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不是更好?奚月扯了扯嘴角,突然覺得這天好冷,冷得讓人骨頭髮寒。
舊時的妖王宮,有夙夜,有夙靈玉,有風沁英,有冰兒,有清樂,有蓮心,此刻她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走出這妖王宮的力氣,也在一絲絲耗盡!
在守宮門的侍衛冷眼注視下,她終是踉蹌到了宮外。
“速去稟報,風奚月已經出宮!”宮門口,身穿鐵甲的侍衛冷冷的看着奚月走遠的聲音,另一人急忙應,“是!”跑進了妖王宮中。
天上漸漸飄起了小雨,無聲的澆灌着腳下一寸一分的土地,平坦的大道奚月卻走得辛苦,只覺得腳下似乎灌了千斤一般重的讓人擡不起腳來。
這是哪裡!雨水流在溫熱的眼皮上,帶來一陣冰冷,奚月擡頭眼睛模糊了起來,沒有了太陽,一切都陰沉沉的。
雨點灑落到身上,單薄的衣服漸漸緊貼着身體,腳下的小路因雨水的到來有些鬆軟起來,踩了幾腳便滿是泥濘。
這是妖王宮後的小山坡吧,奚月擡頭看看,繼續往前,剛爬上一處高坡,耳邊卻傳來了一陣呼喊。
“風奚月,拿命來!”粗獷的男聲從背後傳來,奚月扭頭一看,一名蒙面的男子手持長劍向她衝來,奚月腳下不穩,踉蹌着滾到了一邊的樹下,卻堪堪躲過了這一劍,緊接着男子的出現,奚月周圍一瞬間跳出了十多個人來,個個手拿利刃,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你們是誰派來的?”奚月仰頭,嘴角帶着淡笑,紅色的髮絲被雨水淋溼,緊緊的貼在額頭上,面對死亡,竟然有這麼一日,她也覺得無所謂。
“誰派來的很重要嗎?你要知道,從你成爲火神之日起,你,就是妖族的仇人,是陛下的仇人,要你死的人,很多!”當先一人冷冷的道,冰冷的雨水卻並未澆滅他們眼中的仇恨!
“是啊,我是火神,那麼,陛下,也應該是恨極我的了,否則也不會放任我一個人出宮,更不會讓你們來刺殺我了。”奚月嘴角淡淡的勾着,眼裡帶着苦笑,看着眼前幾人,淡淡的道,“動手吧,殺了我,也許全天下的人,都會好受些。”也許在雨族的手中,她就應該死了,那時候,她還癡癡的想着夙夜的好,她還不知道自己是火神,還不知道自己是妖族的仇人,還不知道那場火雨因她而起,還不會如此厭惡自己!
“既然如此,你好好受死吧!”男子說着,與其他人一同持劍刺了過來!
奚月淡淡的看着,頗有種看淡世間的感覺。
然而,那些劍終究沒有刺到她的身上。
一把長劍斜裡刺出,將那些劍全都挑到了一邊,奚月手臂被人一拽,整個人飛了起來。
奚月扭頭,身邊的男子一身便裝,面容用布巾遮了起來,但這身量感覺,奚月卻是認識的。
“流雲,你,怎麼會在這裡?”奚月話語頓了頓,聲音卻沒有多大起伏。
所有的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已然是妖族的仇人,也許就算是夙夜親自來殺她,她也不過淡淡一笑。
流雲扭頭,目光復雜的看了奚月一眼,“我這樣子,你居然還能一眼認出來?”
“我在妖王宮接觸的男人不多,自然能夠認出你來,現下我已經成爲整個妖族的罪人,你又何必救我?”奚月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回道。
“你是不是罪人自然上天定奪,但若是不救你,我過不了我的心。”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奚月頓時沉默下來,耳邊的風“呼呼”掠過,整個心都寧靜了下來。
流雲和奚月落到了一個小樹林裡,周圍很安靜,聽起來已經沒有了追殺的人。
“這裡往東是一處斷崖,往西是一個小村莊,你現在先去那些村寨當中避一避吧。”流雲擡頭,目光有些沉凝。
奚月搖頭,勾脣道,“你走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你是妖王跟前的侍衛,不見了這麼久不妥。”
“奚月,有時候,平靜的男耕女織生活也十分難得,若你願意,我可以放棄我在妖王宮的一切,與你隱姓埋名,白頭到老。”驀地,流雲仔細的朝奚月道。
奚月驚訝的扭頭,撞上他真摯的眸子,心裡微微一頓,卻扭開頭沒有說話。
心裡已經有了人,如何再接受第二個?感謝你們喜歡我,不過對不起。
流雲看到此番模樣,輕輕嘆了口氣,“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說罷,腳下一踏便跳上了一邊的樹枝飛躍而去。
奚月扭頭,直到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才慢慢的擡腳,跨上了東邊的山坡。
焦臭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沒走多遠,便肯定有燒燬的痕跡,更有多者整個山包都已經燒的光禿禿的,看到這些,奚月的心又忍不住痛了起來。
她記得這邊的山包上有石洞,也許,自己可以向蝸牛一樣躲起來吧。
一頭紅髮,紅色額妝,任誰看到都知道她的身份,她現在,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聽。
如奚月所想,這裡確實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洞,洞裡很深,而且裡面是拐彎的,躲在裡面風很小,是一個適合過夜的好地方。
呆呆的坐在石塊上,不知不覺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奚月扭頭看看,安靜的洞穴裡只有自己一個人,那種孤冷,無法言說。
目光定格在地面的一塊幹木頭上,奚月驀地伸出手,往那木頭上一運力,火焰從手心突的彈出,在木頭上燃燒起來,火紅色的火焰帶來溫暖,奚月搓了搓雙手。
木頭燃盡,眼前的火苗卻並沒有見半分熄滅,依舊在燃燒着,奚月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火焰彷彿水流,對於她沒有一絲燙度。
這就是火神的特殊之處嗎?奚月呆呆的看着火焰中完好無損的手指。
入夜,奚月蜷縮在牆角睡着了,火焰依舊在燃燒着,給她帶來了一夜的溫暖。
“找!分頭找!一定在這附近的!”第二天一早,洞外便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叫嚷聲,本就睡得不安穩的奚月睜開眼睛,眼前的火苗還在,伸手將它吸入體內,慢慢的走到洞口,往外探去。
三四十人手拿鋤頭獵弓的普通民衆正搜山似的找着什麼東西,每個人的臉上都怒氣十足。
“西面的村子裡沒有,她一定往這邊跑了!這地方有很多山洞,想必她就躲在裡面。”其中一人這麼說道,另一人便憤怒的罵了起來,“該死的女人!該死的火神!我家存儲了半年的糧食都沒有了,接下來怎麼活?”
“你別說了!你只是糧食沒了,哪像我們家,大活人都沒了一個,這委屈,我們向誰去說?聽說妖王陛下還想要納她爲妃,我們絕對不同意!”
“就是就是!火神本就是我們的宿敵,怎麼能納之爲妃呢?”洞口外傳來一陣陣的說話聲,奚月站在裡面,頓時手腳僵冷如冰!
這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
“那邊有個大的洞口,去看看!”有人叫喊着,卻是往前面那個更大的洞裡跑去了。
奚月看着走遠的衆人,慢慢的走出了山洞。
“呀!紅衣服的女人!看,在那裡!是不是她?”突的有叫喊聲傳了過來,奚月扭頭,是那羣人當中有人不經意間回頭,看到了她。
奚月心裡一咯噔,完美的面容呈現在衆人眼前,當先一人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就是她!抓住她!”叫聲一出,所有人都朝着奚月追過來。
那一個個仇恨無比的模樣,讓奚月雙手輕輕一抖,轉身朝身後跑去。
她應該就地等死的吧?可是爲什麼現在沒有了那個勇氣?說到底,她終究怕死,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能夠容得下她的地方嗎?奚月擡頭雙手有些顫抖。
身後的人越來越近,奚月有些氣喘,卻不敢怠慢,繼續往前跑去,因爲在上着一點點的坡,身後的人追趕得也有些困難,一直到奚月爬上了頂端,才漸漸追上了她。
“風奚月,火神,別跑了!這是我妖族的地盤,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一樣能把你追到!乖乖受死纔對得起妖族死去的這麼多同伴!”有名男子上前,義憤填膺的看着奚月道。
“可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啊!我不想天下火雨,我不想死那麼多人,不想毀掉那麼多房屋田舍,我也是受害者,我不想的!”奚月委屈一直以來,都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了那些事情,她根本不想也不願意的,可他們將這樣的過錯,全都怪到了自己的頭上!
“可即便你再不想,你也是火神後裔,你也成爲了火神,正因如此,天才會降下火雨,天下才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一切都是你的過錯!”那人顯然知識層面較高,說話當中緊緊有條。
奚月扯了扯嘴角,後退了一步,低聲呢喃道,“沒錯,這一切卻全都是因爲我,那……你們要我怎麼辦?”
“全都是因爲你,我們大家才成了這副模樣,只有你死了,我們纔會甘心!風奚月,你去死吧!”一名民衆驀地擡頭瞪着奚月,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