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巷子陷入時間泥沼，除了不時透出租房窗口的嬉笑聲和路燈下飛動的雪花之外，其他所有事物都在這一刻定格。
似乎有什麼逃脫了這種窒息的束縛。
那是夏承浩生物機械心臟在跳動，有力的節奏宣示着他力量無窮。
“始如處子，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這些十一歲之前就已加載到記憶庫並連通邏輯分析程序的戰鬥法則在腦際飛速劃過。
再看對方時，夏承浩臉上現出略爲震驚的神色，因爲他已確認此人是誰。
“看來閣下應該是人稱‘破曉死神’的卡爾斯了，也算是紅月的重要成員之一。”
破曉死神這個稱號的由來，是說與卡爾斯對抗過的人，在每次看似熬到破曉時分那瞬間，卻偏偏迎來的是死神。
“沒錯！想不到你居然認識我！”卡爾斯咧嘴冷冷一笑，短暫的笑聲讓空氣裡更加透出肅殺氣息。
“這個星球上，活人都無緣瞭解我，而我卻能記住每個人。”夏承浩的語調變得異常溫和起來，甚至臉上還露出那種習慣性淺笑，像是見到久違的老友。
十秒之前的那抹震驚之色，似乎只是爲了配合破曉死神那拉風的出場而故意表演。
夏承浩的表情從本質上講是一套複雜精密的模擬系統，但高度仿生化的他與人類幾無差別。
卡爾斯向前邁進一步，帶着冷冷的諷刺說道：“真是對不起！我就是卡爾斯，只可惜你沒有機會回味今夜的精彩。”
說完，他微微斜了一下眼角，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面對格鬥界的無冕之王，卡爾斯以格鬥榜第二十二位的技能挑戰傳說級對手，何以表現出如此自信，着實讓夏承浩頗爲費解，甚至後背微微有些發涼。
“哼！卡爾斯是嗎？我知道你出道之前叫克利，出道後綽號破曉死神，紅月格鬥榜排名第二十二。成名於力量和速度完美結合，不屑使用槍械……”
停頓了一下，夏承浩接着說：“所以今晚依然沒帶槍是吧？聽說你二十歲從地下黑市格鬥場被紅月一號發現之後，好幾年都沒機會出任務，對吧？”
他像是個面試官在念着應聘者的簡歷一般，精細到每個詞彙和語調的拿捏，只要是載入他記憶庫的信息都不會遺失，除非他本人有意要刪減或是屏蔽某些東西。
“知道又怎樣，明天早上你將不會再記得。”
“聽說二十四歲時被以七萬葛郎的價格再次賣出，你誓言成爲葛利斯星上的格鬥之王，不過在與舊東家紅月一號首回合交手中，慘被擊斷了肋骨……”
夏承浩臉色微變，停頓片刻又繼續背誦卡爾斯的經歷，“變成廢物之後，被俱樂部丟下懸崖。所有人都以爲你餵了鯊魚，而你卻奇蹟般爬了回來……”
“知道的倒還挺多！”卡爾斯言語中帶着極濃的譏諷意味，既然能對破曉死神瞭解到如此詳細的程度，那麼關於夏承浩過目不忘的傳聞也就是真的了。
卡爾斯想要保持沉默，他需要尋找對方的破綻，正所謂言多必失，如果夏承浩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手的身份確認上，反而會成爲卡爾斯出招的最好時機。
傳說中夏承浩冷酷無情，手到命殞，乾淨利落，殺伐果斷，從不給對手撿回半條命的機會。
如今看來這些傳聞有些言過其實，眼前這個傢伙，面對格鬥榜上赫赫有名的破曉死神卻如機器一般滔滔不絕，完全沒感受到巷子裡窒息的壓抑氛圍。
“其實在我離開烈火星球第二年你就到了，看來是沒緣分，不然的話七年前就認識你了。紅月一號見你大難不死，便破例救了你，這次不用花錢就直接多了個清洗者。只是你依然喜歡在執行任務之餘進入格鬥黑市，從此無人能敵。按上年度報價，出場費已經漲到千萬葛郎了吧？”
“沒錯！”卡爾斯忍不住接話，因爲從夏承浩口中所講出的經歷，對於一個清洗者來說是值得炫耀的紀錄，是身價和榮譽的象徵。
夏承浩點點頭，斜過臉盯住肩頭的雪花，當晶體結構被放大到兩萬倍的時候，他能看到另一個美麗世界，嘴角淺淺的笑比之前更加迷人。
“想過沒有，你並不適合做紅月清洗者，格鬥場纔是應該去的地方，大量金錢美女應有盡有。擡頭看看這巷子裡能有什麼？如果堅持殺我，你今晚將在這裡留下永生遺憾。”
卡爾斯皺起眉，對手如此瞭解自己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正如夏承浩所說，他了解別人而別人不瞭解他。這次出任務前曾向紅月要求提供夏承浩的資料，卻被告知十歲以前的資料什麼都沒有，接下來十年在烈火星球的培訓經歷已經算不得什麼秘密。
夏承浩從來就沒給別人留下太多可供追溯的東西，離開烈火星迴到葛利斯執行七年任務，留下的也只是些子虛烏有的傳說而已。原因很簡單，整整一百二十五億人口的星球，他是唯一的生物機械人，很少人瞭解他的世界。
知道這個秘密的，現在只剩下他自己和刑正斌兩人。
爲了保持濃濃殺氣，也爲了儘可能尋找機會，卡爾斯閉上那張已咧開準備爭辯幾句的嘴，硬生生咽回想要說的話。
“有人告訴我，這次來了六個高手。除了你，其他人可是正在咖啡館裡聽音樂聊天嗎？”夏承浩知道其他人一直在跟蹤自己，卻故意要這樣說，好挑起卡爾斯的怒火。
說話的同時他快速掃描着周圍空間裡的細微動態，思忖着另外五人可能已經潛伏在附近某個暗處，淡然無所謂地問道：“怎麼會知道我要來這兒？”
卡爾斯冷冷笑了，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既然你已經獲悉我們入境，明知有危險卻還往死衚衕走，豈不自尋死路嗎？不過……，就算你不來，結果也一樣是死，只是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換種死法罷了。”
兩人的談話聲有點兒大，打擾了就近租房正要休息的女工們。
窗戶被“吱”一聲推開，女人裹着單衣將半截身子探出來，想要罵這大冬天晚上站在門口聒噪的人，但很快認出是204的租客夏先生。
那女人將要出口的罵聲陡然收回，整個身子快速縮回被窩裡，連帶着將窗戶砰地扣上。這是個極爲熟悉而且印象極好的男人，怎麼會是他？幾個月不見，怎麼一回來就站在巷子裡吵架，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