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螢飛舞,星光瀰漫。
憶夢樹之下,一根又一根晶瑩的藤蔓鋪成夢幻的搖籃。
男子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時間一天天過去,女子一直守在他身邊小心地照顧他。
她想過帶他回小木屋那裡,但是他離開了憶夢樹,沒有憶夢樹的力量傷勢立刻變得更加嚴重,她便不敢再帶他離開。
此刻,她手裡拿着湯藥,每一勺都輕輕放在脣邊試了一下溫度與味道才讓他喝,保證不燙也不冷,還有不讓他覺得難喝。
沉睡之中的男子,只是喝了幾勺,後面的都已經喝不進去。
不是藥苦,也不是湯燙,而是他傷到了五臟六腑,嚴重的傷勢讓他在不知不覺中直接把藥吐了出來,一齊咳出來的還有血。
“相公!”
女子輕輕撫摸他的胸口,聲音哽咽,淚水直接滴落下來,慌忙爲他擦拭乾淨。
“相公再忍一下好不好?把這些喝完就好了。”
這些是治療身體內傷的靈藥,她尋了好久才尋到的,不喝的話他如何能夠治癒身體,如何能夠醒來?
只是放了一會兒,藥的靈性便已經開始消散,她又重新熬過。
只是男子仍然吐了出來。
女子捧着湯藥,看着他難受的樣子,雙眼通紅,臉上掛着兩條清晰的淚痕,薄脣不斷顫動。
嘩嘩!
有晶瑩的藤條伸下來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告誡她不要難過。
女子搖搖頭,然後堅強地笑起來,大口喝了一口。
空空!
遠方的樹林之中,有流光飛舞,透過稀疏的花叢,可以看到樹下的身影低下頭。
夜幕再次降臨,天上繁星閃爍。
溫度也降下了許多。
她把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憶夢樹散發出淡淡光芒,在周圍形成一片領域。
“相公喜歡星星嗎?都說天上的一顆星星便是一位逝者的靈魂,如果……我以後不在了的話也可以變成一顆星星的話該多好啊……”
她忽然覺得現在說這種話不吉利,她心裡只是想如果變成了一顆星星的話,便可以像現在這樣一直能夠看着他。
星空燦爛,夜很安靜。
她說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反正嘮叨個不停,或許這是女人的一個通病,或許每一個人都會如此,又或者她不想讓這個世界變得徹底安靜。
到了深夜,更加靜了,連蟲吟聲都沒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也許是困了,也許是說累了,反正就緊緊握着他的手,趴在他身旁守着他。
夢中,她身子向他縮起來,臉上瀰漫着笑容,卻讓人憐惜。
女子把他照顧得很好,可是他爲什麼沒有醒來呢?
他沒有醒來,女子臉上始終帶着一抹憂傷。
空!
黎明照耀,光暗分明。
羽聰睜着眼睛,陷入沉思,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這裡跟他一開始進入的那片黑暗冰冷的世界不同,這裡的天空有星辰,有日月,大地上有樹木,有花草,有蟲螢等。
而且他身體的狀態也很奇怪,進來的明明是他的魂魄,直到在那片冰冷的世界的時候還是如此,而先前他被那道雷霆再次打傷的時候卻能夠吐出血來,這種狀態,並非是真正的肉身,也並非只是魂魄。
越是瞭解更多,然而謎團越重。
“相公……”
有聲音從身旁傳來,是趴在牀邊的女子在夢中喃呢。
清晨的冰冷讓她身子一顫,然後不由自主地向他這邊挪了挪,因爲暖和。
羽聰給她披了一掌毯子,如果他能夠行動自如的話,他便把她抱到牀上來了。
似乎是夢到了不好的東西,女子清秀靚麗的眉頭緊皺起來,羽聰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眉心輕輕揉了揉,她臉上才恢復甜美的笑容,像做好夢時候的樣子。
羽聰看着她出神,這段日子的相處總讓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裡的她似乎纔是真正的她,那個身上沒有玉霄神女的稱號與威名,也沒有九州神女的責任與負擔的她,很容易便露出真心的笑容。
跟這樣的她相處,真的很開心。
所以,這也是陷阱嗎?
羽聰忽然明悟,所謂的大道陷阱,最可怕的是不知不覺之中,潛移默化的影響,讓他們自願沉淪於其中。
他道心足夠堅定,因爲他內心最深處還有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可是,她呢?這樣下去,她會不會不願意離開?他進來這裡是要帶她離開的,現在會不會反而成爲她離開的最大的障礙呢?
天空,太陽從山頭露出來,樹下,女子也迷糊地擡起頭來。
“相公……相公!”
女子嬌軀一震,小手捂住嘴巴,每一個清晨,她都盼着自己醒來的時候能夠看見她相公睜開眼睛,就像現在。
那一個個清晨有多麼的失落,現在便有多麼的高興,以至於忍俊不禁,熱淚盈眶。
可是,她已經決定不會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可是,她心底真的很開心啊,那怎麼辦啊?
一隻手伸下來,遮住她的眼睛。
女子身軀一顫,雙手放在那隻手上,就像自己的雙手矇住了眼,中間還隔着他的手。
她嬌軀不斷抽動,還有哽咽的聲音傳來。
羽聰感覺到手心溼潤,但是很溫暖。
他看到她雙眼通紅,知道她一定哭過,原本只是想摸摸她的頭給她安慰,就算只是表示一下心意也好啊,不過,如今這般似乎也很好啊。
許久之後,女子才安靜下來,輕輕移開他的手,露出一雙紅潤的星眸大眼,眼睛更紅了,不過臉上的憂愁似乎消散了。
“相公,我害怕……”
女子看着他的眼睛,讓他的手靠到自己的臉上,緊緊握着。
至於害怕什麼,他知道,莫非是分離與不見。
他臉上露出笑意,心中卻逐漸沉重,然後一嘆,心軟了起來,罷了,不管是不是大道的陷阱,隨她便好了。
那個清晨之後,他們又恢復了先前的生活,他重病在牀,她照顧他。
白天他們看蝴蝶飛舞,晚上他們一起看星星。
只是他們的笑容變多了,她常笑啊,當她是蕭山聖女、九州神女的時候臉上便一直帶着柔美的笑意,變成如今的海邊姑娘也喜歡笑。
不過,他的笑容也變多了。
這樣的日子很快便會過去,在夢境之中,卻平凡而真實,帶着快樂與甜蜜,所以很快化作回憶,那也是很珍貴的回憶吧。
十多日過去,羽聰已經壓制住身體之中的那道雷霆,身上傷勢雖然還沒有痊癒,但是已經無礙。
小木屋之中,他下了牀。
女子在一旁扶住他,嘟着小嘴,“要不再休息兩日吧?”
羽聰搖搖頭笑道,知道她是擔心發生上一次的情況,但是他身體之中的那道雷霆已經被他壓制,“這一次真的沒事了,放心。”
女子頷首,臉上露出甜美的笑意。
她這個樣子,真的很美。
就像天上的神女低落到了紅塵的最低處。
“相公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去海邊看看吧。”
羽聰輕聲道,竟然他已經好了,是該揭穿這個世界的真相的時候了。
“好。”
女子盈盈一笑。
海岸離他們所居住的小木屋確實不遠。
藍色的海洋一望無際,彷彿沒有盡頭。
他們來的時候剛好漲潮,巨大的浪花拍打着岸邊的礁石,海浪高高飛起,衝上天空,很是壯觀。
羽聰腦海中又升起一幅畫面,像玻璃碎片一樣拼接。
那是在她父母離開之後他出海之時的景象,她很不捨,強忍着流水,他安慰她說一定會回來。
“相公?怎麼了?”
女子見他楞得出神,扯了扯他的衣袖。
“沒事。”
羽聰一笑,心中卻疑惑四起,這片海並非是他一開始遇到的那片法則之海,但是這也並非是普通的海,雖然很弱,但是其中也瀰漫着法則的力量,以至於海中的魚身上也帶有一絲法則的氣息,所以他在吃到那魚之後才能夠恢復力量。
“海邊風大,我們回去吧。”
女子拉着他的手,輕聲說道,尤其是今天,不知道爲何,那海風胡亂刮來,她甚至感覺到有一種刺骨的寒冷,她相公身體纔剛恢復過來,可不能再吹出病來。
“好。”
日暮黃昏,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相公,吃飯了。”
女子向樹下的男子輕聲喊道。
小木桌上,兩人面對面坐着。
女子夾了一塊肉進他的碗裡。
自從海邊回來後,她發現她相公似乎有許多心事,不是發呆便是魂不守舍。
察覺到目光,羽聰一怔,回過神來看向她,也夾了一塊肉給她。
羽聰頓了一下,“我確實有一些事情瞞着你,不過並非是有意,現在還不能跟你說,因爲連我也沒有弄清楚情況,等時機成熟了,一定都跟你說。”
女子搖搖頭,“不是這樣子,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不能夠跟相公分擔。”
她夾起碗裡的那塊肉,吃的時候小嘴鼓着,然後對着他笑起來。
羽聰越來越覺得這個樣子的她真的很好,無憂無慮,要想的事情也不多,很容易便活的很快樂,可是,這終究只是夢,不管是對她還是對他來說,都只是夢。
於是他開口。
“芷柔。”
“嗯?”
“我想看一下你的身體。”
“……”
“嗯……”
女子聲如細蚊,即便知道她相公不是那個意思,小臉也不由紅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