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國的京城,名曰長寧。
城池不若北安國的雄偉,卻勝在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更兼商肆繁華,大街之上熙熙攘攘,燈紅酒綠,一片錦繡盛景。
張蜻蜓這是頭一回出門,兩隻眼睛都不夠瞧了,恨不得把整個腦袋都伸到車窗外去。幸好胡姨娘也不是大家子出身,雖然學了些表面的矜持,但骨子裡仍是透着平民的好奇,一樣的隔簾偷覷,也沒空管她。
倒是彩霞頗有些看不慣這兩位主子的輕浮之舉,但又關她什麼事?只做看不見也就罷了。
一時馬車停下,張蜻蜓只見是一家非常大的綢緞鋪子,但具體啥名兒她就不認得了。此時又覺出不識字的不便了,只能乾瞪眼不吭聲。心下皺眉,這沒有綠枝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林夫人派的管事娘子從前頭的小車上下來,過來介紹了一句,“這兒就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吉祥齋了,五姨娘,三姑娘可以在這兒挑些料子,做幾套衣裳。”
胡姨娘微微頷首,一旁的銀子忙給她戴上了帷帽,放下前面的白紗。遮着臉,這才扶她下去。她的帷帽是新的,用上等蘆葦編成,細細巧巧專供夏用,頂上一圈還是活的,若是晴天便可以拆下,就不會弄亂髮髻,精緻又不累贅。
張蜻蜓看得好生羨慕,暗自嘆着氣戴上自己那頂舊帷帽,這還是周姨娘留下來的東西。陳舊暗沉,竹製的帽圈糊上絹布製成,又悶又不透氣,裡頭還有幾處毛刺都伸了出來。方纔出門上車那會子已經刮亂過幾縷頭髮了,彩霞還幫她整理了半天。這回再戴上,估計摘下來時就更亂了。
可是當彩霞拿起帷帽再要給她戴上的的時候,張蜻蜓微有些訝異的發現,那幾處毛刺竟已經用絲線在裡頭給縫了起來。她一直留心看街外風景,倒沒留意彩霞是什麼時候幫她補好的。
看來這丫頭倒也不是完全無用啊,張蜻蜓不由一笑,“謝啦!”
彩霞一愣,她是實在看不下去,也不想一會兒給自己找麻煩,才費神做了這麼點功夫。卻沒想到張蜻蜓居然留意到了,還給她道了謝,這可真讓人意外。
要是從前的章清雅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肯定多半之前就要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了。這麼一想未免有些泄氣,到底是庶出的小姐,哪裡比得上嫡出的金貴?跟着她日後還能有什麼前途?
到了綢緞鋪子裡,自有夥計接待,管事娘子上前要了一間單房,讓那夥計捧了衣料送進來看。這也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就算是戴了帷帽,也不能就如尋常百姓般站在外頭挑挑揀揀。
在夥計們一陣天花亂墜的推薦之後,胡姨娘很有分寸的只選了兩身秋裝,張蜻蜓瞧瞧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到底還算是有幾分良心,見她要出嫁,給的銀子可比給胡姨娘足足多了一倍,既然她選兩套,那自己就選四套吧!
不過張大姑娘怕又出錯,沒人幫她挑沒關係,她可以抓一個來,“彩霞,你說哪幾身比較適合?可不許說不知道,若是挑得不好,回頭給人批評,我可是要扣你月錢的!”
彩霞鼻子差點氣歪了,心想有這麼當主子的麼?你自己沒眼光,光我什麼事?
不過心中也未免生出些自得來,這三姑娘雖說從前瞧她配些衣裳倒還過得去,畢竟不是什麼上檔次的東西,到了這真佛面前,自然就露了餡,不得不仰仗自己了。
她跟着二小姐,可是見識了不少好東西的,方纔那些夥計們有的話是真的,但有些卻不太實在,哄哄外人可以,哄她可不成!
於是乎,彩霞雖有些不太心甘情願,但仍是忍不住賣弄起自己的見多識廣來,給張蜻蜓紮紮實實挑了四身好衣裳。
胡姨娘在一旁看得未免有些側目,這個丫頭,也虧得張蜻蜓使喚得動。現聽她頭頭是道的在那兒講解,自己方纔可是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不過胡姨娘倒也沒有十分的往心裡去,不過就是兩套衣裳,這回做的不喜歡了,下回再找機會做就是,她還不至於爲了這個就拉下臉來請教一個丫頭。
這邊選好了衣料,管事娘子就打算帶她們去銀樓挑些首飾了。
張蜻蜓眼珠一轉,提了一個建議,“要不,咱們就在這兒量了身,把衣裳交給他們做吧!免得拿回去了,又給針線房裡添麻煩。”
她見這兒的小夥計非常能侃,想趁機打聽下潘雲豹的事情。
胡姨娘自是無所謂,只拿眼睛看着管事娘子,“姑娘真是體貼,不過到底還是大娘說了纔算。”
那管事大娘怔了怔,沒料到張蜻蜓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了,“姑娘這可是說笑了!您身份尊貴,哪能讓那起子外人近身的?這可不合規矩。”
呃……又失禮了!“那不是……從前沒出來過麼?”張蜻蜓真是尷尬,嘿嘿乾笑着找了個藉口,勉強遮掩了過去。
再去首飾鋪,就更沒機會了,不過張大姑娘算是又開了一回眼界,見識了許多瑰麗珠寶。
到了這兒她才知道,原來上回章致知送她的那串珍珠項鍊真不算什麼,不過平平。有些上好的珍珠,光一顆就抵上她那幾十串了。不過三姑娘很懂得知足常樂,有總比沒有的好。不是麼?
把錢花光了,她也心安理得了。晚上回去就是再跟林夫人鬧騰,也別想把她的東西給沒收了,張大姑娘還是很會打算盤的。
“從這兒出去,再往前走不遠就是玄女廟了,姨娘和姑娘想去進柱香麼?”管事娘子倒也盡職盡責,看看天色,帶她們再去那兒轉轉,就可以回家交差了。
不過這話說完,似乎沒什麼反應。
胡姨娘年輕貌美,在章府正是呼風喚雨的好時候,沒什麼好求的,自不想去看和尚尼姑。可她不說,先問張蜻蜓,“三姑娘,你想去麼?”
張蜻蜓搖頭,要是求神拜佛就能讓一家子不餓肚子的話,她也不至於小小年紀就去殺豬了。
“逛了這麼半天,咱們不如找家茶樓坐坐吧!”
“好啊!”胡姨娘正有此意,道出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聽說京城有個慶雲班名冠天下,不如趁機去一睹爲快?”
她出身著名的揚州瘦馬,自小除了琴棋書畫,象這些戲曲歌舞也是學了不少,是個標準的戲迷。
行啊,張蜻蜓也愛看熱鬧,尤其是象這種唱戲的地方,想來打聽消息更是容易。
管事嬤嬤猶豫了一下,那慶雲班確實非常有名,京城裡無人不知。不過他們演戲的地方在京城最著名最繁華的得月樓。因其繁盛,自然也是龍蛇混雜,她可不敢隨隨便便帶人過去,萬一出了點子什麼事,全是她擔着干係。
可直接回絕也不好,想了一想,便道,“慶雲班的名角兒要到晚上才登場,白天可都是些小龍套出來打混,沒什麼看頭。不如咱們就到不遠處的太白樓,那兒也有個戲班子,唱的不錯。那家的班主很好說話,給了打賞,就可以點戲,上回夫人聽過一次都說好,要不咱們就去那兒聽聽?”
胡姨娘有些失望,可還是點了點頭。有得聽總比沒得聽強,她這些時在府中可真真是憋壞了!
於是一行人便到了太白樓,這座酒樓不算太大,但裝飾得還算豪華,一樓正前方搭了個小戲臺子,正有一個老頭拉着胡琴,年輕的小旦角在那兒咿咿呀呀唱着文戲。
張蜻蜓一聽就沒勁,只顧着尋思着脫身之計。管事娘子安排她們到二樓一處包廂坐下,吩咐夥計找來戲班的班主,說要點戲。
因不是正經吃飯的點,酒樓生意平平,那戲班班主正在後頭睡覺呢,突然聽說有生意上門,自是歡喜。一骨碌爬起來,套上鞋子拿着戲單就往外跑。
眼見是幾位大戶人家的姑娘夫人,更加歡喜了。因爲她們這樣人出門少,聽到什麼都是新奇的,打賞雖比不上一些爺們大方,但絕對不會爲難他們,少了許多麻煩。算是個好生意!
胡姨娘看了看戲單,心裡有譜了。謙讓了一回,讓張蜻蜓先點。
張大姑娘哪裡懂得這些?皺眉瞥了一眼樓下,“只不要那樣的,來個你們最熱鬧的戲碼就成!”
班主當即賠笑,“那就來一出《求子》如何?”
張蜻蜓剛想點頭,但胡姨娘卻道,“慢着!那齣戲可是丑角戲,一個老生和老旦吵來吵去的,有什麼好聽的?倒不如上一出《挑滑車》或是《麒麟閣》,倒還見些真功夫。”
班主一聽汗都快下來了,這回真正是遇上行家了,胡姨娘挑的兩出都是最難演的武生戲。現在他的大武生正好出去推拿治腰傷了,要晚上才能回來,這可怎麼辦?
“怎麼?演不了?”胡姨娘涼涼問了一句。
“不!能演!”出來跑江湖賣藝的,給了戲單子卻不讓客人點戲,這往後可再沒臉在京城混下去了。
班主咬了咬牙,接下活來,“我們就演《挑滑車》,您看成麼?”
胡姨娘點了點頭,自又點了兩出文戲,自然也是極考較功力的。這個班主倒是不怕,正旦就在後頭歇着呢,應該誤不了事。
揣着戲單下了樓,班主趕緊把人都叫了起來,“全給我打起精神,好好演出!你們幾個上《挑滑車》的妝,一會兒跟我出去!”
什麼?戲班正旦,也就是班主女兒當即嚷了起來,“爹,你不要命了?就你那身板,能去《挑滑車》的麼?”
“那你能去啊?”班主忿忿的嗆了一句,動手開始換衣裳了,“客官點了,總不能不演吧?說不好只得拼一把了!”
“可是……”
忽地,門簾一挑,外頭有個年輕人一撩門簾,闖了進來,“葛大叔!今兒有串戲的活麼?”
班主女兒當即喜形於色,把他肩膀一拍,“來得正好!今兒可有一樁大買賣介紹給你!”
(小蜻蜓:謝謝微微笑微微的打賞,啵一個!本姑娘換了一張玉照,親們覺得好看麼?感謝無名指的束縛的精心繪製,她的[bookid=1760814,bookname=《名福妻實》]也很好看,有空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