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雨啦……”
人們看到天色變了,這纔開始歡呼起來,他們清楚,這一切都是那個身負巨劍少年的功勞。
“天龍郡喜得甘露,當免稅三年!”天龍郡王見黃豆般大小的雨點淅瀝瀝的落下,也想衝入雨中載歌載舞,但好歹乃是一郡王,便站在屋檐下強忍激動大聲宣佈道。
可人們只是瘋狂的在雨中狂歡,根本就沒怎麼在意賦稅的問題。
錦上添花固然好,但不及雪中送炭。
人們歡呼夠了,便衝過來齊刷刷的跪在夢星辰面前。
夢星辰一直看着人們的歡呼,心情舒暢通達!他受過好幾次跪拜,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樣。
在小鎮除妖后,左立等鬼魂將士拜自己,夢星辰亦回拜。之後小鎮居民們拜自己,夢星辰卻徑自離去。而現在天龍郡人拜自己,夢星辰坦然受之。
他的心態變化了許多,也時常拷問己心,劍客布恩於天下,坦然受之,才能坦然施之!這便是夢星辰的所得。
而就在此時,夢星辰瞥見跪拜羣衆之中,有一男子臉色煞白,止不住的顫抖,這個男子正是妞妞的父親。
昨天來城動了善心,想將妞妞帶回紫霄天劍宗去,結果被各類事情耽擱了,但現在卻沒有看到妞妞。
“你家妞妞在哪兒?”夢星辰對這個父親的印象十分差,所以語氣並不和善。
人們沐浴滂沱大雨中,聞見夢星辰說話,順其目光看向那個父親,接着都齊齊的讓了開來,將那個男子孤零零的暴露在那兒。
天龍郡王皺了皺眉,過來想打斷夢星辰道:“劍客大人,如今已求得大雨,還請移步王府,爲你擺宴慶功。”
夢星辰卻搖了搖頭:“多謝郡王美意,還請與我蓋王印書信一封,今天我將返回門派覆命。”
“這……”郡王神色擔憂的看了衆人一眼,看夢星辰那斬釘截鐵的樣子,無奈的嘆息一聲,甩袖進府。
“我問你話,爲何不答!”夢星辰隨即一聲暴喝,走向那個男子。
見夢星辰走了過來,男子的臉色更是差上了幾分,跪着後退了兩步,旋即跪下來磕頭:“劍客大人饒命,劍客大人饒命啊!”
夢星辰的臉色暗了幾分,心中一驚,似乎想到了什麼,周圍有些民衆從感激變得懼怕,此刻想走,夢星辰一聲暴喝道:“誰也別走,都給我留下。”
接着戰戰兢兢的人們不得不在雨中,一臉擔驚受怕的匍匐在地上。
“擡起頭來,我問你妞妞在哪兒!”夢星辰的語氣中蘊含殺氣與痛心,“我已準備將她帶回紫霄天劍宗修習劍術,你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給我交出來!”
可男子只是一個勁的磕頭求饒命,可突然停下,手一指:“他們都有份啊!”
這話突如其來,又莫名得狠,但許多人臉色煞白了許多,彷彿死人。
夢星辰則心如巨錘砸了一般,後退三步,他明白男子的話是什麼意思,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你個畜生!”夢星辰再也忍不住,啪的一耳光將男子打出了血。
“有份的,都給我上前一步!”夢星辰聲嘶力竭的咆哮道。
他不再問妞妞去哪兒了,因爲他已經知道了那個可愛倔強的小女孩被這羣人吃了。
妞妞的那條斷臂現在想起來,夢星辰覺得觸目驚心,那是她的父親先砍一臂食之,而今,妞妞最終也無法保全性命。
想起妞妞維護自己的父親,寧願將所有的恐懼和害怕自己承擔,也不願夢星辰傷害她的父親,這麼比起來,她的父親真是畜生無異!
許多人面面相覷,但又礙於劍客之威,先前被妞妞父親所指的那些人都驚恐的向前了一步。
吃妞妞的,總共八人,皆是壯年之輩,雖然面有懼色,但眼露兇光,皆無悔改之意。
任雨水淅瀝瀝的澆灌在臉上,夢星辰的眼睛血紅,強忍怒氣問道:“昨天,我不是發了水和麪餅的嗎?”
無人敢回答,因爲知道,無論怎麼回答,這都是夢星辰的最後一個問題,答完這個年輕的劍客就要大開殺戒。
橫豎都是一死,妞妞的父親惡向膽邊生,擡起頭來豁出去了一般的說道:“劍客大人你身在高位自然不知我們的疾苦,你知道城中爲何沒有小孩和女人嗎?我們都吃了!”
夢星辰擡起手,又是一耳光,直接將他的下顎打脫臼了。
男子捂着自己的下巴,污血夾着雨水流淌,痛苦的**着。
“劍客大人昨天的那點水食麪餅算什麼?城中總共數萬難民,能救十人百人,能救千人萬人嗎?”
“我們先吃女人,後吃小孩,倘若天災不斷,我們將繼續吃壯年,老人們留到了最後!”
“如若不然,我們會死,城中無一人可活!”
幾個大膽點的也是豁了出去,大聲叫了出來。
幾名外圍的老人低下了頭,濁淚外涌。
夢星辰愣住了,他的手放在劍邊,但此刻卻沒有力氣拔出來。
誠如他們所言,食人,是爲了活下去,而且他們先食女人後食小孩,將壯、老留在最後,這似乎是無可奈何的最佳安排。
可是,這就真的做得對嗎?
此刻,郡王快步走出了王府:“劍客大人,還請手下留情。”
夢星辰回過頭來,眼中的血紅和殺意讓郡王一愣,身邊的侍衛齊刷刷的站到郡王跟前。
天龍郡城的亂,與一郡之主脫不了干係,夢星辰其實知道,自己需要的已經不是殺戮,而只是一個解釋。
郡王擺了擺手,示意侍衛退下,走上前來坦然說道:“劍客大人,誠如你所見,城中饑荒頹廢,然統轄千里之地根本無多少活人。”
“的確是我作爲郡王的責任,倘若劍客大人要替天行道,我自當引頸待戮。”
天龍郡王這般說來,反而消除了夢星辰最後的殺意,此乃旱魃作祟,大旱當屬天災,天災衍生人禍,況且這個天龍郡王也過得不好,面目消瘦,沒有讓郡城變爲死城,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不得不排除天龍郡王以退爲進的嫌疑,但事實的確如此。
夢星辰掃視了衆人一眼,呆呆的接過郡王手中的書信,轉身就走,茫茫大雨中,一會兒便消失了身影。
無論什麼理由,都不可以造成人性的泯滅,這是夢星辰一貫的宗旨,這也是爲什麼他作爲苦工時,從不食人肉。然而他也理解那些食人肉的苦工,爲了活下去,爲了生存。
夢星辰沒有殺妞妞的父親,是因爲眼前彷彿見到妞妞在百般維護自己的父親。夢星辰在問及她的手臂時,妞妞並沒有憎恨,反而跑開怕殃及父親。
劍客的殺乃是人間的秤,而並非宣泄自己的不滿和憤怒。妞妞的形象會一直存在於夢星辰的心中,凝聚爲夢星辰的劍心。
當走出天龍郡城的時候,一道驚雷自天空滾滾傳開,夢星辰劍氣沖天而起,因爲自己放下了,不僅僅是放下了對那些食人者的恨,更是放下了沒能救下父母而憎惡自己的心魔。
夢星辰突破了劍師二品,劍氣將雲層破開,一道陽光照射着夢星辰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