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顧北煬一副非常震驚的模樣，不知道是在想不到她會來皇宮還是想不到她就是含香靈。
含香靈愣在原地，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沒有想到給對方行禮。
這就是當今皇帝顧北煬，這既是顧北陌的父親，一直恨着的父親啊……
顧北煬一身的黃色龍袍，髮髻用玉帶束起，黑色的頭髮了早已顯露出了大半的花白，皺紋爬滿了整張臉。年紀大了，臉上的肌肉開始下垂，人中長得濃密的鬍子，但不長，長度直到上嘴脣，並不影響吃飯。
對方身材頎長，一張跟顧北陌有着百分之八十相像的臉，雖然年紀大了，但那直上的劍眉不怒自威，給人一場強大、不容別人忽視的氣場。
“大膽！見到皇上還不下跪？！是想砍腦袋嗎？！”皇后趙芳華的身邊太監見含香靈還愣在原地，不免喝道。
含香靈反應過來，急忙跪下。
她不知道宮裡的禮儀，但她也是知道的，在皇帝面前，自己還是得跪地以最低的姿勢伏拜。
“民女含香靈，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她把手上下交疊，舉到頭頂，跪拜時高聲喊道。
顧北煬眉目緊了緊，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她，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手生生地頓在半空中，最後改爲手勢示意，一擡，說道：“平身。”
“謝皇上。”含香靈起身，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看對方。
她不知道皇上一見到她爲什麼會出現這副震驚又驚喜的表情，但她知道的是，自己這次擅自做主張進宮，恐怕顧北陌等人發現自己不在燕峰山，估計會急的不行。
可是沒有辦法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久久、燕叔、爹爹和安叔等人死不瞑目。這一切的惡性源頭都來自於面前這個趙芳華惡毒的女人。
原本以爲她進宮，皇上等人是不知道的，是趙芳華偷偷安排她偷偷進宮，然後把她囚禁在宮中，直到顧北陌和溫以陽找來，繼而抓到顧北陌的人，除了她這個眼中釘。
可是事情好像往她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她進宮，不是該躲躲藏藏嗎？怎麼現在是……
她這麼明張目膽地進宮，皇上還親自來迎接？
想不通……
“擡起頭來。”前方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顧北煬緊緊看着她，想要從她的面容上讀出點兒什麼。
含香靈頓了下。其實她不想擡起頭的，但還是考慮到之後還在皇宮裡住上一段日子，就乖乖地擡起頭來。
顧北煬的神情……呃，非常像顧北陌。那張喜怒不行於色的臉上，毫無看出任何情緒波瀾，但還是可以從他的眼神中，那眼神中是歷經滄桑的穩重感，還有鎮定感。
“香靈啊，來。”趙芳華彼時轉過身，走到她的身邊，聲音和表情那叫一個親熱，感覺她就是她最親熱的人一樣。
“皇上，您不知道，香靈可是很厲害的女子哦，她啊，不僅是風平縣最大客棧飛龍客棧的老闆娘，更是我們陌兒最愛的女人哦。”趙芳華一副跟她很親密的樣子，一隻手搭在含香靈的肩膀上，一隻手抓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說着。
趙芳華這副跟她這麼親密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果然，面對突然對自己如此親密的趙芳華，含香靈很不習慣，想要微微掙扎開她的手，但對方的手就好像嵌着有強大磁性的鐵磁一樣，怎麼掙脫都掙脫不開。
含香靈試着多次使勁兒，但已經掙脫不開。不僅如此，她還感覺到趙芳華的手在她的手臂上一掐，用眼神警告她，要配合她的表演。
含香靈心裡不免一哼，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趙芳華在皇宮裡是演的戲，看來是真夠多的，要不然也不會坐到今天這個高位。
皇上還是面無表情，站在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淡淡地看了一眼趙芳華，隨後把視線投到含香靈的身上。
“你真的認識顧北陌？”顧北煬盯着她瞧着的眼睛裡充滿威嚴。
含香靈不太敢與他對視，何況與皇帝對視也算是挑戰皇權中的行爲，這樣也正巧，也可以掩蓋掉他心
裡所想的東西。
含香靈點點頭：“啓稟皇上，是的。”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他又問。
“我……”她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何況旁邊還有趙芳華，她時刻在盯着她說話，生怕她說出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話。
顧北煬是顧北陌的父親，她與顧北陌相遇的過程，她願意告訴給顧北煬，但旁邊的趙芳華是她最恨的人，這些話她不想被她聽到，即便她早已經派人一路跟蹤，早已知道她與顧北陌相遇的場景，但她還是不想讓趙芳華從她的口中聽到。
見含香靈有所遲疑，顧北煬立即明白了過來，揚手：“皇后，朕與含姑娘說會兒話，你先行退下吧。”
趙芳華犀利的眉眼一瞪，並沒有鬆開含香靈的手臂，扯開僵硬的嘴角笑道：“皇上，臣妾跟含姑娘從燕峰山趕回宮，沒日沒夜地趕路，想必含姑娘早已累了。皇上，我們還是先歇息一樣，事後再談話聊心。”
趙芳華說着，還不忘地有力收緊力道，示意含香靈附和一下，並用眼神警告她，要按照自己的去說。
趙芳華的目的，含香靈懂。她只不過是怕她在顧北煬面前，亂說一些話，以致於讓顧北煬厭惡她。
趙芳華在皇宮和朝野上雖然權傾，但她地位還是不那麼穩定。顧北煬隨着歲數大了，身體愈加欠安，但手中還是掌握大全，趙芳華即便權勢多麼大，她依舊不敢對顧北煬輕舉妄動。
顧北煬眉頭一皺，轉頭看了一眼趙芳華，道：“這是旨意，皇后是想違抗嗎？”
顧北煬的聲音不大，但聲調極其低沉，還醞着絲絲不容拒絕的威嚴。
含香靈全程都低着頭，不說話也不擡頭看兩人，也不管趙芳華在旁邊的暗示。
趙芳華很遲疑，但還是不想抗旨，慢吞吞地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地用眼神警告含香靈，叫她不要亂說話。
皇后走遠了，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眼神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含香靈的身上。
這麼急急忙忙趕路了幾天，她確實是很累，但她知道，一進去這個高聳入雲的宮牆內，說不定就再也出不來，而自己的冤屈就再也沒有機會訴說了。
“含姑娘，你真的是顧北陌妻子嗎？”顧北煬的神情很急切，全然不像剛纔那樣，沉默冷峻。
顧北煬是背對着趙芳華的，但她是面對趙芳華的，所以他的全部表情趙芳華都沒有看到，而她的全部表情變化都被趙芳華收進眼底。
含香靈看了一眼遠處的趙芳華，然後視線投到顧北煬的身上，回道：“啓稟皇上，是的。我是他的妻子，我們已經完婚。只是不知道皇上爲何要問這個？”
如果說第一次見皇帝的平常人，斷定是不敢這般跟皇帝說話的，但一直以來，顧北陌的身世含香靈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不是因爲面前這個男人，他就不會流落民間，生死未卜，受盡天寒酷，所以自然而然，即便對方是皇帝，即便對方是自己愛人的父親，更是自己的公公，她都不打算給好臉色。
她愛的男人，吃盡苦頭；她最敬愛的朋友親人，都是因爲這個皇宮的里人，更是因爲面前這個皇后皇上，才導致現在這般結局，她不會原諒這皇宮裡的任何人，更不會放過趙芳華！
面對含香靈沒有不太恭維的態度，顧北煬並沒有發怒，而是瞳孔一緊，問道：“那你可知道顧北陌……他在哪兒嗎？他沒有跟你一起回宮嗎？”
含香靈疑惑。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他一直以爲顧北陌會跟她一起回宮見他嗎？
可是顧北陌去尋找麒麟玉玦背後的領袖人，自然不會跟隨，但這事兒她不能告訴他。
“皇上，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含香靈疑惑問道。
顧北煬愣了一下，“難道你不是皇后接回去的嗎？”
她確實是趙芳華接回來的，但也算是半捆過來的。
見含香靈沒有回答，顧北煬又道：“皇后在前段時間跟朕說，她已經有我皇兒顧北陌的下落，說在燕峰山，便請求朕，准許她出宮去尋找，並把六皇子接回來。
如今只是看到你，而我六皇子沒有回來，所爲何？”
原來如此。
看來自己本來就不用請求入宮的，趙芳華早就打了把她帶進宮的想法，只是自己卻比她主動提出來。該死，自己卻着了趙芳華的道了。
不過她進宮的目的還沒達到，她現在絕不能讓趙芳華的目的暴露給皇上，不然以她現在的處境，說出來後，生命有危險。她瞭解趙芳華，趙芳華知道自己的目的被她告知於顧北煬，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含香靈很快反應過來，笑了笑：“皇上，民女確實是皇后派人去燕峰山接進宮的，皇后辛勞，民女不勝感激。我相公顧北陌那時出遠門，並不在燕峰山，所以皇后便只接民女進宮了。事後民女相公知道民女在皇宮，定會親自過來皇宮……”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下來，看着顧北煬，又說，“他會親自進宮，拜見您這個父親的。”
並不是顧北煬的錯覺，含香靈說這些話的時候，特意在“父親”這個詞的上面加重了語氣。
含香靈眼神無所畏懼，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已不再是曾經在馬背上打天下的男人了，而是在時間洗禮下，臉上爬滿了皺紋，說話的氣息還有點喘。在操勞國事的上，過於勞累，加上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思念、更或許是懊悔想要補償，在多種痛苦情緒的薰染下，變得更加滄桑。
“那他出遠門，去哪兒了？他會再回來嗎？”顧北煬依舊想問出點什麼。
這時，含香靈開始變得非常謙恭，把手放在腰間，膝蓋微微一曲，行禮道：“皇上，請恕民女不告知之罪。他的行程，在我沒有得到他同意訴說之前，民女不會告知，請諒解。”
如果是平時，要是有人這般對他講話，那人早已人頭落地。但面前的女子不同，她是顧北陌的妻子，更是自己的兒媳婦，他不會對過於追究。
何況，他這一輩子欠陌兒的太多了，不管還，他都還不完的。
只是，他現在真的很想再見到顧北陌，不管他是多麼討厭自己、多麼恨自己，他都無怨無悔。
自從上次顧北陌來皇宮取藥，時隔五年之久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通過那雙明亮、熠熠發光的雙眼，他一眼就能認出，那是他流落在民間的孩兒。加上他後來爲了求藥，主動向他的要補償，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那個叫顧北陌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六皇子。
再後來，顧北陌離開宮，又在他視線裡消失了。他發了瘋似的尋找，可他就好像從來沒有在他眼前出現過一樣，就好像是因爲他太過思念纔出現的幻覺……
顧北煬也不再強求，低下頭，神情落寞。
是啊，除去皇帝這個身份，他身爲父親，是不合格的，陌兒恨他、討厭他也是情理之中。
含香靈皺了皺眉頭，看着顧北煬這般落寞悲傷的神情，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雖然那會兒她還很小，腦中的記憶早已有些模糊，加上當時逃出來的時候浸泡在水中太久，很多記憶都忘記了，現在雖然想起一些，但也是在生活中反覆出現的、印象非常深刻的畫面，她現在心裡遺留出的感覺纔會很強烈。
她記得，父親每天訓練侍衛回來，一進家門第一眼想看到的就是自己，每次他都把他舉高高，大聲笑着，還教她習武練劍。可那會兒她太小了，沒有耐心學，對這方面也沒有天賦，最後父親無奈，只能當做業餘來教教她了。
每次父親那開心的笑容跟她清脆的笑聲融合在一起，無比開心歡樂。
但有時候，他在訓練場上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他就會眉頭緊皺、一臉的落寞，而她如果不安慰他的話，就會傷心，然後緊假裝不理她。
其實很多美好的親情畫面，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父親他走了，她再也體會不到了這種幸福的感覺了。
思此，含香靈的擡起頭，看着顧北煬的臉，眼裡是抹不去的憤恨。
她該怎麼辦，一邊是自己最親愛的父親和族人，一邊是最愛男人的父親，這種艱難的感覺，差點折磨她要瘋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