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有沒有來過
世界靜止，窗外，天漸漸的藍了起來，白色的雲朵隨着風漸漸的飄散。綠色磚瓦所覆蓋的房屋，也因爲這初升的太陽，而蒙上了一層薄光。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還沒有散去，牀邊飄着的白色窗簾，也沒有靜止。
病房內，一名男子正躺在病牀上，氧氣罩蓋在他精緻卻蒼白的臉上，一邊細長的針管插在他右手的血管裡。藥水順着長長的輸液管流入血液，一滴，一滴……
黑色的短髮凌亂的鋪在白色的枕頭上，那雙眼眸，此刻緊緊地閉着。眉間緊蹙的印記，讓人心疼。
心電圖在不停地跳動，雖然男人還沒有醒，但是看着目前的情況，還算穩定。
醫生帶着護士走進了這間單人病房，他們查看了一下，做了記錄後，就離開了。而等到他們離開後，兩個男人，先後來到了這個病房前。
徐時間看着病牀上的簡湛，抿了抿脣，臉上難得露出平靜的表情，那一直在笑的脣角，也久久沒有上揚。他就靜靜的站在病房外頭，看着心電圖的運轉，看着簡湛蒼白的臉色，眼眸裡略過一絲心疼。
那場火災之後，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被強制改變。簡湛本來就有哮喘，呼吸了那麼多的濃煙，又因爲怒極攻心咳出了血，到最後，終於還是沒有撐住。
那場大火，如果不是消防員趕到滅掉，恐怕這一夜，都是火光四射。
他親眼看着那場大火越燒越旺，也親眼看着，他最後的一個親人，離開了他的身邊。
他現在，是真正的一個人了。
鄭銘的眼眸無比的平靜，他就站在徐時間的身邊，沒有上前去打擾，也沒有說什麼話，他知道，就算現在解釋什麼，也沒有用了，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只是他回想起那時候簡湛帶着恨意和瘋狂的眼眸，聽着他淒厲的放聲大笑時，心還是被狠狠地揪起，怎麼都鬆不開手。
幸好最後他恢復了理智，立馬叫了救護車過來，將簡湛送進了醫院，不知道爲什麼，簡湛一進醫院，生命體徵就開始猛然下降，一度沒有呼吸和心跳，最後還是醫生死命搶救，才讓他恢復了微弱的心跳。
因爲出了這樣的事情，所以醫生一直都沒有放棄對簡湛的看護，前幾天，簡湛的情況很不穩定，心跳起伏很大，到了近幾天，才慢慢的平穩下來，只是他還不肯醒過來。
他不是一個會躲避的人，又或者說，他是一個逼着自己不去躲避的人。
可是當知道自己的妹妹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時候，堅強如他，亦會倒下。
徐時間過了良久，纔回過頭看了鄭銘一眼，他對着鄭銘溫潤的笑了笑，笑容雖暖，但意味深長，“鄭總，你還是回去吧，湛湛現在還沒有醒，等他醒了，你在來吧。”
鄭銘聽到這話，微微愣了一下，他看着徐時間的眼眸，那一雙略帶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帶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竟然帶着一絲凌厲，他就這麼靜默的看着鄭銘，彷彿這只是一個哥哥爲了關照自己，而說出的話。
是了，無論是他感到的時間，還是他最後的作爲，都會讓簡湛對他的印象更差，等他醒了又如何？簡湛一定不會願意見到他。
“他在局裡，看不出，但是徐總，我想你看的清清楚楚。”鄭銘平靜的說出這番話，他深呼吸一口後道，“他，只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可他依舊沒有看清楚。”徐時間的笑容越發溫和，“我看的很清楚，但是，我爲什麼要說呢？”
“湛湛不會那麼脆弱，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屈服，他是什麼性子，我最清楚了，從小到大，最不用讓人操心的，就是他了。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徐時間笑道，“是了，這纔剛剛開始呢。”
鄭銘冷漠的看着他，那模樣，讓徐時間都以爲這些話，對他來說無動於衷，這麼一想，徐時間心裡就越發的想笑，“難道鄭總以爲，沒了你，我們徐家就會倒？”徐時間說着低笑了兩聲，他看着病房內的簡湛，似是嘆息又似是讚賞，更多的卻是一股子不屈不撓的堅定，“只有我們徐家願不願意迎戰，從未有敢不敢迎戰這說法！”
“他只是沒有看出來。”鄭銘的聲音變得有些乾澀，可他卻不敢咳出聲，他怕驚動病房裡的人，他怕看到他冷漠不帶着一絲感情的簡湛。
“鄭總，你雖然聰明，但是若要和顏誠鬥……不得不說，你還弱了些。”
“所以你是明明都知道，卻不開口說，任由事情發展下去。”鄭銘瞅了徐時間一眼，語氣裡帶了一絲苦澀。
“沒錯。”說着徐時間的語氣裡就帶了一絲威脅，“鄭總，時間差不多了，你這麼忙，還抽空來看我弟弟，我真是感動。”
鄭銘瞥了徐時間一眼，面上十分的嚴肅，這樣子，讓一向淡然鎮定的徐時間，都愣了一下，“我只想要問你一個問題。”鄭銘說着頓了頓，“你一直在局外觀看，明知道這麼放任下去，事情會越來越糟糕……爲什麼，還是不出手？”
徐時間聽着這個問題，陷入了深思，他彷彿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一樣，眉目間，都帶了一絲較真，只是良久後，他的答案，卻讓鄭銘一陣疲憊，“因爲與我無關。”
與他無關。
聽着這個答案，鄭銘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徐時間從頭到尾就將這一切看的透徹，他甚至看出了很多他們從未看到的地方，可他從未明說，也許正式因爲如此，簡湛纔會任由他呆在自己的身邊，甚至還會去相信他。
“你曾經說過，你喜歡簡湛。”
“抱歉，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我沒必要回答你。”徐時間走到鄭銘的面前，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鄭總，我現在很好奇，你到底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我的決定，永遠不會改變。”話雖平靜，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語氣，那瞬間散發出來的氣勢，讓徐時間的眼角微翹，他看着鄭銘的目光變得凜然，明明那一雙眼眸是那麼的波瀾不驚，卻讓他微微顫抖，只不過，這樣的反應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幾秒後，徐時間就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他笑了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鄭銘望着簡湛，最後只留下一句“我明天會過來看他”就離開了。
徐時間呆在原地，沒有去看鄭銘的身影，也沒有再將目光停留在簡湛的身上，他彷彿在思考，將自己與世界完全隔離起來。
“究竟會怎麼樣呢……”徐時間脣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湛湛……我越發期待了。”
簡湛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只感覺渾身暖暖的，他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
他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一篇黑暗，唯有的光芒，他卻不敢伸手去觸碰。
那光芒無比的溫暖，雖然只是小小的一點，卻比任何珍寶都要來的珍貴。簡湛慢慢的靠近那團火，就在他快要觸碰到的時候，那光猛地爆發，緊接着滿目的紅光，刺得他眼睛一痛！
那是大火。
那場致命的大火。
簡湛猛地往後踉蹌了幾步，他看着那火焰竄的有十米高，那濃煙，已經將這片天給染灰，他看着房子轟然倒塌，他聽着耳邊有人不停地在呼喚他，哥……
沒了，什麼都沒了。
“哥……”
“瀾瀾……”簡湛喃喃着，他彷彿什麼都已經記不得了，卻又好像將所有都鐫刻在他的大腦裡。
“湛湛？”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緩緩響起，簡湛卻無法找到聲源，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呢喃，“瀾瀾……瀾瀾……”
冰冷的手開始變得溫暖，簡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白色的天花板，還有身邊徐時間的臉。
看到簡湛醒來，徐時間提着的心，終於慢慢的落了下去，他伸出另外一隻手，撫摸着簡湛的頭髮，看着越來越清明的眼眸，徐時間壓低聲音道，“終於醒了。”
“醒了……”簡湛看着徐時間，低低的笑了兩聲，他回握住徐時間的手，半眯着眼睛，像是在恢復精神。徐時間也不去打擾他，他看着簡湛略微紅潤的臉，替他將氧氣罩摘了下來。
簡湛呼吸了一口空氣，情緒變得輕鬆起來，他轉頭看着徐時間道，“是他逼我的……”
“哥，這不能怪我……”簡湛微微一笑，笑容從溫暖變得冰冷，“當初，我就不應該猶豫。”
徐時間俯下身，吻了吻簡湛的脣角，兩雙眼眸對望着，彼此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自己，他握住簡湛的手，贊同的笑了笑，“湛湛，我們該反擊了。”
該反擊了。
簡湛笑着咳了幾聲，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有些決斷的望着徐時間道，“他……有沒有來過？”
你還是殘留着期望嗎？
徐時間眼底微微一沉，他面上依舊帶着溫潤的笑容，只是聲音裡卻故意帶了一絲可惜，“沒有，你住院的這幾天，他都沒有來過。”
簡湛的身體一僵，他點了點頭，黑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狠意與一絲失望。
“再休息一會兒吧，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徐時間看着簡湛的反應，滿意的彎了彎眼，他直起身，走到門口，將門輕輕的帶上。
他背靠着門，看着對面白色的牆，笑容漸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