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閉着雙眼,蘇雪沫醒了過來,卻也瞬間看到了此情此景。
她緊緊抓住羅元的衣袖,這一瞬間,她彷彿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七星劍宗天才弟子,也不是那擁有聖靈體之身高貴血脈的天之驕子,而僅僅是那第一眼就被羅元劍意之珠所迷住,第一次就被羅元求道之心所震驚,第一回就被羅元捨身擋住心魔的行爲所感動,第一輪就與羅元那決絕無比的劍意所共契的普通女子。
師父所說的劍陣並沒有立馬生出效用,她卻生平第一次於心中,生出了一絲害怕來。
那個當初一意求道、完全不顧生死的蘇雪沫,此時竟然生出了懼死之心,她有點害怕,害怕一閉眼,真的就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蛟龍化劍已經近得不足咫尺!
羅元感受到她身軀的微微顫抖,重新睜開雙眼,低下頭來,正好對上了蘇雪沫晶瑩的雙眼,那眼睛並不算十分大,卻擁有極其迷人的光澤,又似那無底、迷幻的漩渦,僅僅瞧上一眼,就似乎讓人不能自拔。
她在害怕麼?她在……心痛麼?
羅元心中一顫,以前無數次經歷生死之境,也從未見過蘇雪沫有絲毫懼死之心,可如今這生死一刻,她爲何會害怕?而於那隱約共生在兩人眼中的情感,又似乎表達着她此時似在心痛,可她在心痛什麼?
羅元看着蘇雪沫,兩人眼中都倒映着百丈巨劍的光影,在劍陣光華的閃耀之中極其耀眼。
那蛟龍劍長驅直入,毫無阻擋,卻就在立馬就要接觸到羅元二人時,突然一陣痛吟,那巨劍瞬間化爲一團灰影,彷彿被極其厲害的東西彈出,巨劍於空中旋轉,帶起的劍氣於這空虛洞壁中縱橫飛舞,卻不能擊落一片岩石,這小小洞天,似乎已經以劍陣爲中心連成一體。
旋轉劍影漸漸散開、變緩,重新顯現出蛟龍的身形來。
它兩眼瞪如球鈴,長鬚舞動,就這麼浮在空中,死死盯着那道剛纔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光陣,卻見羅元腳旁的那把散發淡藍熒光的寶劍,此時終於盡數從岩石地面自發拔出,懸浮於羅元身前不遠處的劍陣中心出。
羅元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散發淡藍光芒的寶劍。
剛剛就是這把劍,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阻擋在羅元與蛟龍中間,蛟龍猝不及防以身爲劍直斬而下,卻在觸碰的瞬間感受到極其恐懼的驚痛,才讓它立馬抽身而回,一時不敢再動。
它吭哧着鼻息,緊緊盯着那浮於空中的長劍,眼珠微轉,好一會兒,才突然張嘴一吐,便見一道閃耀白色光芒的劍氣無聲地刺入那劍陣之中,可那道劍氣一入陣中就被那藍色長劍微微一卷,竟就這麼憑空破碎,元氣散落,落入劍陣底部的紋路之中,竟然化爲了劍陣的補品。
蛟龍龍頭一甩,突然長大嘴一吼,瞬間數十把白光劍氣呼嘯着刺向陣中,可卻依舊是如之前那劍一般的結局,甚至一點波瀾都不曾驚起!
羅元一喜,緩緩將蘇雪沫放下,可還不待他慶幸片刻,眼見那蛟龍分明是極其憤怒,它實在沒想到,這在自己
統治範圍內的領地,竟然還有自己對付不了的存在!
這種情況,它絕對不允許發生。
蛟龍非但不再次進攻,反而緩緩後退,漸漸的,退出這崖壁凹洞之外,隱入了那無盡魔谷無邊的夜空之中。
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於羅元識海中生出,他緊緊盯着那蛟龍隱藏身形的地方,他並不知曉那蛟龍要幹什麼,可他唯一確定的是那蛟龍不可能就這樣放棄,而現在,自己與蘇雪沫似乎又沒有其它途徑逃脫,而只能依靠這不知名的劍陣阻擋了。
若是這劍陣依舊不能阻擋,羅元便只能孤注一擲了。
蘇雪沫漸漸爬起身來,她看着那注目遠望、手握綠蟻劍的羅元,漸而也返過身來,她的語音變得極其柔和,與以前蘇雪沫冰冷的聲音判若兩人:“羅元,如果這七星劍宗的前輩所留下的劍陣依舊不能阻擋那蛟龍的威力,如果我們今日都要在此地葬送性命,你有遺憾嗎?”
羅元回過神來,看着變了姿態的蘇雪沫,嘴角囁嚅,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立於天地之間,從小受盡磨礪,體會人世冷暖,以劍意爲心暢求道途,歲月悠悠,雖僅過了不足二十年,也如同歷經滄海桑田,可若問今日一別,可曾有遺憾?
羅元眼臉低垂,淡淡答道:“或許吧!”
他話剛說完,那黝黑洞外突然閃耀出兩點紅光,紅光初始只是一線,繼而化爲一月,再化爲圓盤大小的一珠,只一睜,羅元便感覺到身體四周溫度驟然變冷,彷彿自己並不是處於無盡魔谷崖壁的某個凹洞,而是深處於重重森嚴地獄之中,受盡無盡煉獄之苦。
那修羅地獄或許只是傳說,可眼前一睜眼就能殺死人的龍眼卻存在不虛。
蘇雪沫終於重新背過身來,正看着那蛟龍身影從黑暗中徐徐走出,每一步,虛空崩碎,發出如同火星碰撞般的光芒,它佈滿鱗片的幾倍,它如同巨雕的利爪,它如通天巨蟒的紅眼,以及它聚集龍靈之精華,逆勢而揚的長鬚,都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它沒有大吼,卻比以往任何一次嘶吼更攝入人心、讓人冰冷。
懸浮於陣前的藍色寶劍竟然出乎意料地發出劍鳴來,而它整個劍身,都於劍陣瘋狂運轉中發出陣陣抖動,羅元知道,這是劍陣察覺到來者巨大的威脅,本能地將劍陣運轉到極限,隨時應對來臨的巨大威脅。
蛟龍追逐羅元二人時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可蛟龍拋卻速度,將自己完全歸於力量形態之時,那種迸發出來的氣勢,卻一樣讓人不可思議。
龍不愧爲天地之靈物,便是最爲底層的蛟龍,也讓任何修行人士不敢直面,更談何戰鬥了。
龍的生命力頑強,而一旦它確定了目標,便萬萬沒有退縮的道理,而只有至死方休。
更近了些,羅元纔看清了,那蛟龍灰色的鱗片此時竟然都化爲青綠之色,彷彿這不是一隻灰色的藤蛟,而是一條真正的青龍。
這是一種羅元並不知曉的激發潛能的方法,使用之後,能讓接近於龍形態的蛟龍暫時變成真正
的龍並擁有龍的力量,羅元於七星劍宗古籍《異獸篇》中似有看過,蛟龍正是異獸中極其強大的一種,而相傳只要是含有龍族血脈的種族,都會在修爲到達一定地步覺醒那傳說中的龍族功法:化龍決。
龍族生育極其困難,化龍決相傳是龍族宗族自創的能改變生命本質的功法,任何生靈,只要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含有龍族血脈,並主動體會修行化龍決,待大成之時,就能化爲真正的巨龍,擁有騰雲架霧、翻天覆地的能力。
這蛟龍雖然不曾將化龍決修行到那個地步,不過單是這能讓普通蛟龍一段時間內能化爲龍身的修行法決,已經足夠讓所有人對其產生或畏懼、或欽佩的心態。
那已然變成青色巨龍的蛟龍於踏碎虛空而來,每近一步,兩人周圍的空氣就更冷一些,每近一步,藍色長劍的劍吟聲就越發劇烈。
它似乎因爲擁有了青龍的力量,一時並不太着急,彷彿羅元與蘇雪沫就是待宰的獵物,隨時都能被狙殺,隨時都能被玩弄在鼓掌之間。
蘇雪沫氣種漸漸恢復旋轉,開始吸收起周圍的元氣自發恢復起來,儘管她也十分清楚此時即便兩人恢復到了修爲的巔峰,一旦劍陣被破,也是絕對有死無生的結局。
她看着那不遠處的青龍身影於黑暗中漸漸顯出身形,羅元卻將那投向青龍的目光轉而看向了蘇雪沫俏麗的背影:“師姐,我一直有個問題不曾明白!”
蘇雪沫身子一顫,終於,他還是問出來了。於這生死之境,羅元照樣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依舊如此較真。
她看着那泛着紅光的龍眸,一時並不回頭。
羅元卻將那威武無比、踏空而行的青龍完全視作了無物,只開口淡淡問道:“師姐,你大概還不知曉我究竟如何從那無盡魔地腹地的長冥谷脫身而出,我卻能告訴你,我自長冥裂谷千丈玄瀑之內一劍刺穿那魔女心口,斬斷青絲情鈴,又突破瓶頸破了歸墟之境,才趁冥宗爲魔女注目之際有幸逃出長冥谷底,來到那冥海邊際之處。”
羅元娓娓道來,卻似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只是青絲鈴易斬,道途卻依舊難尋,雪沫師姐,你說是也不是?”
蘇雪沫聽着羅元說起他的往事,這些問題她都不曾相問,她想,他要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她也不必相問,因爲,答案究竟如何,她心中早已有了判斷。
只是縱然一意求道以至於如同無心,道途依舊難尋,怕也就是因爲那個結了吧!
“師姐,我雖然知曉那魔女不是靈劍宗餘孽,不過我倒想問問你,那魔女所說靈劍宗的故事究竟有幾分真,你未曾殺害的靈劍宗餘孽又究竟在何方?”
羅元盯着蘇雪沫高挑的背影,透過她秀美的耳垂,那青龍,也終於完全被光柱劍陣照亮,顯現出完全的形狀來。
長千丈,腳踏虛空,如浮雲日,長息輕輕一吐,那光柱劍陣就黯淡了半分。
便突然聽到無數劍吟聲沖天而起,響徹整個凹洞,震得巖壁顫抖,光華頓顯,照徹一片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