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鬱悶。
因爲我不但像魚一樣被黑網給彈回去了,還直接被圍捆住擡進了江潯的馬車上。
闊別半年,當真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面對他,還是這種甕中捉鱉方式被他給捆回去的。說起來也不知道身上這張網是什麼明堂,越掙扎越緊,不動就會伸縮着鬆一些。
江潯的目光自上了馬車後就沒離過我臉,就像是......就像是要把這半年沒見的空缺給補回來似的。在當初,我還會爲這樣的目光而羞澀臉紅,聽着溫柔的情話心中暖暖的,但是一轉身就仿似隔了一片汪洋,遙遠到感覺陌生。
這就是此刻江潯給我的感覺。
所以我始終都別轉了頭倔強地將目光落定一點,就是不去看他。終於,他緩和了眸光輕移向下,然後嘴角彎起了道:“無悔,莫惱,回去了就幫你解開。”
沒多一會,馬車就停了。
我是被江潯攔腰抱起來的,在從馬車下地的那一瞬間他蹙了眉,狀似心疼地道:“你瘦了好多,怎生這般輕?”
瘦了嗎?我沒覺得啊。
一路被攬抱,鼻尖聞着男性氣息,不由晃神了。另一具懷抱比這要清瘦、單薄,可是那獨有的氣息卻能讓我感到安寧。
江潯並沒食言,在將我放下後就把黑網給解開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只見那張網迅速收縮成一團被塞進了他袖中。
既已成事實,我也無意義再多作困獸之鬥,陳家宅子這麼大,要在他眼皮底下逃根本不可能,只能另找機會再看。
江潯正要張口與我說什麼,突的門外有人在喚:“少主。”他蹙起了眉沉問:“何事?”
門外頓了頓,再應:“帶去松花樓入住的那老人失蹤了。”
“知道了,沒什麼特別的事就下去吧。”
“是。”步聲漸遠,室內恢復安靜。
江潯眸光略轉向我,沉凝之色立即斂去,換回原來的溫和,“當聽聞是你可能回來時,我既高興又忐忑,高興是因爲終於能見到你了,忐忑卻是怕消息是假的。”說到此處他神色變得悵然,再開口時帶着澀然的意味,“無悔,你跟我說說話好嗎?”
我當真是不知道要與他說什麼,但被要求了出來,不應也不好。想了想,於是問:“你剛纔是早猜到我還在客房裡,所以找人去拆屋子的嗎?”
“其實也不確定,就是有種強烈的感覺你在附近。”
“就因爲這?”我不太信。
他笑了笑,道:“在上樓之前,我坐在樓下想:萬一不是你,只是一個與你長得相像的姑娘,那會很失望吧;但萬一是你,等下見到你後第一句話該跟你說什麼呢?一直走到樓上的門前,我都沒想好,可是當敲門一下一下沒人應時,才知道失望遠超過我預期的。門開了,空洞洞的,屬於你的氣息淡到幾乎聞不出,可又好像能看到你曾在房中的影子。你一定不知道,當某個人抵至心頭深處時,是可以通過空氣捕捉她氣息的。”
氣息這東西,很飄忽,捉摸不定,但確實存在。這個我無法否認,可是他說在空屋內就能捕捉到我的氣息,那麼後來在柳長空屋中時他也感覺到了?
果然,他頓了頓後又道:“在敲開那老丈的門後,發現這種氣息感比空屋更強烈,不管是否我的錯覺,先把老丈請離了再來尋你。拆屋其實我也就隨口說說的,倒沒想你立即自個出來了。”說着說着,他的眼角就彎了起來。
而我卻惱了:“你故意詐我?”
“誰讓有人那麼容易被騙,一詐就出來了。”
我橫眉怒目。他卻反而在笑:“無悔,你這樣真好看,之前是我做得不對,現在你回來了,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嗎?”
無論是怒色還是惱意,都一寸寸斂去,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江潯,你覺得我們還回得到以前嗎?”他依舊笑:“當然能回得去,我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
“那如果我變了呢?”
笑意一點點從他臉上消失,幽深的目光變得深邃。
我也不由笑了,輕聲道:“江潯,其實不是變不變的問題。而是一開始就沒坦然而對,我看到的那個人,不過是你表現的一面,真正的一面是什麼樣子的,你從未讓人見過。就如你剛纔,對着門外的人說話是嚴峻的少主,對着我說話卻變回溫和狀。”
“那是因爲你和他們不同。”他蹙眉反駁。
我輕嘆,“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話吧,你不是無意中聽聞我來韓陽的吧。秦玉一定向你彙報過我在青縣不但破壞了你的計劃,還殺你三員大將的事了,對嗎?”
他沉默不語,也不迴應。
我繼續分析:“讓我來猜猜看,要麼是黑衣首領復返回去尋蹤而查到我們來了韓陽,要麼就是你算準了柳長空會來。所以那家客棧早就在你的監視範圍了,至於爲何要到今天才找上門來我也想不透,就是覺得你真的可以不必這般。還不如實事求是點。”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就像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被丟進了一塊重石,不光是泛起漣漪那麼簡單,是整個湖面都漾起深深淺淺的皺褶。而這些其實並非是從他臉上看出來的,是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息感覺到的。
最後他用沉痛地眼神看着我說:“無悔,真的回不去了嗎?”
我搖搖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曾經我有多信任他,就會感到有多寒心。假如老死不相往來了,偶爾念及或還有諸多感慨,也覺遺憾。可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我受他所困,用甕中捉鱉的方式!別轉頭不去看他,低低的喃語:“假如是從前,我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而不像現在,成爲一方小屋裡的困獸。”
良久,江潯起身,“你現在也可以。”
江潯這人有一點是可取的,就是說到做到。那日可以算是不歡而散,但他並未禁錮我,任由我在陳家四處溜達,也任由我進出陳家大門,但底線就在韓陽城門這了。
他說只要我不離開韓陽,任由我隨便去哪。而我只要有心靠近城門口,旁地裡總會有人跑出來擋在跟前,不用說前後城門都派人守着了。
我倒也不惱,至少那日的些微示弱換來了一點自由的權利,總比被關在屋子裡不見天日要好多了。陳家院子裡大多數都是生面孔了,只除了個別的是以前名劍山莊一同出來的,當然,免不得又會遇見秦玉。
晃盪進她院子倒也不是偶然,早前已經經過數次,都沒進去。她看到我時並不訝異,只眉眼挑了挑後就笑起來:“丫頭,你可還是來了。”
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爲謀,當初的惺惺相惜已然消失,就只剩眼下的與虎謀皮。
我也咧開嘴角了笑道:“能不來嘛,這陳家宅子裡裡外外就你一個女人,我也只能找你說說話。那天晚上把你給嚇着了吧。”
她面色微變,略有遲疑地道:“你當時的樣子……就像變了個人。”
“變了個人?能變成誰啊,還不就是我呢。”換了一副老成的表情,再道:“一個人行走江湖總不能把底都露了吧,必要時得有防身之技。你說是吧?”
秦玉臉上神疑不定,沒有應我。
我也不用她應,徑自問:“後來你們可有回頭尋我們?不會就那樣被我嚇得溜之大吉吧。”她果然惱了,一瞪眼後反駁:“誰嚇得溜之大吉了?我們那是叫緩兵之計。哼,無悔你別誑我了,既然有這麼厲害的刀法,何必跑得比我們都快?這其中必有蹊蹺。”
心頭漏跳了一拍,果然他們有復返回去,那我的羊皮冊子極有可能被他們揀去了。躊躇再三,還是覺得不好直接詢問,面上強自鎮定了說:“蹊蹺不蹊蹺的,也不能與你說啊。總之我以一敵三是事實。算了算了,懶得與你囉嗦,還是去找你們的少主喝湯去。”
成功看到秦玉猶如被吞了蒼蠅般的表情,我笑着揚長而去。
只不過一走出她的院子,我的笑容就立即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