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來之不易。
生而爲人,要活,是一件艱難的事;可如果不想活了,想死那簡直易如反掌。
分分鐘便可如願。
維安局長戎馬一生,多少戰友倒在戰場、死在身邊,他早就看淡了生死。
但是,在他洞悉了女兒的念想之後,才明白柳芋的一心赴死,或者想拿自己的性命賭一把那50%的生還率。
事到如今他一籌莫展,知女莫若父,在他的面前柳芋雖然是個乖乖女,然而卻早在無數次艱險的任務之中,鑄就了堅毅果敢的性格。
雷厲風行,說一不二,言出必行,是柳芋成爲史上最年輕上校的原動力,也在無形中完美“繼承”了他的血性。
嚴樹到達維安局長辦公室時,柳芋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她默默聆聽着丈夫的闡述,終於沉不住氣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這個念想改不了了?非得去死一回?”
“恐怕你說的不錯。”
柳永康端來一杯水遞到她的手裡。
“這孩子怎麼那麼犟呢!”嚴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定就要用這樣的方式嗎?”
柳永康慘笑着看住她:“夫人,她的心已經死了知道嗎?事發之後,她差點就從清山市的那座橋上跳下去。恰好鄭龍上將當時路過,發現她形跡可疑,然後親自送她去機場,兩件事結合起來,她並沒有撒謊。我相信她當時是不捨得你和我,否則……”
“否則她早就是一具屍體了,”嚴樹終於正視女兒的心態,自責道,“你罵得對!我的確是太幼稚了,孩子們出事後,我把重心偏移到了兒子身上,我錯誤的以爲芋兒足夠堅強,很快能自我修復,能夠走出陰影。但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她在外越堅強,在家就越脆弱……老柳,看來不批准也不行了!”
柳永康沉重的點頭。
夫妻二人都清楚,一旦批准,對於個人履歷,還是忠誠度等等的要求,柳芋無疑都是首次試驗傳送的最佳人選。
到時候,宙承聯邦的柳芋上校將名垂青史,成爲蘭航星外文明探索的第一位英雄!
可是他倆哪有心情去享受這萬衆矚目的榮譽。
“我想知道,你這原子重組儀真實的完整還原率。”
“最高48%,”嚴樹無語道,“統戰部是害怕沒人敢站出來接受這次挑戰,故意對外擴大到了50%……”
柳永康驚得目瞪口呆。
嚴樹勸慰丈夫,任何未知領域的探索,都需要有先驅者邁出最爲艱難的第一步,而這第一步往往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說着她摸出了事先寫好的遺書遞了過去。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芋兒比我更加堅決。”
局長雙手劇烈的顫抖着,逐一瀏覽了她的親筆遺書,眼圈立馬就紅了。
“我就那麼令人厭惡嗎?”他呵呵苦笑自嘲道,“老婆和女兒,居然爭着想要離開我……”
“對不起老公,”嚴樹自責的握住了他的手,“首先我是一個軍人,然後,我纔是你的妻子,纔是孩子們的母親。身爲將軍,我必須衝在最前面。然而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嫁給你,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柳永康悲慼的向妻子敞開懷抱,夫妻二人相擁哭成了淚人。
柳芋神色木吶,在餐桌前落座。
今晚是母親親自下廚,滿桌全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菜。就餐前,父母都分別與她做了交談,無奈她心意已決,如果強加阻撓,其後果則不堪設想。
“來,”柳永康舉杯提議,“爲我們蘭航第一位星外文明探索的英雄,乾杯!”
一家三口的杯子碰在了一起。
這是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餐,儘管沒有胃口,柳芋還是在父母的關切下吃了一些。
“爸媽,謝謝你們同意我的決定。”她含笑站起,深深一鞠躬,“我上樓休息了。”
夫妻二人目送她離去,面面相覷,生死攸關當前,哪還吃得下!
柳永康拍拍嚴樹的手,以示鼓勵。
此刻統戰部的司令官打來電話,正式批准並同意柳芋成爲第一位參與試驗的軍官,攜帶相關蘭航文明信物去往平行時空異世界進行友好訪問,囑咐研究所這首次試驗成敗不重要,務必以保全實驗者生命爲第一重點。
試驗將在30個小時後——也就是明晚半夜開始,屆時會有部份媒體對整個過程進行外圍現場直播。統戰部着令嚴樹爲首的研究所人員,必須對外宣稱:這只是一次簡單的載人登陸衛星的試驗,以免引發外界的恐慌。
因爲近來其他洲聯邦的研究所之中有泄密的跡象,很多傳媒已經報道得五花八門。而原子重組儀必須在開闊地帶方能以核能啓動,無論白天黑夜,其巨大的動靜與燦爛的光芒都難以掩蓋。
因此宙承聯邦才決定,與其對外界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換上一種說辭。
嚴樹心如刀割,她是原子重組儀的帶頭組建人員,她最清楚實驗者必須經受難以想象的痛苦——而最令人絕望的,是女兒一旦通過重組儀消失在蘭航星上之後,自此生死兩茫茫……
“夫人,”柳永康看到她黯然悲淚,悄聲安慰道,“不是都定下來了嗎?怎麼又哭了?”
“我只是想着,芋兒即便被成功傳送到黑洞另一側,我們也無法判斷她的生與死!”嚴樹悲羌的捂住嘴鼻,“這對於她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是!”柳永康無奈的一個勁點頭,“可有什麼辦法呢?你不也對我說過,面相未知領域邁出第一步,是需要鮮血與生命爲代價的!”
“不行!”嚴樹忽然改變心意猛地站起,“還是讓我上吧。芋兒畢竟還年輕…她還那麼稚嫩,你看她,生命最美的時節剛到來,老公,你現在跟統戰部聯……”
柳永康見她情緒瞬間失控,趕緊起身將她拉進了臥室。
這個家,再也經不起任何的變故了。
“這是統戰部的拍板決定,這個事情關係到整顆蘭航星的生死存亡!上百億人口的大事,你當是兒戲嗎?”他聲色俱厲,“嚴樹,別忘了你的身份和職責!”
身爲母親,在女兒進入生死難測的試驗倒計時,本能的心生保護欲。
“我得跟她換!我是她媽媽,她那麼乖那麼聽話,一定會讓我上的,一定……”
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語着想要去往柳芋的臥室,被丈夫死死把住了門鎖,半晌才冷靜下來癱軟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