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其實,是再見(上)

要見他了,終於要見他了!林欣瑩緊咬兩片花瓣般粉嫩的雙脣,握鼠標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以至於她最後無法自控---竟鬆開鼠標粉拳緊握狠狠地砸在桌上。

“喲,小瑩,你在練鐵砂掌?不,鐵砂拳?”笑笑展顏。這個笑笑姓賈,單名一個笑字。林欣瑩曾直言不諱地說笑笑她爸重男輕女,這傢伙當即佩服得五體投地:“瑩,你不去學心理學真是浪費奇才!”還奇才呢,賈笑,假笑。一聽就不負責任,傻子都覺察得出來。

欣瑩聽罷方覺自己反應過於激烈,都外顯了。她從思緒裡回過神來甜甜一笑:“小女子要練就練九陰白骨爪,至於這個鐵砂拳,你自個兒練吧。呶,接着!武功秘籍給你!”她扔給賈笑一本小冊子便揚長而去。賈笑一看,哭笑不得:英漢袖珍字典(珍藏版)。

到約定地點圖書館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名校就是如此,曲徑通幽,古木參天,鳥叫蟲鳴,空氣裡漂浮的除了花香,還有思想和人文氣息。她並不急着趕到那,讓他等幾分鐘又怎麼了,她都等了他七年了!七年!!人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不就是青春麼?青春有幾個七年哪?!話雖如此,她知道自己是不會遲到的,因爲她提前出發了。哎,總是這樣,從不忍心讓人等,寧願自己在期待和失望的無窮交織變幻中焦灼。看吧,做壞人的潛質都沒有!大腦就這樣亂着,林欣瑩放任着它的混亂,七年了,就讓它亂一回吧,亂一回吧……

她是以網友的身份和他“認識”的。他的網名是“楚才”。是,他還是這樣自信驕傲,誰叫他有這個資本呢?而且,家鄉是在古代楚國境內,名副其實。

“惟楚有才,於斯爲甚。”她裝作漫不經心地發過去給他。

“你認識我。可是我不認識你。”是的,他是這麼說的。怎麼聽怎麼欠揍的話就是從他的手指下敲出來的。她想象得到他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臉。

林欣瑩不動聲色地下線,第一次點到爲止。她知道即便這樣,他依舊不會好奇。是的,她就是知道。除非與他密切相關,否則他一概漠不關心。就是這樣地冷血。

第二次的時候,她嬉皮笑臉地跟他打招呼:“兄弟,好麼?”

他回答:“很好,謝謝。”彬彬有禮,卻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她拼命忍住自己再說話的衝動,關了電腦聽聽力,卻是雲裡霧裡完全不知所云,噼裡啪啦一大堆音節沒法連成有意義的句子。耳朵裡似有雷鳴電閃,沒法安靜,更別說凝神辨別和思考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再次在網絡上邂逅的時候,林欣瑩單刀直入:“你爲什麼喜歡《麥田裡的守望者》?”

他回答她:“因爲想守望着一個角落,最後一個純淨的角落。”然後他又加一句:“哎,說了你也不明白的。”開口說這麼長的話了,不容易啊不容易。林欣瑩看到了希望之光如同燭火,在風中搖曳。決定果斷趁勝追擊。

“我明白的,你的隱忍,你的堅持。”她回過去。

沉默,如死一般寂靜。林欣瑩一顆被提到高空中的心有瞬間跌落的感覺,那種不可遏止的加速度,帶着風嘯。難道是太過冒進?這一把沒賭對?

三分鐘。五分鐘。八分鐘過去了,林欣瑩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盯得不可置信腦袋發暈。

十二分鐘,他終於問道:“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乖乖!十二個字要用十二分鐘來消化嗎?林欣瑩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看自己的金玉良言。剛纔一激動,腦子和轉得飛快,果然這話說得很有殺傷力。她終於擊中了他的要害,讓他無法再無視她的存在。

“花似雪。”

“不是網名,我說的是真名。”

“林欣瑩。”她站不改名坐不改姓,因爲她已經改過了。原名是叫林似雪的。

“好名字啊。你好,我叫秦深。”

“我知道。”她快人快語地回過去。想了想,又補充道:“是一個朋友介紹你給我認識的,你小學六年級同學,她也姓林。”

“不記得。”他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在她看來卻觸目驚心。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麼?她只是無數次夢到七年前的那一幕:六一兒童節文藝匯演,他們是觀衆。林欣瑩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一個人攔腰抱住,她以爲是姐姐表演完了,結果看到是秦深嚇一跳。奮力掙脫後他看着她一字一頓道:“你真好看,我一定會娶你回家的,給我等着!”她驚慌失措地看着鎮定自若的他說完揚長而去。哇一聲哭了。

彼時他們還都是孩子,才上小學六年級。只是秦深這樣早熟早慧少年老成。在其它同學還流着鼻涕抄作業的時候,他已經會用第一名的成績單交換父母不離婚協議了。林欣瑩哭歸哭,哭完了絕不告狀很快就忘記,笑得沒心沒肺。正因爲這點,男孩子喜歡欺負她也喜歡哄她逗她。可是這次她這樣乖,他說她是他的,她就信了。他說他一定會娶她的,她就等着。七年來,欣瑩隨父母單位輾轉了好幾個城市,她卻只認定X市纔是家鄉,因爲那裡有一個要娶他的男孩子。她的秦深。

命運安排他們殊途同歸地來到同一所大學,他卻不記得她了,林欣瑩不知道這算不算諷刺。會不會是他失憶了?然後某天他靈光一現,就深情款款地說讓我履行我的諾言……電視裡頭可都這麼演。林欣瑩無奈,自欺欺人她可不擅長。

她看到站在圖書館前面的男孩子,像樹一樣挺拔而清爽,冷峻的表情讓他有不可侵犯的氣場。林欣瑩的心莫名其妙地悸動了一下,馬上提醒自己此行目的:要讓這個不可一世的傢伙嚐嚐挫敗和傷心的滋味!替天行道!要不他真不知天高地厚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敢把本小姐給忘了!

“啊!”林欣瑩這樣想着,步子邁得格外豪邁,豪邁到忘了腳下的路並非平坦大道,她一個臺階踩空重心不穩,重重地摔了下去。害人之心不可有啊,報應來得太快了吧!她坐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站不起來。

幾步之遙的秦深看到她摔倒,迅速過來:“這位同學,你還好麼?要不要去校醫院?”

“校醫院能治個啥呀?!”林欣瑩一聽校醫院就來氣。一個小感冒都治了一星期也沒見好轉,幸虧自己轉向校外了,不然還不知道現在好沒好呢。這情緒一激動貌似注意力也轉移了,好像沒那麼痛了。

“我的意思是校醫院不靠譜,你懂的。謝謝啊!”林欣瑩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白。說實在的,校醫院是不敢恭維。”他居然笑了。雖然是微微一笑,雖然笑得生澀,雖然這笑容轉瞬即逝。林欣瑩怔住了。這些年來,由於自己四處打聽,關於他的消息是不少的:爲人正直夠哥們,成績優異,是很多女生明戀暗戀的對象,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站不起來?”她被秦深的聲音拉回,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地上,於是急忙起身。

“啊……”許是剛纔蹲久了,這會子又起的急。林欣瑩悲劇地等着再次摔倒在地,她自己都覺得殘忍,閉着眼睛默唸對不住了我的四肢!卻覺有個力量託着自己的腰。不對,確切地說,是攬。

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這兒就他倆,又近在咫尺。精靈守護神神馬的都是童話,人歌手光良不是唱了麼:“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她直視着他,他顯然只是本能反應要救她,現在見林欣瑩晶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秦深觸電似的忙看向別處,又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她腰際,再次觸電般火速撤回。他不知道自己的臉瞬間緋紅,只是覺得很燙,只想逃離。

秦奮從未有過的不自在,他不敢再看剛纔的女孩子,低着頭說:“小心點,沒事的話我走了。”說完他逃也似的飛快走開。

林欣瑩沒反應過來,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戰慄。中學以後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親密地接觸過她的腰,即便是很親暱的女生朋友也沒,至多隻是摟着肩膀。她是這樣敏感的女子,輕輕一碰,她就像含羞草一樣要收縮着藏起來。可是剛纔他的手接觸的那些肌膚,卻這樣分明地傳遞着興奮和喜悅,傳遍了身體的每一處神經末梢。

呆呆得看着他走進圖書館的背影,林欣瑩突然想起來,衝他喊道:“我是花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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