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回院路上,問前來報信的小丫頭蘭萱:“他說什麼?有無提到施嬤嬤脫離危險沒?”
蘭萱知道四夫人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好,一直在擔心施嬤嬤,忙上前把好消息安慰她:“聽崔護衛說,施嬤嬤醒了,沒什麼大礙。夫人您不必擔心。”
舒眉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衆人趕到淨蓮院門口,留在這裡看院子的婆子吳媽媽連忙迎了上來。
“您總算回來了!”她過來朝舒眉行了一禮,隨後就把她們迎到正屋門口。
“是什麼時候到的?”舒眉一邊跨上臺階,一邊跟這帶路的僕婦問起。
吳媽媽答道:“崔護衛來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了,奴婢怕耽誤夫人的大事,這才託蘭萱到前邊稟報的。”
舒眉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她在門口守着,帶着雨潤和香秀便撩簾進去了。
果然,屋子正中央跪着一名男子,不是崔護衛又是哪一位?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崔護衛轉過身子,朝舒眉的方向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小的給夫人請安!”
“起來吧!”舒眉點了點頭,朝身邊的香秀遞了個眼神。後者收到她的指示,到旁邊搬來一張杌子放到男子身旁。
“起來坐在椅子上說話吧!”舒眉手掌一揮,一臉淡然地囑咐道。
崔護衛見狀,連連磕頭謝恩,嘴裡卻是推辭:“失職之人哪裡配在夫人跟前落座……”
舒眉嘴角微翹,說道:“一碼歸一碼,此次你若能將功贖罪了。暗衛裡該怎麼安排,朱統領自會拿出章程來。你還是先起來,將此番下山的結果先說與我知曉。”
聽了這話,崔護衛微怔。明白四夫人雖賞罰分明,卻也肯給臺階他下的,忙抱拳作了一揖。起身坐到了那張杌子上。
當他從地上起身時,雨潤看見對方後背被汗水浸透,嘴角微動朝旁邊的夫人望了一眼。
打一進門舒眉就已經瞧見了,只不守她想着怎樣恩威並用,沒有聲張罷了。只見她揚了揚眉頭,對崔護衛吩咐道:“將下山的情形,你從頭到尾詳細交待一遍吧!”
崔護衛點了點頭。抱拳致意後跟四夫人說起在寧國府的見聞。
“小的一回府便碰到四爺帶着莫管家,親自送了太醫院的薛太醫出來。”他一邊說,還一邊留意四夫人臉上的神色。
“哦?!”舒眉眉頭一挑,“薛太醫是誰請來的?”
這消息讓她有些意外,起初一聽到崔護衛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心裡隱隱有種感覺,以爲是暗衛的力量,幫施嬤嬤找到了名醫。沒料到齊峻這麼快便摻和此事了。
崔護衛前傾身子,跟她耐心解釋道:“是四爺!聽說前日他回來知曉了施嬤嬤受傷,連夜便去看望了施嬤嬤,今日一大早就找人託關係,把薛太醫請到了府裡,沒有拿國公爺帖子到太醫院去請。”
舒眉有些意外,不由問道:“你們四爺怎會認識薛太醫的?”
崔護衛嚥了咽口水。答道:“這事小的也覺得甚爲蹊蹺,特意和四爺跟前的尚武打聽過,說是……”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四爺在街上遇到了他以前在書院的同窗,那人恰巧是薛太醫的外甥。他求了人家許久才說動跟他一起上門去請的。”
“什麼?”舒眉錯愕。喃喃道:“他竟然……婆母跟大夫人有沒有說什麼?原先府裡有無打算請太醫?”
聽這問話,崔發不由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夫人這是擔心四爺這舉動,惹得那母嫂不快了。
想明白這些,崔護衛搖了搖頭,解釋道:“薛太醫上門時,穿的是便服。聽尚武提起,四爺跟薛大人聲稱,施嬤嬤是他的乳孃,小時候爲救他差點丟過性命……”
“啊?”舒眉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立起來。
“他竟然拿這話去掩飾?”一時間舒眉不由百感交集。
崔發點了點頭,補充道:“尚武還告訴小的,說莫要讓您知道。”
舒眉很是不解,不由問道:“這又是爲何?”
崔護衛搖了搖頭,說道:“小的也不知道,或許是怕夫人着急,耽誤您爲太夫人祈福吧!”
舒眉默然,她垂首思忖了片刻,心裡暗猜:難不成怕自己懷疑,是高氏動的手?
是了,齊峻不知她得到施嬤嬤下山的消息時,曾派護衛跟在後面,更不知施嬤嬤因何擅自下山。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沒準他以爲是高氏動的手。
不過,話又說回來,確實像高氏的手法,若不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沒準自己也會這樣猜度。
聽到這裡,舒眉想起一件事,忙問道:“施嬤嬤到底哪裡受傷了?太醫可曾說過,要養多久?”
見她如此關心那僕婦,崔發有些愧疚和動容。
本來,朱統領派他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任務,他心裡十分不忿,心裡不由埋怨四夫人假公濟私,把他們當獵狗使。
回府打探消息的當口,他跟暗衛的其他兄弟,打探過這位老人家的來歷。這才得知這位老嬤嬤自夫人五歲喪母后,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陪着四夫人嫁到京城來。這老人家無兒無女,把四夫人當自己孫女看待。
想來,四夫人對她也是親人一般的感情了。
想到這裡,崔發放緩語氣,跟舒眉彙報道:“聽尚武提起,說是骨頭折了,要養幾個月。之前昏迷是腦袋撞壞了,後來薛太醫使出祖傳的本事,跟施嬤嬤紮了針,這纔算好讓老人家醒過來。”
舒眉點了點頭,問道:“你可知曉,如今是誰在照顧施嬤嬤?”
崔護衛聽了,倏地從杌子上站起身上,抱拳:“小的聽說四爺安排的是桃葉桃根。”
怎麼會是她們?舒眉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由想起齊峻臨走前的舉動——難不成他是想暗示什麼?還是說藉機討好她,以改善兩人的關係?
舒眉搖了搖頭,心裡自嘲道:別自作多情了!那人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也許他覺得她在外面爲齊府和他母親操心,他投桃報李也該好生照顧她的人。
不過,這種猜測也讓舒眉頓時對齊峻的好感度直線上升——這起碼錶明,他開始重視她了。
想通這些,舒眉心裡好受許多。打發走崔護衛後,她便帶着丫鬟婆子,在寺裡實實在在祈福唸佛起來。
與此同時,在寧國府的竹韻苑內,齊峻這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鄭氏後來才聽說施嬤嬤被撞了,忙遣了身邊的範嬤嬤前來問候。齊峻趁機跟母親講起,這些天他從施嬤嬤那聽來的妻子小時候的經歷。
“爲娘病的那幾年,看舒娘照顧人的手法,我就知道她是個體貼善良的孩子。如今聽到這些才知道,她小時候吃過那麼多苦。唉,峻兒,你以後要好生對待你媳婦。”鄭氏忍不住叮囑小兒子道。
齊峻上前行了一禮,應承道:“兒子知道了,以後定不會虧待於她。”
鄭氏眉頭一緊,在旁邊自言自語道:“你若真心是爲她好,就應早點讓你媳婦懷上,有了嫡長子,讓她的心早早定下來……”
聽到這話,齊峻倏地擡起頭來,驚訝地望着母親,心裡暗暗吃驚:原來母親也一早看出來了,舒眉還沒把全部心思放在他們府裡。
這天傍晚,陪着母親用過晚膳,他一回到竹韻苑,就命桃葉將施嬤嬤推到內堂裡來,他跟老人家繼續聊起曦裕先生在嶺南的日子。
幸虧養了好幾日,施嬤嬤精神尚好,便跟齊峻聊起舒眉小時候的事。
“剛到嶺南的時候,大人們都是愁雲慘霧,就只有小姐一臉懵懂,對什麼都好奇。所幸她長得白白胖胖,又機靈百變,伶牙俐齒的,老爺同僚的家眷都喜歡逗她……”施嬤嬤說到這裡,長長嘆了一口氣,語氣變得十分憂傷,“若不是小姐五歲時,太太撒手人寰,她後來也不會過這般辛苦。”
說罷,施嬤嬤便擡起袖子,開始抹起眼淚來。
齊峻聽後,有些動容,不由放柔聲音勸施嬤嬤道:“嬤嬤不必擔心,母親也喜歡娘子得緊!以後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的。”
聽到這句寬慰的話,施嬤嬤心裡百感交集,伸出手握住她家姑爺的手,說道:“有姑爺這句話,老奴便是此次救不回來,也放心了……”
齊峻聽到她這句喪氣的話,說道:“嬤嬤說什麼呢!您的好日子還長着呢!咱們將來的孩子,還要您來幫着照顧的。”
第一次從齊峻口中聽到如此貼心的話,施嬤嬤不由老淚縱橫,只見她在輪椅上掙扎了幾下,吩咐旁邊侍候她的桃葉將自己扶下來,她要跟姑爺拜謝。齊峻忙一把扶住她:“嬤嬤這是幹什麼?我說的是大實話,嬤嬤您且等着……”
施嬤嬤連連點頭,眼眶裡噙着的淚水,隨着她這動作,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齊峻也頗有感觸,這天晚上他躺在牀上,眼前總閃現舒眉的影子。他的思緒甚至還飄到極遠的地方,彷彿看到她四五歲時白胖可愛的樣子。
第二日清早一起來,齊峻便吩咐海棠進來磨墨,展開宣紙他開始動筆作起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