強烈的慾望襲來。
那慾望,竟然是要將素衣侯的全身靈意,將素衣侯奄奄一息的道胎之中殘存的,以及他遍佈身軀之中虛弱的靈意,全部吞噬入自己的識海之中!
羅元身子一顫,將這種惡魔般的惡念強行阻住,他的臉憋得通紅,終於不敢再以靈意去糾纏素衣侯,只將他遠遠拋入空中,束縛於天珠之下不足一丈處。
他是要直接佈置連烏天罡術,以其聚集靈意的異能爲素衣侯尋得一絲生機了,剛纔那一刻的意念實在太過可怕,彷彿只要將素衣侯的靈意納入識海,就能讓自己的生命完成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足以顛覆羅元的認知,足以改變羅元的生命形態,足以讓玄黃世界羅元所有忌憚的東西都蕩然無存!
可這種行爲,將會導致素衣侯完全道消於世間,這是連靈意都不曾剩下絲毫的死!
而這種致命的誘惑,讓羅元再也不敢以靈意接近素衣侯!
“你究竟是誰!”羅元看着素衣侯,他是如此熟悉,可又陌生到讓羅元害怕!
不過他終究回過神來,既然思索不清,那我就讓你復活,待那一刻,便再也不能容你隱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