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安也沒催她,只是靜靜坐在一旁喝水。院子除了顧志剛劈柴的聲音外,再也沒有旁的聲音。顧沉香擡頭看去,她哥只穿着一件小褂,下半身是條青色長褲,雖然沒打補丁可是看上去已經很舊了。顧志剛這些年長的壯,身上全是肌肉,看他劈柴一下一下的不慌不忙很有節奏。
顧志剛今年二十三歲,放眼整個王家村,這般大還沒成親的恐怕只有顧志剛一個了吧。看着顧志剛,顧沉香心裡不由酸楚起來,如果這些年不是爲了給她治病,也許顧志剛早幾年前就娶上妻,興許現在都有一兩個孩子了。
再次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銀子,顧沉香心想,這開豆油坊恐怕也要好多銀子,三十兩也許只夠租間房子,若要添加別的東西,恐怕還要再投銀子進去。這一時之間,顧沉香還真沒有一個主意。
過了許久,她擡頭問白惜安:“白大哥,現在要娶門親一般要花多少錢?”顧沉香爲什麼一直要堅持買地,還有一個很重大的原因便是有了地,她哥容易說上親。可如今地是買不成了,當然除非是買貴价地,可如果三十兩銀子只能買一畝貴价地,顧沉香纔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呢。
那麼這三十兩用來給她哥娶親應該還是可以的吧?上次六嬸介紹的那位沈姑娘沈雙蓉就不錯,而且當時聽五嬸的意思,沈姑娘似乎也對她哥有幾分好感。如若那位沈姑娘不嫌她家目前窮,顧沉香想,三十兩銀子也許可以爲她哥尋門親了。
白惜安聽得顧沉香問起說親的事情,先是一愣,然後不知爲何,眼神亮亮的看着顧沉香道:“香姐兒後天就及茾了吧?”
嗯?她及茾和她問的問題有什麼關聯嗎?
白惜安呵呵一笑道:“香姐兒,剛剛我的提議你考慮的怎麼樣?”
顧沉香面露難色,沉默片刻,她道:“那要花不少銀子吧?”
白惜安嗯了一聲:“是,就算開間最小的豆油坊也恐怕要幾十兩銀子。不過,只要開起來,生意一定會很好。”白惜安似乎知道顧沉香在考慮什麼,他又道,“你想呀,光王家大院這一個月要吃多少豆油?這可是大戶。”
“可是我銀子不夠。而且你也說了,這個月不賣花樣,一時之間我哪有幾十兩銀子?”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白惜安眨眨眼,道:“還有我呀!”
嗯?
顧沉香只覺得今天這腦子是極度不夠用,白惜安這意思是說,他和她合夥嗎?
“香姐兒,開豆油坊這事我一早就有打算,手上也有些積蓄,如今找上你,一來是覺得你聰明,我有什麼想法不用多說,你自然就明白。二來咱們合夥開豆油坊是最好不過的。說句不好聽的,在王家村咱們都是外人,一般人家其實都覺得這手裡要有了田纔是立足之本,可外姓人想買畝田不容易,開這豆油坊,只要咱們這價格上有優勢,這鄉里鄉親難道不會照顧我們嗎?”
白惜安的確有一副好口才,不過簡單的幾句話,已經把顧沉香說的十分心動。
想了想,她道:“白大哥,話雖然是這個理,可是這開豆油坊我可什麼都不會,該做什麼該置辦些什麼,我可一竅不通。”
“這些小事自然有我,香姐兒你呢,畫花樣來錢快,你是大股東,我呢不管這前後估計投入的銀子都不及你,那麼我就做些能做的事情,你出錢我出力,只要用心,咱們一定能把生意做起來的。”
這話顧沉香愛聽,如此把話說的明明白白,什麼都攤開了說比藏着掖着要強上一百倍,既然要合夥做買賣,開誠佈公是最基本的也是最必須的。
許是見她有所鬆動,白惜安加把勁,繼續道:“香姐兒,你畫的那些花樣我是幫你掛在城裡的雅絲坊裡賣。”
“雅絲坊,那不是繡坊嗎?”這繡坊顧沉香也聽過,雖然不是城裡最大最好的,可是也相當有名氣的。
白惜安點頭:“是,雖然借了雅絲坊的名頭要被她們抽成,可是這樣做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暫時藉着雅絲坊的名頭,怎麼也要好過沿街叫賣。想必,香姐兒是明白的。”
一樣的東西,品牌店和地攤貨就是兩個價,顧沉香自然明白的。打量着白惜安,顧沉香是越來越對此人有興趣了,這人腦子真的很靈活,那麼,開豆油坊這事,也許可能正如白惜安所說的那樣。
想到這,顧沉香心下有了注意。
“白大哥,既然如此,那麼以後就聽你的。不過醜話說在前,以後咱們五五分賬。這是我的堅持,如果你同意,咱們說幹就幹。”
顧沉香是想,雖然目前看來她要出好多銀子,可是沒白惜安在,顧沉香是兩眼摸黑,就算有銀子這豆油坊也開不下去。要賺大錢,必須要找個能人。21世紀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什麼最可貴?人才最可貴。而只要白惜安在,顧沉香想她以後的生活會越過越好的。
見顧沉香也不嬌情,說的話也合心意。白惜安道:“成,香姐兒,咱們說幹就幹。”
相視而笑中,兩人擊掌而誓。
我,一定要成有錢人。
五天後,香順豆油坊正式開張,開張那天,顧沉香才見識到白惜安在王家村是多麼的有人緣,上到八十老者下到三歲小兒,白惜安應付起來從容不迫,有張有弛。從早到晚,白惜安一直沒有歇,都忙着招呼人了。
香順坊每斤豆油的價格實際上和楊氏豆油坊是一樣的,只不過楊氏豆油坊從隔壁村運到王家村就要漲一文錢,現在王家村有自己的豆油坊,顧沉香和白惜安自然不願去多惹閒話。關於這一點,顧沉香和白惜安是出奇的看法一致,起初定價的時候,兩人就想好,如果每斤豆油的價錢低了,她們賺不到錢還容易引起楊氏的打擊,要是價錢比楊氏的高,傻子纔會來買她們的豆油。所以最後兩人一致決定,楊氏的價是多少,她們香順坊也賣多少。
對於開豆油坊,吳大娘比顧志剛看起來還高興,可能在吳大娘眼裡,賣花樣雖然賺錢可不是長久之計,而開豆油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怎麼也是個正經買賣。
爲了開豆油坊,顧沉香不僅把手裡的三十兩銀子全投了進去,還從吳大娘那借了三十兩,加上白惜安的銀子,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九十兩銀子,不過看着豆油坊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顧沉香覺得這銀子花的值。
有了豆油坊,顧志剛捨不得讓顧沉香辛苦,加上顧志剛一向都是在村民幫人做工,現在有了自己的買賣,索性顧志剛連長工也不做了,一天到晚就和白惜安泡在豆油坊裡。
這豆油坊生意雖好,可是運作也不容易,最主要就是出油這個環節。香順坊用的是最原始壓榨提取豆油,三個大石磨一天到晚連番運作,白惜安也不知道從哪請來一個老師傅,煉出來的豆油又香又醇,純天然無污染,顧沉香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就是有些心疼顧志剛和白惜安。現在他們手上都沒有閒錢還請不起長工,只得辛苦顧志剛和白惜安。
這日中午給顧志剛和白惜安送了飯後,顧沉香回家收拾收拾,就去了隔壁五叔家。芳姐最近孕吐厲害,五嬸心疼芳姐,只讓芳姐在家休息,不讓她去地裡幫忙。
顧沉香進門,芳姐剛把小虎打發出去玩,一見顧沉香,芳姐忙道:“香姐兒,廚房裡有新釀的楊梅,你端些來吃。”
知道芳姐這是饞酸甜的東西,顧沉香笑呵呵的去廚房裡端了一大碗楊梅進屋。
“喏,這是給你的。”芳姐嘴裡塞了幾個楊梅,然後從炕上的小櫃裡翻出一樣東西遞給顧沉香,“這是你的及茾禮,雖然晚了幾天,不過你也知道我的情況,可不要見怪呀。”芳姐笑嘻嘻的說道。
顧沉香瞪了芳姐一眼,道:“芳姐,說這些話就見外了。咱倆家這交情,我還會和你計較這些呀?這荷包真漂亮,謝謝你呀。”三天前,顧沉香及茾,芳姐因爲身子笨重,沒去顧家吃飯。今天芳姐給顧沉香的是一個繡花纏枝荷包,漂亮又大方,顧沉香一見就喜歡,忙不迭的掛在腰間。
芳姐呵呵一笑,道:“對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我昨天問過我婆婆了。”
“真的?”顧沉香一下來了精神,湊過去,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沈家有回話嗎?”自打她決定與白惜安合夥開豆油坊後,顧沉香就想着她哥顧志剛的親事,前幾天託五嬸去沈家看看,有沒有可能說上親。
芳姐瞅着顧沉香,見她臉上又是激動又有不安,一想到早上和婆婆說的話,芳姐這心裡不知怎麼了,生出幾分心酸。
見芳姐久久不說話,反而一副爲難神色,顧沉香臉上的神色漸漸暗淡下去,果然嗎?看來沈家是不同意了。
唉,心裡輕嘆,定定神,顧沉香道:“沈家怎麼說?”雖然知道沈家看不上她哥,可是爲什麼看不上,她還是想知道原因。
芳姐想了想,纔開口道:“沈家態度還算好,只是說沈姑娘最近一直在生病,大夫也說情況有些重了,沈家現在只求先把沈姑娘醫好,別的說等以後看情況再議。”
哦,那也就是說,如果沈姑娘身體好了,也許顧家可以說上這門親了。當然前提是沈姑娘真的生了重病,而且還很嚴重。如果沈姑娘雖然沒病,那麼這番說辭明顯就是藉口了。
看來,沈雙蓉和她哥恐怕真沒緣分了。
顧沉香心裡此時也說不上是傷心還是什麼,反正是很奇怪的心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了結一樁心事,最少知道沈家的意思後,她也不必整天琢磨沈姑娘到底是什麼心思。只是顧沉香也有想不明白地方,比如說按她現在的情況可比之前沈姑娘來的時候要好,而且顧家會越來越好這是可以預見的,沈雙蓉之前有意爲什麼現在沒有呢?這真讓人想不明白。
芳姐見顧沉香眉頭緊皺,以爲她心裡不痛快,輕嘆一聲,芳姐道:“香姐兒,這是沈家沒福份,剛哥兒這樣的人才她們家看不上是她們的損失,你也別急,等過段時間,讓我婆婆好好看看,一準幫剛哥兒說門好親事。”
其實有些話芳姐沒有告訴顧沉香,上次六嬸爲什麼帶沈雙蓉來王家村,是有原因的。六嬸在王家村也算是個消息靈通的人,那個時候六嬸聽人提起柳大要向顧家提親,六嬸原以爲只要柳大開口,顧志剛一定會同意把顧沉香嫁給柳廣邦,如果柳顧兩家成了親,沈雙蓉嫁給顧志剛,其實是佔了大便宜。可如今顧志剛把柳家的親事拒了,對於顧家這樣一窮二白的人家,沈家自然是看不上的。這些話芳姐自然不會告訴給顧沉香,在芳姐看來,沈家看不上顧家其實才是白瞎了眼。顧家這段時間的變化,芳姐一一看在眼裡,別人不知道會想什麼,可芳姐心裡早就肯定顧家只會越過越好。
顧沉香可不知道芳姐心裡有這麼多感慨,她笑了起來,道:“我也不求別的,只求未來大嫂心好會疼人,會好好對我哥就成。”
不知爲何,芳姐想起小叔二牛,心裡又新生感慨,輕吐一口氣,芳姐捏了下顧沉香的臉,什麼也沒有說。
顧沉香在芳姐家小坐了半個時辰,便起身告辭。
出了門,想了想,她往村口去,想着去割條肉,晚上做肉湯給顧志剛和白惜安喝,這幾日兩人從早忙到晚,着實辛苦。
顧沉香剛走到岔道那,身後傳來一陣陣馬蹄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去,果然是那人。
顧沉香靜靜站在原地,看着三少爺的白馬慢慢接近她,然後她擡頭衝那人道:“三少爺,謝謝你。”
三少爺神色一怔,然後下意識的道:“謝什麼?”
上次放在門口籃子裡的藥,顧沉香隔天拿去給吳大娘看過,她還記得當時吳大娘看到那藥丸時一臉的驚訝,據吳大娘說那是上好的九宮玉露丸,裡面含有很多名貴的藥,還加了雪蓮,最是補氣養神,一瓶九宮玉露丸要價六十兩銀子,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吃得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