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根大殿鴉雀無聲，連歌仙級的伊達政宗、水天巫女幾人，也瞠目結舌。
其他人更不用說，雨宮乃亞之類，被震撼得動也不能動。
“哈哈哈！”源清素大笑道，“不愧是釋迦牟尼，厲害！這樣的人，就算輸了，我也心服口服！”
聽到他的聲音，衆人才回過神。
望着身姿挺拔，神采飛揚的源清素，女修行者心臟砰砰直跳，恨不得靠在他懷裡。
在陰暗中，有人流露出貪婪。
“對前輩，要保持尊敬。”神林御子輕聲訓斥。
“是是是。”
比敷衍的源清素，對於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她的聲音彷彿一道驚雷，連忙低下頭，不敢暴露自己的表情和視線。
“源閣下......”
“大師稍等。”源清素打斷臉色蒼白的萬卷上人，轉身面對衆人，朗聲說，“諸位！”
所有人望着他。
修行一個月的源清素，從嘍囉變成中心。
“天下妖怪頻出，形勢嚴峻，區區人力，不過秋風中飄零的一片樹葉，就連歷代神巫都沒活過25歲，普通人更是朝不保夕。”
源清素環視衆人，目光灼灼，大聲說：
“眼前這種情況，更是要上下一心，共同難過，我願意公開「大日如來咒」，和諸位共享這無上法咒！”
彷彿天河崩塌，轟然撞在衆人頭頂，沒有一個人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驚呼聲此起彼伏，在場的人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一葉扁舟，思緒跌宕起伏，但又什麼都不能思考。
神林御子目光閃爍，姬宮十六夜面帶微笑，若有所思地注視源清素。
“不行！”
“萬萬不可！”
高野山僧人一個個渾身無力，依然出聲阻止。
“放屁，有什麼不行！”
“嘿，剛纔源閣下想進「卍」字光輪，你們不讓，現在源閣下自己傳授「大日如來咒」，你們又不讓，天底下的自私全給你們佔了！”
“源閣下，別理這些禿子！”
“源閣下說的有道理，大家早就應該同心協力！”
面對衆人的非議，高野山僧人也毫不示弱，儘管神力耗盡，依然展開脣槍舌戰。
剛纔源清素和他們爭議的一幕，轉眼間在大殿內輪番再次上演。
“給老子安靜！”伊達政宗怒斥一聲，金屬般的銀色神力剛猛無比，大殿都在抖動。
衆人耳邊隆隆作響，下意識閉上嘴。
伊達政宗扭頭看向源清素：
“源閣下，我佩服你的器量，但人心難測，你出於好心，爲了救天下公佈「大日如來咒」，但最後反而會害了天下。”
“不錯！”高野山僧人高聲應道。
源清素毫不在意，大聲說：“怕這怕那，今天擔憂這個，明天擔心那個，這第一步什麼時候才能邁出去！天下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太平！”
他跏趺坐於地，準備傳法。
伊達政宗愣了一下，驚訝佩服道：“好小子！”
不顧拼命勸阻的高野山僧人，源清素張口誦道：
“我所見、我所聞、我所觸，我所思，是衆生之經驗、知識、法則、定理，曰：如來藏。”
天地之間大放光明，神明之氣如浪潮起了風波，整個大殿洞射出沖天金光。
不管是阻止的，還是不阻止的，情不自禁安靜下來，心臟亂跳，豎起耳朵，聆聽這古今未有之無上大咒。
“如來藏無處不說，無經不載，世間之日不可爲喻，取其少分相似處，故加以‘大’字，號大大日如來。”
“明此法者，無道不可及，無極不可窮也。”
在場的人心中狂喜，愈加認真，恨不得連心跳聲都不發出來。
“世間與出世間的一切有情無情，衆德圓滿之日，智慧之光遍照一切處，無晝夜之分，獲不可思議之成就，曰：大日如來法體。”
“遍照一切世間萬物而無阻礙......”
“大日如來。”突然，大殿末座，一位男性修行者拈花而笑，面容逐漸模糊，隱約變成了釋迦牟尼。
“大日如來。”緊鄰着這人的修行者，同樣微笑吟唱佛號。
“大日如來。”
“大日如來。”
一個接一個，雨宮乃亞也不例外，全都拈花而笑，面容成釋迦牟尼。
萬卷上人面色一變，大喝道：“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
“噗！”衆人吐出一口金血，連忙用神力堵住耳朵，滿臉的驚恐與後怕。
他們聽「大日如來咒」，彷彿見到了世間一切奧妙，但越聽，越是迷失，最後分不清是自己，還是釋迦牟尼。
源清素掃了這些人一眼：“遇佛殺佛，可以成佛，衆生學我，成釋迦牟尼佛。”
器量不足，連遇佛都做不到。
提醒一句，他繼續誦「大日如來咒」。
“若於真如顯現時，所行轉起淨金色，若於真如無現時，行而無果唯嘆息。”
聽到這裡，常年持咒唸佛的高野山僧人，竟然也面露微笑，沉浸在釋迦牟尼的心境中。
被萬卷上人提醒後，連忙堵住耳朵，閉眼吟誦《金剛經》。
再往下聽，源清素說到具體法門，十二巫女、伊達政宗，甚至萬卷上人，都吐出金血，不敢再聽。
“有情皆有無賴藏，立法身周遍智識雙運界，初***......”
滿大殿的人，只有神林御子和姬宮十六夜依然能保持自我。
神林御子全神貫注，靜心聆聽，清麗的面容時而微笑，時而皺眉。
姬宮十六夜一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但過了一會兒，便笑吟吟地盯着源清素的側臉。
源清素偶爾看過去，看見她對着自己歪頭抿嘴微笑，眼角眉梢風情萬種，忍不住心跳加速。
「大日如來咒」都不聽，這女人爲了讓他愛上她，下足了功夫。
無上法咒就在眼前，其餘人抓耳撓腮，不斷嘗試，但沒聽半句，立馬被釋迦牟尼同化。
等吐出金血，拼命記住的經文，隨着金血一起消失在腦海。
說了一大半，神林御子面露痛苦，源清素停下來。
明明不能聽，但衆人依舊遺憾，催促他講下去。
源清素沒講下去，說：“從今往後，每次戰前會議，我都會講一遍「大日如來咒」，任何人都可以聽。”
“真的？！”衆人欣喜若狂。
“當然！”源清素朗聲說，“我修行不過一個月，已經見過新婚夫妻在櫻花滿開時跳河自殺，見過修行者欺凌弱小，讓幸福的一家人喪命，也見過神巫不顧自身安危，迎難而上，我雖然不是釋迦牟尼，但也有一顆普度衆生的心！”
衆生從將來能繼續聽到「大日如來咒」的驚喜中回神，怔怔地望着他，驚訝、佩服、不屑、羞愧，心中五味雜陳。
“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萬卷上人雙手合十，朝源清素行禮。
“南無大法師遍照金剛！”高野山的僧人，齊聲應道。
“怪不得能得到世尊親傳，連「大日如來咒」都不放在心上，源君的器量無人能及。”水天巫女柔聲說。
衆人點頭贊同。
不僅僅是氣度，還有艱深晦澀的「大日如來咒」，在場高手如雲，連神巫都在，唯獨源清素能記住全文，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會議解散後，萬卷上人等高野山僧人，因爲神力耗盡，「卍」字光輪的事情只好等到明天。
源清素和神林御子、姬宮十六夜走出大殿。
星辰暗淡，只有一輪皓月當空，大放光明。
源清素神清氣爽，覺得心胸開闊，整個人彷彿融化進月色，徜徉在萬水千山。
「蘆之湖」波光粼粼，「大涌谷」火山熱氣噴發，鳥羣穿梭在密林，「仙石原」芒草遍野，夜風吹過，如水波盪漾。
鋪天蓋地的月色·神明之氣，洶涌而至，爭前恐後鑽入源清素身體。
“天人同化！”走在後面的衆人，還沒從剛纔的事情中回神，又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源清素睜開眼睛，心中豪情萬丈，熱血沸騰。
回旅館的路上，杉樹參天，每隔一段距離點一盞燈，剛纔人聲鼎沸的場景，好似一場夢。
“你今天算是有了一些王者的氣度了。”姬宮十六夜輕搖團扇，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什麼王者的氣度？”源清素好笑地問。
“你之前只想着磨礪自己，但就算最後成了天下第一，這僅僅只是實力，你追求的不應該是這種東西，而是更宏大的理想。”
“你誤會了。”源清素小聲說，“什麼天下，我是爲了神林小姐，不想讓她年紀輕輕就死了。”
神林御子看着他的側臉，月色中沒了剛纔大殿上的神采飛揚，嘴角帶笑，一副浪子的模樣。
她內心思緒雜亂，分不清源清素到底哪句話纔是真的。
“沒出息。”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說。
“先別罵我。”源清素說，“你剛纔什麼情況？我還以爲私底下互相聊一聊，不行就算了，結果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我說這件事。”
“我讓你說，但沒讓你和那羣和尚吵架。”
“出家人的事，怎麼能叫吵架？是論禪。”
“吵架也好，論禪也好，你算是通過了本巫女的考驗。”姬宮十六夜愜意地嘆了一口氣，雙臂張開，舒展身體，好像放下了一項重負。
“考驗？”源清素疑惑地看着她。
“我從小在伊勢神宮修行，聽到不斷有人被妖怪殺死，所以學習咒法的時候，我問神宮裡的人，‘妖怪那麼厲害，爲什麼不讓大家學了保命呢？’，她們回答，‘沒有理由，絕對不能外傳，這是規矩’，等我問久了，她們就告訴我，‘因爲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像十六夜一樣是個好孩子’。”
夜色寂靜，隱約聽見蘆之湖湖水拍打湖岸的聲音。
源清素和神林御子一言不發，聽着姬宮十六夜繼續說下去。
“等我長大了，知道爲什麼不能讓大家學了厲害的咒法保命，不是規矩，是私心，但也明白，這個世界的確不是每個人都是好孩子。
“我這次來關東，就是想找一個好孩子，打破私心，互相交換咒法。”
“我的確是一個好人。”源清素點點頭。
“呸！”姬宮十六夜笑罵道，“我說的是御子。”
“啊，她啊，勉強也算一個吧。”源清素同意。
“可惜，她是個好孩子，明明可以一個人活下去，非要主動去送死，但同樣很迂腐，死守歷代神巫的規矩，不敢外傳咒法，但這個時候，我發現了你。”
“這就是你傳我「火雷」的原因？”
“「火雷」是因爲人家喜歡你，所以才傳給你的。”姬宮十六夜俏目含情。
“你這話一出口，我不確定你之前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那你公開「大日如來咒」，到底是爲了什麼？跟姐姐說真話。”姬宮十六夜清澈的雙眸，在夜色中亮晶晶地望着源清素。
源清素望着被杉樹遮擋的天空，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漆黑。
“當時說的時候，”他回憶道，“其實是爲了殺掉心裡的釋迦牟尼，連他給的「大日如來咒」都當成寶，還怎麼超過他？”
“這句話聽着倒像是真的。”姬宮十六夜點頭。
“但我說着，眼前浮現泡了水的婚紗裙，想起爲妻女報仇的萬作，想起電車上，因爲害怕而叛逃的菊川，他們原本可以活得更幸福。”
頓了頓，源清素扭頭看向身邊的兩位巫女。
“那個時候，我想到十六夜你和我說過的一句話。”
“什麼？”
“「天賜大任」。”源清素說，“我來到這個世界，擁有一切的天賦，難道僅僅只是爲了磨礪自己？不，我應該去救那些沒有天賦的人。”
月亮繞着地球轉動，在一片漆黑中，杉樹的縫隙間， 月色照着三人。
“上野千鶴子教授的課上，”神林御子突然說，“總是喜歡重複一句話，「你的能力，不只是用來爭取個人的利益和勝利，還應該用來幫助別人」。”
“我也上過她的課。”源清素點頭附和，“她說征服女人，不能利用身份，應該靠自己的人格魅力。”
神林御子板着雪白的俏臉，冷冷地看着他。
“可能是我記錯了。”源清素“嗯哼”一聲，清了清嗓子，轉頭看向姬宮十六夜，“我說了真話，輪到你說真話了。”
“討厭！”姬宮十六夜害羞地用團扇擋住臉，“有點喜歡你，滿意了吧？”
“謝謝，但我喜歡的是神林小姐。我想問的是：你想打破人與人之間的私心，我能理解，但你之前要求我做人就要萬人之上，又是什麼原因？”
“想不到你還記得。”姬宮十六夜搖着團扇，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說，“人與人之間的私心打破了，東瀛統一，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我覺得應該是我。”
源清素愣了下，隨後拍掌笑道：
“神林小姐想救人，活過25歲；我想救人，順帶成爲天下第一；十六夜你想救人，然後做東瀛的主人，我們也算志同道合。”
頓了頓，他想起似的說：
“對了，我們三個乾脆學神道教，秘密結社，組個‘六郎喜歡美人的酸奶’組合，偶像出道？”
神林御子踩在源清素腳上，姬宮十六夜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我開玩笑！我不喜歡酸奶！喜歡純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