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回到鐵星

在這次旅行中,越到後來,要研究的東西就越多。鐵星人組成許多小組,每個小組都有研究項目。還有一些鐵星物理學家自己找到課題——怎樣把恆星系邊緣的一塊石頭送到行星上去。所有的科學家都呆在泡泡房間裡,每時每刻不是在計算就是在思考。他們思考時還一邊自言自語,即使是吃飯時間也用來討論問題,交換看法。浮游的星際報“白天”忙着採訪,“晚上”忙着整理材料,立志要向鐵星人表現這次星際旅行方方面面的情況。每次吃恐龍肉前,生物學家必定親自操刀,以親眼看看這些外星生物的結構,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動物如此強健呢?總之,鐵星使者團中沒有一個閒人。

在星際報的所有內容中,有一篇文章講的是鐵星人與一些外星人相遇、結盟時的情景,篇幅非常短小,但內容讓M印象很深。這很可能是一首詩!現在小說試把這外星詩歌用漢語詩的形式表達出來:

璀璨星空,先人懵懂。

我等有幸,身在其中。

古怪新友,非我族類。

淡看差異,可享大同。

除此之外,星際報就沒什麼讓M印象深刻的東西了。因爲他本人經歷過鐵星旅行中的每件事情,他知道的比星際報都多。

及及在星際旅行後期的工作,主要是制定回鐵星後的政策。這些政策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從銀河系聯盟中獲得的某些技術,在回到鐵星後絕對不能外泄。他拿永生技術向使者團成員舉例說明。永生技術有三個缺陷。第一個缺陷是,假如一個鐵星人在20歲時接受永生基因,那麼他就永遠是20歲的狀態,假如他是在風燭殘年時接受永生基因,那麼他將永遠是老態龍鍾的狀態。第二個缺陷是,永生技術實際上是全身細胞同步癌化,所以成功了就獲得永生,但失敗了,結局就是不可挽救的死亡。第三個缺陷是不能繁殖後代。雖然理論上鐵星人接受永生基因的成功率在20%以上,但爲了文明的健康發展,應該人爲降低成功率,另外也絕對不能讓那些對社會貢獻值爲負數的人享受到這項技術。銀河系聯盟對此也曾暗示說,永生技術的成功率不應該超過20%。完全可以想像,在沒有找到新移民星球的情況下,這項技術在鐵星的普及會給鐵星社會帶來多大的災難:所有有能力支付手術費用的鐵星人都將無心自己的事業——如果不提高永生技術的成功率,他們會造成騷亂;如果提高成功率,整個鐵星文明可能會嚴重倒退。大家對及及的觀點深深折服,爲了鐵星文明,他們一致同意嚴格保守秘密。使者團所有的研究成果,少數電腦人有備份。役臣也有一份。

回時的路總是比去時要快,而鐵星人又個個都很忙,所以更感覺時間過得快。有一天茸星人說:“飛船將在兩個小時之後,到達鐵星天空城。我們一旦把你們送回鐵星就立即離開。我也知道,你們肯定想辦一個大型的儀式歡迎我們再次到達鐵星,但我們要趕時間,所以沒有時間參加這個儀式,也不能在地面會晤你們的委員會了。如果我們判斷沒有錯的話,鐵星現在應該發生了戰爭。我們早就知道戰爭會在近期爆發,但是根據聯盟的法律,不能提前告訴你們,而且以後也不會干涉這場戰爭。在我看來,你們與其把力量用於戰爭,不如把力量用於改變氣候。”

當鐵星人聽到這段話時,都感到非常震驚,沒想到現在突然到了家門口。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對於茸星人不肯在鐵星停留,又感到非常遺憾。最後實在沒法說服茸星人停留一段時間,他們只好接受事實,向茸星人在旅行途中給自己的照顧表示感謝。

鐵星人既興奮,又惆悵。興奮的是終於回鐵星了,惆悵的是,這次旅行結束了。M在他所留的資料裡說,他聽說鐵星人爆發戰爭以後,是很不愉快的,因爲他覺得容易被其他星球的人趁火打劫。他還覺得,在外星人面前談論自己星球上的戰爭是件丟臉的事。M感到不解的是,茸星人是怎麼知道戰爭的爆發時間的呢?他自己是在情報部門工作的人,在他離開鐵星的時候,戰爭的爆發是一點預兆也沒有的。

鐵星人帶着自己的東西離開休息區,來到最初進入飛船的位置。這裡已經不是孤島,而是草原。在這裡,有人開始把鐵星古老的飛行器改裝成一架無線電收發機。他們要在堅強號飛船停下的第一時間與天空城取得聯繫。星際報的人正在採訪鐵星人的回家感受。不久茸星人告知飛船停下。飛船艙口打開後,外面還是那層膜。膜消失了,他們看到艙口外不遠的太空裡的一個黑影,正是天空城。堅強號離它只有五十公里。M看到熟悉的天空城的黑色身影,心情十分激動。

維象與及及等人站在飛船出口處,利用物理學家們改裝的飛行器向天空城發射電磁波信息,讓他們來接使者團進天空城。天空城不知道飛船的速度是多麼地快,傳來消息說:“頗感驚訝,爲什麼不提前告知?”使者團聽到這回應,都十分興奮,迴應道:“因爲飛船是超光速行駛的,所以除了直接到達,沒有任何技術手段提前告知。”天空城答道:“原來如此,我們馬上準備。三小時後將送來第一批宇航服,六百件。”茸星人發送訊息問天空城:“爲什麼要三個小時?”天空城:“爲了使者團成員的安全,我們必須檢查宇航服的性能是否完好。”茸星人:“這樣太麻煩了。我們直接把他們送到鐵星地面上吧。這樣又節約時間,又安全,而且也很方便。”站在一旁的及及表示同意,天空城那邊卻說:“鐵星地面上已經爆發了戰爭。若隨意降落,恐怕對你們有危險。請稍等,讓我們選擇降落地點。”及及建議道:“我們不能降落在人口衆多的地方,因爲會干擾當地鐵星人的生活。也不能降落在炎熱的地方,因爲我們還帶着四隻巨大的冷凍恐龍。”天空城傳來一個高緯度地點的座標。及及表示同意。

於是堅強號在外太空留下三艘沒有燃料的超光速飛船,然後按照天空城指示的地點降落。快降至地面時,飛船在半空中懸停,打開門,大家被一股微弱的力吸引着向大地緩慢下落。下落過程中,風很大,大家怕被大風吹走,尤其怕被風吹到重力沒有消失的地方而以高速摔下去,就在空中手拉手聚成一團。鐵星人一羣一羣地安全降落到地面上,再爬起來整理行裝。這時風已漸漸小了。飛船先發出巨大的響徹雲霄的吱吱聲,翻譯過來,原來這是給鐵星人的祝福,含有“後會有期”的意思。鐵星人擡頭看着飛船,也說再見。接着飛船的門關上,突然消失了,彷彿剛纔那裡並不曾有過一艘巨大的飛船。一陣猛烈的大風又突然刮起來。這陣風,來得猛,去得也很快。

風塵散去,茸星人四方一望,他們身處寒冷的平原上,天氣陰冷,鐵星的太陽離地平線很近。找清楚東南西北後,他們才知現在是下午,而非早晨。不遠處有條公路,這條公路從南方地平線的暮藹之下延伸而來,通向北方地平線上的一條雪山山脈。公路上沒有一輛車子。根據天空城指定的降落地點,這裡應該是鐵星上的某某草原。一個地質學家突然大叫道:“這裡確實就是某草原,我以前在這裡考察過的!看,那邊遠處就是某某山脈!”大家看見地平線上的雪山,只好同意這位地質學家的話。原來天空城要求茸星人把飛船停在雪山下的城市藍城。

幾個鐵星人立即拿來鐵星飛行器,接收鐵星各個電視臺的電磁波信息,同時向天空城發送信息。人們圍上去打聽。第一份消息被收到了。離開鐵星這麼長時間,現在聽到這些新聞廣播,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但這消息是關於戰爭的。沙泉、老加兩國已經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的戰鬥,現在雙方都在向公衆展示自己必勝的信心和能力,都正忙着用船把戰爭物資往島上運,準備着第二場戰鬥。

使者團裡有人提議道:“我們是不是要加強團結,阻止這場戰爭啊?我們已經加入銀河系聯盟了,不能再鬧內訌了。聯盟不是有規定,每個文明對外只能有一個聲音嗎?”立即有好幾個人表示贊同,但也有人反對道:“何必阻止呢?戰爭繼續下去,就會有一方失敗,那剩下的一方不就是唯一的聲音了嗎?”還有人提議成立和平組織,阻止戰爭。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M沒有參與爭論。他認爲戰爭很難阻止。戰爭如果是強大的一方權衡雙方力量對比後,發現對方實力遠比自己弱小而發動的,那麼這就是一場理智的戰爭。但如果雙方明知勢均力敵,勝負未卜而仍要開戰,那麼這就是一場不理智的戰爭,是不能用理智來阻止的。這兩個民族因爭奪水而戰,除了給他們水,沒有其他方法讓他們停戰,即使外星人來調解也沒用。

鐵星科學家一降落到地面上,就癡迷地研究各種技術,並沒有參與爭論。

天邊出現了車燈的光。車子駛近後,下來許多人,拎着空水桶走過來問:“我們是藍城附近的居民,知道你們剛從宇宙中旅行回來。你們有沒有帶水回來?可以分給我們一些嗎?我們這裡今年乾旱太厲害了。”及及上前回答他們:“我們沒有帶很多水回來啊。”這些人非常失望。他們除了關心水之外,什麼也不關心。好像在他們看來,飛行數千光年的宇宙旅行第一目的就是找到水。這讓人很難堪。幸好不出幾分鐘,從藍城開過來一支車隊,送來了水、食物、帳篷等野營必需品。及及叫從中拿幾桶水給這些討要水的人。使者團的人們也很高興能解同胞之難,迅速搬來三個大水桶給他們。他們很快每人帶着水離開了。但更多的人過來了,及及讓拿出更多的水來分發。

然後他們開始分配車隊帶來的物資,一些人開始搭帳篷。公路上很快又來了一隊士兵,駐守在營地周圍,阻止那些來這裡討水的人。士兵們告訴使者團,他們的去留要聽從鐵星委員會的安排,個人並不能隨意離開這裡,要做好在這裡過夜的準備。

鐵星的太陽落山了,天色迅速暗下來。風漸漸大了,氣溫也更冷了,有星星在天空出現。M看着那些亮晶晶的星星感慨不已。他剛從其中一顆來到這裡。而其中一個亮點也許是塊星雲,那裡正在爆發着激烈的戰爭。過去兩個半月發生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議。

突然周圍明亮起來。半天空出現一個耀眼的光源,照耀着“歸來者”們的營地,使這裡亮如白晝,而且氣溫也大大升高,驅趕了寒冷。那是天空城關閉了面向恆星的電池,把陽光反射到鐵星地面。所有鐵星人都向它歡呼起來。

缺水,天空城,乾冷的氣候,讓M徹底地回到鐵星的現實。接下來他想起,他是必須參加這場戰爭的。恰好這時,及及來到他身後,對他說:“M,你要立即回到天空城去。”他指了一下公路上的一支車隊,示意M去那裡。使者團里正有許多人走向那車隊。在M還沒回天空城時,鐵星委員會已經對使者團作好了安排。自從鐵星人知道宇宙中存在外星人後,知道宇宙中有許多文明,他們的那種不思進取被一掃而光,代之以團結合作、積極進取的精神。各個領域的科學家的實驗室早已經確定,現在正是他們爲鐵星科技再次發展貢獻才智的時候了。此時他們正紛紛離開營地,奔向自己的實驗室。

及及的話就是命令,M帶着役臣走向公路上的車隊。他猜測,自己這麼快就被召回到天空城,肯定是因爲戰爭需要他參加,別的事情不會這麼緊急地把他從及及身邊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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