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一覺睡到四更時分才醒過來，隱約中聽見營帳外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下了牀套上鞋輕輕走出裡間，那聲音越發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陛下好幾日都不曾安枕，眼睛都熬紅了，還是再等等，至少讓他睡到五更。”
“要是劉公公在就好了，咱們伺候人的本事和他真是沒法兒比，陛下估計都嫌棄了……”
“那些皇子王爺也真是不省心，大晚上的不睡覺瞎胡鬧，喂，你說……陛下這次會不會下狠手？”
“噓……你小點兒聲，這種事情是可以亂講的麼……我估摸着應該不至於，好幾個兒子呢，誰捨得啊……”
永泰帝嘴角抽了抽，沒想到平日裡木着一張臉，看似什麼都不關心的暗衛，私底下居然也會湊在一起議論主子！
嘴裡說着這種事情不可以亂講，立馬兒就講得比誰都歡實，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麼？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掀開帳簾子走了出去。
兩名暗衛的反應一點不慢，在他掀開帳簾子之前就已經跪了下來，肅然道：“參見陛下。”
永泰帝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這倆果然是人才，被抓了現行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冷聲道：“伺候人的本事及不上劉公公，碎嘴的功夫堪比宮裡的積年老嬤嬤，膽子更是大得可以包天了！”
兩名暗衛的冷汗簌簌而下，方纔竟然連最基本的警覺性都喪失殆盡，真是活膩味了！
永泰帝冷哼一聲：“下不爲例！”
要不是看在此次平叛暗衛們個個奮勇爭先不顧生死的份兒上，他至少也要讓這兩個傢伙好好挨一頓軍棍長長記性。
兩名暗衛忙重重磕了個頭：“謝主隆恩。”
永泰帝也不叫起，直接問道：“皇子王爺們又怎麼了？”
提起那幾個兒子他的腦仁兒一陣陣抽痛。
他睡覺之前聽說老大那個蠢貨帶兵想要強行闖皇宮守得就覺得可笑之極。
別說宮裡還有七千禁軍，就算只剩下一兩千人，他相信以福王的本事也不至於讓老大得手。
難道短短的幾個時辰又鬧出什麼幺蛾子了？
一名暗衛道：“寧王殿下回府召集了幾千人，準備強行闖宮之際，泰王殿下也帶着幾千人去了皇宮。”
永泰帝的眼皮重重跳了跳，老三手裡居然還有人！
之前馬家那五千人遭遇了上官將軍的伏擊損失慘重，馬巖的義子馬明瑞帶着兩千殘兵朝西北方向倉惶竄逃，最終被霍驍手下的副將帶兵幾乎全部殲滅，就連馬明瑞都沒能留下性命。
本以爲老三手裡的牌輸得差不多了，沒想到……
他目前的狀況老大肯定一無所知，但以老三的聰明，吃了那麼大的虧難道還看不出這一局是他這個父皇故意設的？
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沉聲道：“泰王和寧王不久前才大鬧過一場，這次居然願意合作？”
另一名暗衛道：“回陛下，泰王殿下並非是去闖宮的，據說他是聽聞寧主王殿下想要作亂，所以才帶着人去馳援禁軍，保護太皇太后和宮裡的娘娘們……”
這麼虛僞的藉口連暗衛都說不下去了。
永泰帝冷笑道：“然後呢？他和寧王動手了？”
沒想到老三也只會耍耍這樣的小聰明，難道他的人沒有出現在雲霓山莊就以爲自己的小辮子沒有被抓住？
也不知道是他手底下的那個混賬幕僚給他出的餿主意，當他這個皇帝是死的還是蠢的！
那暗衛忙道：“沒有，兩位王爺正在交涉，就發現德妃娘娘和賢妃娘娘被綁着押上了宮牆。”
“什麼？”永泰帝大大吃了一驚，他之前還覺得福王一定能把皇宮守衛得如鐵桶一般，是誰還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對德妃和賢妃下手！
暗衛又道：“是二殿下，他綁了兩位娘娘要挾寧王和泰王，讓他們……”
永泰帝擺擺手：“不用說了，馬上去找霍小王爺，讓他立刻點五千人馬隨朕回京。”
兩名暗衛不敢多話，齊齊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永泰帝攏了攏身上的外裳，仰起頭看向天上那冷清清的彎月。
再過不到半個月就是八月十五了，他們一家人的中秋月卻永遠不會再圓滿。
妻子、兒子，一個個都用刀子往他心窩裡捅，恨不能他永遠都醒不過來。
生在帝王之家果然是最沒有意思的，不去爭未必不能活，卻肯定活得不會太好，除非個個像福王、像老四……
皇家的男人，不愛那把椅子的可謂鳳毛麟角，他們的父輩、兄弟，誰不是踩着手足的奪得的江山？
到了他的兒子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當初他們兄弟爭鬥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不妥，更沒有心痛，只覺得一切天經地義。
而如今……
一個接一個他真心疼愛過的兒子爲了那把椅子對他這個父皇，對他們的手足下狠手，他怎會這麼難過呢？
兩行清淚順着永泰帝高挺的鼻樑流了下來，漸漸沒入衣領。
“皇帝舅舅——”霍驍和豆豆快速穿好衣裳，一起來到了永泰帝的營帳門口。
永泰帝早已經恢復了平靜，看不出淚痕的臉龐棱角分明，一雙龍目中鋒芒盡顯。
“徹兒，今日你去萬全都司舅舅就不去送行了，此行任務艱鉅困難重重，但舅舅相信你一定能凱旋而歸，舅舅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
霍驍正色道：“請皇帝舅舅放心，徹兒一定盡心竭力。”
永泰帝欣慰地點點頭，又對豆豆道：“好好陪徹兒說說話，回京後朕再着人宣你。”
叛亂的事情已經基本結束，剩下的就是處理那些參與叛亂的人，很多事情永泰帝認爲外甥媳婦兒知道的比他還清楚，所以必須找她詢問。
豆豆不敢怠慢，忙道：“是。”
永泰帝又道：“聽說穆家少奶奶也在北大營？”
豆豆不敢隱瞞，把陸九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永泰帝眉頭一皺道：“這麼說她並未參與穆家謀反一事？”
豆豆深知這種時候她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那一部分實情原原本本告知皇帝陛下，絕對不能替陸九求情，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而且她也的確沒有弄清楚陸九的立場究竟是什麼。
她老老實實答道：“還請皇帝舅舅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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