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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木漱完口,就將水杯遞給了楊思思,踉蹌着步子走出了浴室。

楊思思跟出去的時候,許嘉木已經躺在了牀上,她拿着被子披在許嘉木身上的時候,聽見許嘉木小聲說着的酒話:“思思……我要從哪裡再找一個你?”

“思思……別走,留下來陪我……”

“思思……你說過,你會陪着我的,不要丟下我……”

“思思……思思……”

楊思思捏着被子的手,忍不住就加大了力道。

他明明喊得是思思,她的名字啊,可是爲什麼,他覺得他喊得並不是她呢?

第二天,許嘉木醒來的時候,因爲宿酒,腦袋疼的厲害。

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一套衣服,皺巴巴的,混滿了酒味和煙味。

許嘉木眉心皺了皺,就進了浴室,洗了個澡,下樓準備搞點東西吃的時候,卻在餐廳裡看到了正在擺盤子的楊思思。

許嘉木愣了一下,才隱約的想到昨晚自己回錦繡園的時候,楊思思在門口等着自己。

“醒了?過來吃飯吧。”楊思思看到許嘉木,衝着他彎脣一笑。

許嘉木沒吭聲,走進餐廳,拉開了一個椅子坐下。

餐廳開了電視,正播放一個綜藝節目,關於古代詩詞的,因爲餐桌過於安靜,許嘉木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楊思思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嘉木,你最喜歡哪首詩?”

許嘉木不緊不慢的嚼着嘴裡的東西,等到吞嚥了下去,纔開口說:“相思。”

“呃?”楊思思一愣。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許嘉木最厭惡的就是古詩詞一類的東西,除了憫農和鵝這類小學必備的詩詞之外,他唯一會的就是這首詩了。

楊思思笑:“王維的這首詩啊,我也蠻喜歡的。”

許嘉木扯了扯脣角,沒在說話,低下頭繼續吃飯。

吃完飯,許嘉木接了一個公司的電話,直接去了書房。

楊思思收拾好廚房,煮了一杯咖啡,給許嘉木送上了樓,推開書房門的時候,許嘉木一邊接電話,一邊對着電腦打着字。

楊思思將咖啡放在了書桌上,並沒有離開,她盯着許嘉木看了一會兒,然後就瞄見一旁文件上,許嘉木籤的名字,龍飛鳳舞,煞是帥氣。

許嘉木掛斷電話,看到楊思思坐在沙發上,拿着筆不知道在那裡畫些什麼,他喝了一口咖啡,問:“寫什麼呢?”

“寫我名字啊。”楊思思舉起了白紙:“我看你簽名很好看,所以也想練練自己的,但是怎麼練都不好看,你幫我設計一下我的名字怎麼寫好看,好嗎?”

許嘉木輕點了一下頭,沒有拒絕。

楊思思立刻站起身,將白紙和筆遞送到了書桌前。

許嘉木拿着筆,在白紙上勾畫了起來,他寫了好多遍“楊思思”的名字,像是要設計出來一個最好看的,可是寫着寫着,寫到最後,楊思思就驀地出聲:“嘉木,我不叫宋相思的。”

許嘉木握着筆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在白色的紙上畫出一道扭曲的弧線,他垂着眼簾,一動不動的坐在辦公椅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望向了他剛剛寫過的滿紙字跡,然後他的眼神,一點一點的變了。

相思,相思,

宋相思。

整張紙上寫了好幾十個名字,竟然沒有一個名字是楊思思,全部都是宋相思,各式各樣的宋相思。

許嘉木定定的盯着滿紙的“宋相思”,握着筆的指尖,微微的顫了起來。

楊思思目不轉睛的盯着許嘉木,書房內一片寂靜,過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摸出來了自己的手機,在網頁上輸入了宋相思的名字,然後在百度百科的資料介紹上看到,宋相思的生日是五月十三號。

她猜的果然沒錯啊……五月十三號……0513……許嘉木用了宋相思的生日做了別墅的密碼。

隨後,楊思思的視線就落在了書桌上放着的許嘉木手機,她沒有任何詢問,直接伸出手,拿了起來,對着解鎖密碼,打了“0513”這四個數字,然後就進入了手機的主頁。

楊思思閉了一下眼睛,就繞過書桌,站在了許嘉木的身邊,俯身,對着許嘉木的電腦輸了一下密碼,同樣是0513這四個數字,和手機一樣,仍舊順利的進入了電腦桌面。

楊思思瞬間就明瞭了一切。

難怪她和許嘉木相處的時候,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個男人明明對她很好,很縱容,很寵溺,讓任何女人覺得,他就是愛她的,可是他走在大街上,不牽她的手,出去玩,不和她住在一個房間,更別提接吻和擁抱了。

甚至她還主動過,最後卻被他避開。

當時她也想,他的心底是不是沒有她,可是他又對她那麼無微不至,她就又在想,他或許是一個慢熱的男人,她要有些耐心。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不是他慢熱,而是他沒對她用心。

楊思思望着身旁近在咫尺的男子,容顏清俊驚豔,可是卻讓她覺得他和她之間隔了很遠的距離。

楊思思微微的吸了一口氣,纔開口:“嘉木,你其實是有喜歡的人的,對嗎?”

始終都沒動彈一下的許嘉木,在聽到楊思思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輕輕地眨了眨,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望向了楊思思,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開口說了一句:“對不起。”

楊思思這纔想起,那一晚的許嘉木,對自己本是很冷淡的,是他問她叫什麼名字之後,纔跟她繼續聊起了天,甚至那一晚,他還送了她回家。

“你之所以那一晚送我回家,之所以給我交換了電話號碼,是因爲我叫思思,對嗎?”

楊思思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昂了昂頭,將自己眼底的眼淚壓了回去:“所以……這麼多天以來,你嘴裡喊着我思思,心底想的卻是別人,歸根結底,我其實就是一個替身,是不是?”

“不是。”許嘉木開口的聲音很平靜,他頓了約莫五秒鐘,繼續開口:“你還記得你第一晚見我的時候,跟我說過什麼嗎?”

“你說,我看起來像是個有故事的人。”許嘉木臉上浮現了一絲自嘲:“如果傷害了一個女人八年,算是一個故事的話,那我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說着,許嘉木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機和車鑰匙,站起了身:“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嗎?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故事。”

許嘉木帶着楊思思去了墓園,他指着一個沒有遺照的墓碑,說:“這就是我的故事。”

楊思思表情變得有些錯愕,但是她並沒有說話,因爲她知道,許嘉木接下來會開口說話的。

“這是我的孩子,一個我連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來不及知道,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的孩子。”許嘉木過了一會兒,纔開了口,他盯着墓碑的眼神,很柔和,可是全身卻又漫出一層悲傷。

“這個孩子,是你和宋相思的嗎?”楊思思在錦繡園跟許嘉木攤牌的時候,都沒提宋相思的名字,可是現在,卻提了出來。

“是。”許嘉木沒有任何遲疑的承認。

楊思思又問:“這個孩子是怎麼走的?”

隨後楊思思想到剛剛許嘉木說這個孩子連男孩和女孩都沒來得及知道,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於是再次開口問:“是不小心掉的嗎?”

“不是不小心掉的。”許嘉木語氣說的很風淡雲輕,可是卻隱藏了一絲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墓碑,像是疼惜,隨後他才轉過頭,望着楊思思說:“是被她親手拿掉的。”

楊思思很顯然被許嘉木這句話給震撼住了。

他和她的故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一直都藏在心底,此時對人開了口,更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的機會,就那麼字字清晰地對着她,全盤托出。

“在這個孩子被她拿掉之前,我和她在一起了八年。”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在上大學,沒進娛樂圈,沒紅遍大江南北,只是一個很漂亮的普通小姑娘。”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要企業聯姻的,我也知道我跟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孩是沒有結果的,所以我一直沒有談過戀愛。”

“我跟她也不是談戀愛,確切的說,那八年,我和她從來都不是戀人的關係。”

“她是我花了五萬塊錢,買來的,就因爲這是一場交易,我纔跟她在一起的,因爲好聚好散,不會惹上麻煩。”

“可是誰都沒想到,這麼畸形的關係,竟然維持了七年。”

“第七年的時候,她對我開口提出了分開。”

“怎麼說,我跟她在一起那麼多年,向來都是她聽我的,那大概是她第一次違抗我,我很生氣,但是那個時候我又不知道我爲什麼生氣,所以,我就以爲是自己自尊心受挫才生氣的。”

“然後我就跟她說,分就分,你以爲我稀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