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給出的價格很合理，不是多大一筆生意，中紡集團不在乎這點小錢，後面還有很多項目等着找我們談呢，一點都沒想着坑布馮。”海洋說:“拿下他的股份只是小頭，拿下後後面對素綺的產能升級和優化改造纔是投資的大頭，否則素綺沒什麼前途。”
“那他爲什麼還氣成那個逼樣？”卓楊不明白。
“布馮不是生意人唄！”海洋解釋道：“他根本就不是幹這一行的材料，守門守得滴水不漏，連你個牲口都奈何不了他。但要說做生意，街邊賣瓜子的都能把他騙到陰溝裡去。”
“布馮還是小市民思維，總想挽回損失，可在生意圈裡就沒這個說法，這一行講究敢進敢出，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總之，他沒有生意人割肉止損的意識。”
“那按照你們的方案，他最後會損失多少？”卓楊問。
“沒多少，拿賣股份的錢剛好能給銀行把貸款還清。至於從其他方面融的資，以他的全世界門將第一薪水，勒緊褲腰帶過上一兩年窮日子，就差不多徹底翻身了。他的底細我們瞭解得一清二楚，不會把事情做絕，只要布馮能想明白其中的關鍵，根本就不叫事兒。”
卓楊也不是生意人，不明白這些生意上的東西。但他從海洋這裡給出的信息，掐着指頭幫布馮算了一筆賬:賣掉素綺後，給銀行還清楚債務，刨去這些年那點可以忽略不計的股份收益，從04年到現在，布馮大約有一千萬歐元的薪水打了水漂。再加上還欠着其他地方七八百萬，嘖嘖，四年功夫損失將近兩千萬吶，難怪他跟死了親爹似的。
這要是自己和布馮對換一下，今天非在場上把他罵癱瘓不可。想到這裡，卓楊也就一點不生布馮的氣了，但也並不同情他。自由經濟自由貿易，中國紡織業憑藉實力贏得了市場，比歐洲人百年前憑藉船堅炮利轟開中國市場道德多了。
布馮最該去恨的，是那些引誘他走上破船的原股東，但這本就是生意圈裡的爾虞我詐，說到底還是隻能怪自己眼殘。
父親卓彤彤說過：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卓楊的資產全部交給了姐姐和拉伊奧拉在打理，他根本都不去問，連財政報表都不看，因爲他看不懂也不想看，他連左岸的經營都從來不指手畫腳。只不過，布馮沒有卓楊這麼命好，他沒有這樣得力的代理人，更沒有這樣可以完全信賴的代理人。
“這事兒最後能談成嗎？”卓楊又問海洋。
“當然能成。”海洋回答得很果斷。“布馮沒有別的選擇，即便有也不可能有我們給出的條件優惠。他現在暫時沒轉過來彎，等想明白了，他會笑開了花和我們籤股權轉讓協議，簽完後還會哼着小曲請我們吃飯。”
“你放心，布馮傻，可他身邊應該少不了聰明人，就這幾天的事。”
“我放什麼心？他布馮是死是活跟我有個毛關係。”卓楊撇着嘴：“哎，你說布馮萬一腦仁子抽筋不賣呢？會有什麼後果？”
“那——，呵呵，這就不好說了。”海洋搖着頭笑了：“反正呀，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時間長了不敢說，沒準兒經濟環境變化讓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但十年之內，他布馮能做到財務翻身，老子服他。”
聞聽此話，卓楊眼珠子開始滴溜溜亂轉，顯然一肚子壞水開始要往外冒。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卓楊不懂就問：“要是最後真沒談成，不會給咱們國家造成什麼損失吧？”
“屁的損失都沒有！素綺只不過在意大利排名第三，第一和第二都還在等着我們拿下呢，他這邊純屬摟草打兔子。擺脫不了債務黑洞，損失的是他們；那麼多工人開不了工家裡揭不開鍋，着急的是你們老闆，貝盧斯科尼。”
卓楊眉毛抖了起來：“海洋，你現在在你們公司混得怎麼樣？說話能拿事嗎？”
‘噝——’海洋猛吸一口煙，這才笑眯眯瞧着卓楊說：“您老人家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你能不能想辦法把這事給他攪黃了？”卓楊圖窮匕見。
‘噝——’又是一大口煙。
“反正呀，我只是個小助理，頭上一大堆管事兒的人呢！”海洋說：“我這種人歷來成事不足，但想壞一件事，那還是綽綽有餘的。”
“壞蛋！”卓楊此時也明白了：“你果然是個壞蛋，給給給……”
“彼此彼此，我就喜歡你這樣損人不利己。給給給……”
別墅裡洋溢着陰險和邪惡的笑聲，兩個發小一拍即合。笑聲中，海洋心說：去你媽的意大利土鱉，還敢罵卓楊？也不怕你祖宗從墳裡詐屍？狗屁第一門將，在卓楊面前誰他媽也別想狂！
其實以海洋的聰明，還在聖西羅看臺上就把事情猜到了個大概，那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隔天一大早，海洋便動身返回了在博洛尼亞的談判桌。在雙方接下來的談判中，海洋用不動聲色的細微肢體語言和語氣傳遞的態度，再加上不斷用話佐料夾槍帶棒，終於成功挑起了中意雙方的衝突，兩邊人馬掀了桌子不歡而散。
在海洋的讒言下，郝總很快便決定放棄收購素綺的股份，轉向其他意大利紡織品牌。中紡集團也在第一時間發佈公告，宣佈和素綺的談判破裂。
錯過這一次機會的布馮終於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正如海洋所預料的那樣，布馮在十年內完全無法翻身。爲了維繫企業運轉，避免破產後竹籃子打水的悲劇，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薪水全部用來搞追加投資，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從銀行貸款。
最高的時候，布馮欠着銀行1.21億歐元。如此恐怖的財務黑洞，逼得布馮不得不拼命保持職業狀態，否則他再也找不到能掙大錢的工作，也使得他在四十歲以後還依然保持着傑出的守門功夫。
對於布馮是個悲劇，但對於世界足壇，由此催生出歷史上最偉大的門將，無疑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布馮因爲這個財務困境，在其職業生涯一直過着相對窘迫的生活，家庭裡的主要開支基本來自做模特和主持人的妻子阿蓮娜·塞雷多娃。不但不能賺錢養家，布馮還在空虛煩惱之餘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最多一次他在帕爾馬的一家菸草店中輸了158萬歐元。
既便如此，阿蓮娜也始終和布馮不離不棄，端是愛情。所以，妻子時常紅杏出牆布馮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胸異常開闊，紳士到感天動地。
一直到布馮42歲高齡那年，歐洲經濟大環境好轉，意大利紡織業重新煥發了勃勃生機，布馮也因爲此前轉會土豪俱樂部擁有了兩千萬年薪，這才徹底還清了債務。
那一年，吉安路易吉·布馮掩面而泣後，終於摘下了手套悠然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