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曉光曙,早膳嫋嫋香。
清晨時分,華景舍主廂之內,郝瑟蹲在飯桌旁的小凳子上,雙手插袖,氣呼呼瞪着桌上香氣噴噴的小籠包和小米稀飯。
“郝兄,早。”文京墨打了個哈欠走進屋,撩袍落座,瞥了一眼郝瑟佈滿紅絲的三白眼,搖了搖頭,端起碗開始慢條斯理品粥。
“文公子早,郝公子早。”流曦步履匆匆走入,端正坐好,瞅了瞅郝瑟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眨了眨眼,一臉恭敬捏起一個包子,小心翼翼放到了嘴裡。
“千竹兄、小瑟、流曦兄早,今日天氣不錯啊。”一抹藕白飄然入座,舒珞面帶溫和笑意,看了一眼郝瑟苦大仇深的造型,眸光一閃,看向文京墨,壓低聲音,“微霜兄今日又去指導九青弟子練劍了?”
文京墨頷首、嘆氣。
流曦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舒珞嘴角勾起,低頭喝了一口粥:“微霜兄對九青派真是仁至義盡……”
“什麼仁至義盡!簡直就是傻白甜被人分分鐘利用啊!”郝瑟啪啪啪拍着桌子,怒喝道。
桌旁三人神色一動,手疾眼快將自己的粥碗端了起來,這才免去滿桌橫流稀粥的慘劇。
“整整半個月、半個月!屍兄居然已經給這幫九青弟子指導了半個月的劍法了!”郝瑟怒拍桌面。
文京墨、舒珞、流曦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該吃吃、該喝喝。
“老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像宣木峰這麼厚臉皮的人!齊鴻鳴一死就裝病閉關撂挑子不見人影,善後工作不處理,派裡事務也不管,還派薛槿之那幫小輩天天跑到咱們這痛哭流涕賣悲賣慘,非要把屍兄留在九青給他們指導劍法……”郝瑟義憤填膺,“先人闆闆,你一個偌大的九青派,難道要指望一個外人光耀門楣不成……”
“啪!”一張銀票響亮拍在了桌面上。
郝瑟聲音一滯。
文京墨眼梢高挑,瞥了一眼郝瑟:“那天也不知道是誰,一看見這銀票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當場就喜笑顏開把屍兄給賣了,還說什麼都是江湖兄弟不分彼此同氣連枝互相幫助和諧大同之流。”
“額……這個……咳咳……”郝瑟乾笑一聲,刺溜一下滑下凳子,抓了個包子塞到嘴裡,嘀嘀咕咕,“這不能怪我啊!你們也看到了,屍兄當時的表情,那叫一個於心不忍滿懷惋惜意志不堅心如刀絞可憐巴巴,老子若是不收下那銀票,怕是屍兄下一秒就要給人家當免費勞力了……”
“切!”文京墨翻了一個白眼。
“本以爲去幫他們訓練個三五天也就就足夠,誰曾料到,這一教居然就耗了半個月,屍兄每天都早出晚歸,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郝瑟腦袋埋在粥碗裡,悶聲悶氣,“還說什麼屍天清不是尹天清,如今看來,根本就是難忘舊情戀戀不捨,哼……”
“郝公子你這次說的對!”流曦狠嚼包子。
文京墨扶額。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輕笑搖頭。
“小瑟你放心,尹天清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哈?”郝瑟擡眼,“什麼叫尹天清該做的事兒?”
舒珞一笑:“齊鴻鳴。”
“啊?”郝瑟更是一頭霧水。
“齊鴻鳴就如同九青這棵百年大樹下的一條爛根,若是由他承襲九青掌門之位,以後的九青派,恐會根基腐爛,後果不堪設想,如今微霜兄斬斷了這條爛根,無疑就是給九青一個重生的機會。”說到這,舒珞露出了溫柔如水的笑意,“舒某以爲,這就是之前微霜兄所說的,尹天清無法對九青視而不見,所以,尹天清爲九青做了這最後一件事。”
一席話言罷,滿室寧寂。
文京墨垂眸,脣角微勾,斂目喝粥。
流曦捧着手中的半個包子,淚光瑩瑩,載滿崇拜。
郝瑟一臉震驚瞪着舒珞,半晌憋出一句:“舒公子,你是屍兄肚子裡的蛔蟲嗎?”
“嗯?”舒珞一怔,“灰蟲?”
“額,意思就是你和屍兄那個……”郝瑟眼珠一轉,給出名詞解釋,“心心相印。”
舒珞一臉哭笑不得:“小瑟,心心相印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哦,那就是心有靈犀!”
“小瑟……”
“相濡以沫?兩廂情願?卿卿我我?至死不渝?海枯石爛?”
“咳咳咳!”
燦燦晨光之下,郝瑟嘴裡吵嚷着各類同義詞,撐着下巴盯着陽光中面頰緋紅的溫潤公子,笑得十分風流倜儻;流曦一臉恭敬啃着包子,置若罔聞;文京墨慢吞吞喝着米粥,嘴角含笑。
四人一桌,溫馨流動,宛若畫卷。
忽然,文京墨眉峰一動,扭頭看向門外,起身抱拳,提聲道:“貴人大駕光臨,小生有失遠迎,請進。”
郝瑟、舒珞和流曦同時一怔,順着文京墨目光望去。
但見院內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翁,朝衆人一抱拳,面帶笑意走進了屋子。
正是之前幫郝瑟一衆驗屍的嶽伯。
“嶽伯!吃了嗎?沒吃正好過來吃點。”郝瑟一臉熱絡招呼道。
嶽伯朝着郝瑟一笑,坐到了郝瑟身側,又朝衆人一抱拳:“見過文公子、意遊公子,流曦公子。”
最後,又向郝瑟一笑:“見過郝大俠。”
“嶽伯客氣了,快來喝粥!”郝瑟興高采烈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了嶽伯面前。
“多謝。”嶽伯笑意更勝。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臉上掛上笑意:“此次能順利揭開齊鴻鳴的真面目,多虧有嶽伯相助,文某再次謝過!”
“誒?”郝瑟一怔。
“嶽伯的易容術出神入化,實在是江湖罕見。”舒珞也笑道。
“誒?!”郝瑟二怔。
嶽伯一笑:“區區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誒誒誒?!原來幫季維君易容成杜芊溪的不是文書生,而是嶽伯?!
郝瑟大驚,猛然看向流曦。
流曦看着郝瑟,面無表情道:“那天的確是嶽伯爲季維君易的容,我親眼所見。”
郝瑟:“老子怎麼不知道?!”
流曦:“十天前流曦已將此事稟告諸位公子。”
郝瑟:“老、子、完、全、沒、聽、說!”
流曦:“嗯。那會兒你在睡午覺。”
郝瑟:“……”
先人闆闆!我不過是睡個午覺,怎麼感覺錯過了全世界?!
郝瑟抓狂。
嶽伯看着郝瑟的表情,笑出了聲:“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那日,我在水滴山壁之下救回餓暈的季維君,之後便依照季維君的描述,將他易容成了杜芊溪的模樣,望能以此擊潰齊鴻鳴心理,逼他說出真相。這本是破釜沉舟之計,未曾想到,竟能如此順利。”
說到這,嶽伯不由搖了搖頭:“那杜芊溪,只怕是早就成了齊鴻鳴的心魔。”
郝瑟四人對視一眼,不由笑了起來。
“哪裡有那麼多心魔啊,那齊鴻鳴根本就是中了文京墨的迷心陣!”郝瑟呵呵樂道。
“迷心陣?”嶽伯一愣,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一笑:“小生不過是將林邑和齊鴻鳴屋外的花花草草換了換位置,幫他們在睡夢之時能常常見到故人罷了。”
嶽伯雙眼漸漸繃圓,露出了欽佩萬分的神色:“文公子果然好手段。”
“過獎。”文京墨施施然抱拳。
嶽伯抱拳,頓了頓,神色一沉,慢聲道:“其實,我與那齊鴻鳴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隱姓埋名棲身九青一年有餘,就是爲了尋一個報仇的機會!如今大仇得報,我才應該感激諸位相助!”
嶽伯起身,朝着衆人重重施了一禮。
文京墨、郝瑟、舒珞和流曦皆顯出詫異之色。
嶽伯吸了口氣,又看向郝瑟:“如今罪魁禍首已死,越嗇寨的兄弟們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一瞬間的死寂。
郝瑟驟然大驚失色:“嶽、嶽伯,你剛剛說什麼?!”
嶽伯定定看着郝瑟,神色漸漸變了,變得懷念又欣慰,悲涼又釋然。
那目光,就如一根鋼錐,深深扎入郝瑟的心臟。
郝瑟雙眼漸漸泛紅,淚珠不受控制涌出,順着眼眶奔流而下。
朦朧淚光中,嶽伯探手抓住耳根,慢慢扯下了臉上的□□。
劍眉、方臉、大眼,唯有一臉濃密絡腮鬍子,不見了蹤跡。
郝瑟一雙淚珠滾滾而落。
“孟三爺……”
沒錯,眼前之人,竟然就是越嗇寨的三當家,孟三石!
“郝軍師……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孟三石眼眶藏淚,嘴角含笑,顫聲抱拳。
“三爺!”郝瑟一把鼻涕一把淚,咧嘴大樂,“果然,武俠劇裡面落崖的都死不了!”
一句話說得孟三石破涕爲笑。
二人在這裡又哭又笑,看得旁邊三人是一頭霧水。
“小瑟,這位是?”舒珞一臉好奇。
郝瑟一抹眼淚,搭着孟三石的肩膀,熱情介紹道:“文書生、舒公子、二十一,這位是我郝瑟的好兄弟,越嗇寨的三當家,孟三石孟三爺!”
“越嗇寨?”舒珞神色一動,“就是小瑟和屍兄之前……那個被屠……的山寨?”
郝瑟面色一暗,點了點頭。
“且慢,孟兄適才說與齊鴻鳴有血海深仇,難道越嗇寨一事,也是齊鴻鳴所爲?!”文京墨驟然回過神來,提聲喝問。
郝瑟身形一顫,猛然看向孟三石。
孟三石神色凝沉:“指使九青外門弟子滅了越嗇寨的人,就是齊鴻鳴!”
“什麼?!”郝瑟頓時勃然大怒,“爲什麼?!他爲什麼要——”
突然,郝瑟猝然失聲,一雙眼睛驚悚繃圓。
文京墨面色陰鬱,舒珞眸光閃寒,流曦溢出殺意。
孟三石定定看着郝瑟,沉默不語。
“是爲了……斬草除根……爲了殺屍兄……”郝瑟嘴脣劇顫。
孟三石慢慢闔目。
郝瑟雙目赤紅,狠狠攥緊拳頭,咬碎銀牙,嘴角溢出血絲。
“小瑟……”
“郝瑟……”
“郝公子……”
舒珞、文京墨、流曦一臉憂色。
“郝軍師!”孟三石緊緊捏住拍郝瑟肩膀,“殺死越嗇寨兄弟、二當家和大當家的仇人已經死了,我們的仇已經報了!”
郝瑟狠狠閉眼,攥拳,使勁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顫聲道:“孟三爺,此事,萬萬不可告訴屍兄!若是屍兄知道,依他的性子,我只怕……”
“郝軍師放心,孟某省得的!”孟三石拍了拍郝瑟的肩膀,“所以,才挑了屍教頭不在的時候來見你。”
郝瑟猛然擡頭、紅眼、搭上了孟三石的肩膀。
二人相視一笑,苦悲摻雜,無盡辛酸。
“殺人、屠寨、殤魂蠱,往生盟!這個齊鴻鳴,就這麼讓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流曦一旁咬牙切齒道。
“殤魂蠱?”孟三石一怔,“那是什麼?往生盟又是怎麼回事?!”
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同時看向孟三石。
一股不詳的預感突然從郝瑟心頭升起。
“孟兄,你在九青派調查齊鴻鳴這麼久,難道從未聽說過殤魂蠱和往生盟?”文京墨問道。
孟三石搖了搖頭:“實不相瞞,我在九青派的這一年多,明裡暗裡查了不少齊鴻鳴隱秘之事,但的確未聽說過殤魂蠱這個名字,也從未發現齊鴻鳴與往生盟有來往。”
“或許是此事甚是隱秘,所以你並未查到。”舒珞推測。
“不可能。”孟三石搖頭,皺眉道,“這一年多來,每逢朔月之日,齊鴻鳴都會去水滴石壁下的山谷裡練劍,練劍之後,就會對着一個荷包痛哭流涕喃喃自語,所說之言全是對那杜芊溪的懺悔。我也是從他的自言自語中才得知,他當年一時鬼迷心竅,在□□杜芊溪之時失手將其害死,然後一不做二不休,將殺人之罪嫁禍給了尹天清。”
說到這,孟三石頓了頓,又道:“但是,並未聽他提過殤魂蠱和往生盟之事。”
一屋死寂。
郝瑟、文京墨、舒珞、流曦面面相覷。
“難道,殤魂蠱和往生盟之事,並非是齊鴻鳴所爲?!”郝瑟捧頰驚呼,“那是誰?!”
舒珞深深皺眉,沉思不語。
文京墨雙眼長眯,慢慢吐出幾個字:“齊鴻鳴,死的太早了!”
流曦狠狠一砸桌面。
孟三石看着四人凝重表情,神色也沉了下來:“郝軍師莫急,我如今在九青也算有幾分人脈,只要肯查,肯定能查出蛛絲馬跡!”
“那就有勞孟兄了!”文京墨一抱拳。
“多謝孟三爺!”郝瑟啪啪啪狂拍孟三石的肩膀。
孟三石揚眉一笑:“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咱們可是一個寨子裡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和屍教頭的事就是我的事!”
“切!還說是兄弟,你易容成嶽伯,見了我也不相認,也太見外了吧!”郝瑟鼓起腮幫子。
豈料此言一出,孟三石頓時愣住了,半晌憋出一句:“郝軍師,你不是早就認出我了嗎?”
“誒?!”郝瑟呆住,“你說啥子?老子剛剛纔知道你是孟三爺啊!”
一瞬詭異寧靜。
文京墨、舒珞、流曦不禁互望一眼。
孟三石臉皮微抖:“那日,你們來尋我做仵作驗屍之時,和我對視良久,當時的表情,分明就是已經認出我啊!”
郝瑟眉毛扭曲:“認出個錘子,那天老子是以爲你給我們下馬威,所以用目光反擊好伐!”
第二次詭異的寧靜。
陽光之下,二人互相搭着肩膀,大眼瞪小眼,目光相交之處,尷尬氣息如同悶罐子裡的臭屁,令人窒息。
流曦、文京墨同時翻了一個白眼。
舒珞慢慢展開玉扇,遮住了半張臉,肩膀微抖。
“大爺的!我還一直以爲郝軍師你和我心有靈犀呢!”
“仙人闆闆!你易容的連你親媽都不認識,老子怎麼認得出來?!”
“大爺的!你眼睛留着出氣的啊!”
“仙人闆闆!老子的眼睛好的很,是你易容的造型太醜了好伐!”
“郝瑟,你大爺啊!你險些壞了大事!”
“孟三石,你丫的是想打架是吧!”
幾句話之間,之前還一臉親熱稱兄道弟的兩隻,已經扭打成一團,簡直是慘不忍睹,人間慘劇。
旁側圍觀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看來,小瑟和這位孟兄很是投機啊。”舒珞憋笑。
“是啊,罵人的口氣都一樣。”流曦冷臉。
文京墨掐眉:“什麼天人之姿……果然都是——錯、覺!”
*
天高雲闊,葉碧聲遠。
碧蒼殿前練武高臺之上,百名九青弟子席地環排而坐,三尺青鋒平放雙膝,端身如鍾,面色肅凝。
薛槿之、許子鷺、戴笙、於雁歸、葉英招和仲華方列坐陣前,甚至連帶傷在身的季維君也豁然在列。
所有人視線的終點,皆是人環中央的那一筆謫仙身姿。
身堅如劍,華髮如墨,膚如珍玉,容官絕美,流雲青衫鋪展而開,仿若一環晨霧縈繞周身。
僅僅一個坐姿,就透出縷縷絕塵仙凜之氣。
“所謂萬法不離其宗,無論是九青劍法,還是其它門派之劍式,雖精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根本,無非是‘劈、斬、截、撩、挑、鉤、刺、穿、抹、掃、點、崩、掛、雲’這十四式承接演變而成,習劍之時,切莫只求虛無縹緲的精絕招式,而忘卻劍術之本源,本末倒置。”
啞音過處,如梵音震耳,清眸過處,如冰泉靜心。
百餘人的高臺之上,雅雀無音,所有人都凝視着那九天仙賢之姿,聽得如癡如醉。
屍天清靜靜掃望衆人,頓了頓,長吸一口氣:“持身正、持心正、持劍正,此九字,方爲精絕劍道之根本!萬望諸位銘記於心,切不可忘!”
聲蘊內力,震耳發聵,令人心神劇震。
“謹遵屍大俠教誨!”九青弟子齊聲高喝。
屍天清長睫一顫,眸光溫軟,笑若皎月。
清風拂過,揚起青色衣袂,屍天清慢慢起身,朝着衆人躬身抱拳。
“至此,屍某已無甚可教,明日便會離開九青,今日特此辭別,待他日,江湖有緣再見。”
此言一出,百餘名九青弟子頓時淚目,慌忙爬起身,七嘴八舌喊了起來。
“屍大俠!
“屍大俠,你再多留幾日吧!”
“屍大俠,弟子們還想繼續聆聽你的教誨!”
“屍大俠,別走啊!”
“再留幾天吧!”
薛槿之淚眼婆娑、季維君暗暗抹淚,許子鷺、戴笙、於雁歸一臉不捨、葉英招和仲華方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屍天清輕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屍某真的該走了。”
“屍大哥!”
葉英招衝上前,淚眼汪汪看着屍天清:“你再跟我們聊聊天啊!”
“是啊,屍大哥,今日時辰還早,你再多留一會兒吧!”仲華方吸着鼻涕。
二人身後,許子鷺等人也目光殷切望着屍天清,尤其是薛槿之,望着屍天清的一雙眸子中,幾乎要凝出水來。
屍天清拍了拍葉英招的腦袋,輕笑搖了搖頭:“諸位,屍某的確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屍大哥!”
“屍大俠!”
衆人紛紛淚奔。
屍天清一臉無奈,長嘆了一口氣:“諸位!時辰已經不早了,屍某還趕着回去做飯呢!”
一片死寂。
衆人保持着“眼角掛着淚珠,臉上掛着崇拜”的造型,齊齊懵逼。
“告辭、告辭!”屍天清看了一眼天色,忙朝衆人一抱拳,足尖一點,踏風遠走,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只留那呼嘯的山風,嗖嗖吹過衆人僵硬身形。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做飯?!屍大俠要回去做飯?!”
這一喊,頓時炸開了窩。
“媽呀,我是不是聽錯了?”
“屍大俠堂堂、堂堂仙俠之姿,所謂的要事居然是回家做飯?!”
“我一定是耳朵出了問題!”
“我一定是出現了幻聽!”
“我可能生病了!”
“我可能中了毒!”
“我可能看到的是假的屍大俠!”
一片混亂之中,唯有葉英招和仲華方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對哦,已經到了郝大哥吃晚飯的時辰了……”
“這會兒,郝大哥肯定已經餓癱在椅子上——:”
“對對對,肯定是一副有氣無力搖着胳膊招魂的模樣大喊:屍兄,老子要餓死了……”
“文大哥肯定會用算盤懟他的腮幫子,然後吼:吵死了!”
說到這,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噴笑。
薛槿之站在二人身後,聽着二人的話語,全身溢出無盡哀傷。
許子鷺、於雁歸、戴笙、季維君四人遠眺華景舍方向,齊齊嘆了口氣。
“屍天清,終究不是尹天清,區區一個九青山,再也留不住這位九天仙人了啊……”
*
天未明,星滿天,路漫漫,其修遠。
翠燦峰的登山小路之上,黑漆漆一片,只有陣陣葉聲掠過夜風。
突然,一個岣嶁的黑影頭頂着一團黑乎乎的帽子猝然冒出,探頭探腦四下環顧一番,飛速向身後一招手:“這邊安全,速度帶上!”
“別鬧了!”一個翠玉算盤豁然飆出,狠狠懟在了黑影的腮幫子上,“天都沒亮,鬼影子都沒有一個,怎麼可能有人?!”
郝瑟腮幫子被懟的凹下去一塊,瞪着三白眼,嘟嘟囔囔:“文書生,你太天真了!你是沒瞅見九青山這幫弟子看屍兄的眼神,那叫一個如狼似虎生吞活剝,若是咱們不趁機偷偷溜走,萬一讓他們堵在門口,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屍兄一心軟,又留個十天半個月的,哎呦我去,那也太鬧心了!”
“咳,阿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吧……”屍天清一頭黑線道。
“嗯……這次我支持小瑟,謹慎些總是沒錯的。”舒珞一本正經道。
“這次郝公子說的對!”流曦一臉憤憤,“九青山,沒有好人!”
文京墨狂翻白眼,一副“我真不想和這幫智障一起上路”的憤慨表情。
“好啦好啦,大俠們!事不宜遲,大家輕功步法走起來!”郝瑟一把拽掉頭頂的鳥窩造型樹葉帽子,腳掌狠踏地面,整個人嗖一下衝上天空,狂飆而去。
屍天清和舒珞相視一笑。
“微霜兄,請。”
“琭言兄,請。”
一青一藕兩道身影踏空而起,緊隨郝瑟遠去。
“公子,等等我!”流曦黑影一閃,融入樹影之中。
文京墨嘆了口氣,足下步法一變,身形立時化作一股煙霧,消失在晨霧之中。
山道之上,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唯有那沙沙作響的翠葉,漸漸染上晨曦之光,泛出琉璃之色。
晨風輕掃,一枝碧葉翩然飄起,飛向蔚色無垠的天空,越過峰巒疊嶂的山脈,最後落在了碧蒼殿前白玉石臺之上。
高臺如玉,潔白無瑕。百名九青弟子齊聚一處,單手持劍,衣帶飄飛,凝目肅顏望着蜿蜒遠去的山路。
許子鷺、薛槿之,戴笙、於雁歸、季維君五人立在隊列之首,雙目赤紅,抱拳高呼:
“九青諸弟子,恭送屍天清大俠、郝瑟大俠、文京墨大俠、意遊公子、流曦大俠!”
言罷,同時躬身施禮。
“恭送屍大俠!”身後百名九青弟子,同時抱拳,長揖到地。
山風吹過,青色衣袂翻飛如雲,百柄劍鞘鏗鏘作響。
“九青弟子,開始練劍!”
許子鷺等五人站直身形,提聲再喝。
“是!”
百聲同鳴,震撼山巒,隨着滾滾翻騰的林海巍然遠去,映襯九青山峰一片生機。
*
晨色如金,雲輕畫影,描繪出山腳一脈鄉道。
一行五色人影,悠然前行。
“文書生,昨天我想請孟三爺和咱們一起上路的時候,你幹嘛打斷我?”
“小生以爲,孟三爺斷不會隨我等離開,你又何必說出來讓他爲難?”
“誒?爲啥?”
“難道小瑟你沒看出來,那位孟三石對薛槿之的感情很不一般。”
“誒?!”
“意遊公子果然目光精準,眼神犀利。”
“千竹兄客氣了。”
“臥槽,老子真沒發現,屍兄你看出來了嗎……額!屍兄你咋一副便秘的表情?”
“孟三爺爲人豪爽,醫術易容術也是不錯,但是,並無家業,而且對槿之來說,年紀太大了……”
一瞬詭異沉寂。
“我去!老子怎麼突然有種薛槿之多出個爹的錯覺?!”
“咳咳,小瑟,微霜兄的年紀好像比薛槿之還小兩歲……”
“可是你看屍兄那表情,根本就是一臉‘自家好好的白菜居然被豬拱了’的憤怒啊!”
“噗,咳咳咳……”
“……阿瑟……”
“文書生、二十一,你們看像不像?”
“額……那個……額……”
“郝兄果然字字珠璣。”
“流曦,千竹……”
“咳咳咳,哈哈……那個,抱歉……哈哈哈……”
“……琭言!”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小瑟,你下面打算去哪?”
“嗯——老子看這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江山萬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咳,總之,當然要去美人最多的地方啦!”
“阿瑟!”
“美人最多的地方,舒某的確知道幾處。”
“琭言!”
“也罷,這次也賺了不少銀子,就隨郝兄吧。”
“千竹!!”
“我纔不相信,天下有人比公子更美。”
“……”
“嘿嘿,二十一,你的目光要放遠一點,雖然屍兄美得傾國傾城天怒人怨,但是咱們可不能爲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啊!”
“阿瑟!!”
“喔哈哈哈哈,面朝美人,春暖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墨兔嘰覺得貌似患上了節前狂躁症
什麼都不想幹啊啊啊啊啊!
抓狂撓地中
終於把最苦逼的九青副本擼完了
墨兔嘰毛掉的嘩嘩的啊
那麼,節前,墨兔嘰還會更一回小瑟瑟的番外
就當給大家過年吧
希望年後新副本開啓後,手殘的墨兔嘰能奮勇直前,日更十萬!(果然是做夢……)
哇卡卡卡!
以上!
提前預祝大家小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