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萌萌下意識的，目光往下溜去。落到某處時，她不好意思的立刻收回了眼神，衝着他，歉意的笑着。
她覺得自己，還欠周正其一個道歉。
上次在廣場跳舞，周正其是有點失態，不過，他被祁慕初狠狠的踹了一腳在要害處，痛得當場在地上爬不起來。當時，牛萌萌只覺得髒，一心想躲在祁慕初那裡，壓根沒去想過周正其的感受。
事隔一年多，再看他的時候，牛萌萌覺得自己成熟了。至少，她現在會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這個問題，仔細想想，他也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也不至於讓自己的要害處受傷。
周正其也順着牛萌萌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自己的要害處時，他忽然明白過來，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訕訕笑道：“挺好的，沒事，沒影響的。”
“哦。”牛萌萌放下筆來，想道歉吧，一張嘴突然的想笑。可是，她又覺得如果自己這個時候笑了，太不地道，只好雙手捂着嘴，看着他的眼睛，嗡聲嗡氣的說了聲對不起。
“哎呀，朋友之間不要這麼客氣！我回去的時候，在我媽面前也沒少說你的壞話。聽說，鄭媽媽也訓了你一頓，我們扯平了！”周正其說得順嘴，不經意的把祁慕初的名字也說出來了：“再說，也不是你踢我！都怪那個祁慕初，沒事來摻和，否則，說不定我們現在都結婚了。”
牛萌萌沒想到，周正其會突然提起祁慕初和結婚，怔住。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將手中已經處理了一半的流轉單往抽屜裡一放，鎖好，然後站起身，說：“吃飯嗎？”
“啊？”
“我早飯、中飯都沒吃，現在餓得厲害。雖然吃晚飯早了點，不過，可以邊吃邊聊。”牛萌萌把鑰匙和手機往口袋裡一放，穿着涼鞋就往外走。
周正其見牛萌萌主動說請他吃飯，覺得有發展的可能，喜滋滋的跟了過去。牛萌萌剛一出門，周正其就立刻跑去開車，把她接上，然後按照她的意思，往海灘那邊開去。
f城有一片沙灘，不但對外開放，還成爲了f城晚飯夜宵的好去處。商家把自家店面門口的沙灘圈地據爲已有，立竿掛燈，擺上幾張塑料桌椅，讓顧客坐着吃海鮮，看夜景，吹着海風，喝着小酒，納涼消暑。
周正其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知道這是情侶最愛去的一個地方，心花怒放的。雖然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但殷勤之情已經是溢於言表。
“萌萌，想吃點什麼？”周正其拿着菜單，掃了一眼，聽到牛萌萌說了個隨便之後，便按照他想像的那樣，點了一堆的海鮮：“就這些吧……嗯，你們這裡有紅酒嗎？”
一般這種小攤子只提供啤酒之類的，周正其突然說要紅酒，店家愣了一下。
本着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店家生硬的點點頭，說有。
“小周，我不喝紅酒的。”牛萌萌聽見了，趕緊的阻止了他。她對葡萄過敏，對紅酒也過敏。她可不想在這裡全身起給疹子，吃藥抹藥的，很難看。
周正其聽罷，立刻將菜單交還給店家，然後，鄭重其事的說：“萌萌，大家都這麼熟了，怎麼還喊我小周。叫我阿其吧！”
“阿……其，呵呵……”牛萌萌一時之間，竟然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昨晚被同事灌醉之後，頭到現在都有點暈暈乎乎。本來，應該喝點回魂酒才行，但她現在突然的不想碰酒。
周正其很滿意牛萌萌的進步，他看得出來，牛萌萌並不是特別的積極主動，但跟有祁慕初在她身邊的時候相比，她現在就是進步。
“萌萌，你看，我們都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我對你還不瞭解。這樣，今晚我們好好聊聊，你說說你的喜好，以後我們相處，也不會踩地雷，是不是。”
牛萌萌見周正其左一句萌萌，右一句萌萌的，喊得特別的輕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真的相處了很多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這種自來熟，牛萌萌一直不喜歡。不過周正其總是點到爲止，表示得還算不錯，牛萌萌也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在開始之前坦誠相待，比什麼都重要。
“嗯，我對葡萄過敏，所以不喝紅酒的。我白酒的酒量不錯，不過，總是被那些同事三對一的灌醉，吃了不少虧。我不挑食，不過……”牛萌萌瞟了周正其一眼，說：“我會抽菸……還有，我以前有過男朋友，差點結婚了……這些你應該清楚的。”
“我也有過女朋友，關係也挺親近的。不過，最終沒有到一起。萌萌，這沒什麼，大家都有過去，重新開始才最重要。”周正其兩手一攤，表示自己對這些都不在意。
這時，店家把他們點來的菜都端了上來。牛萌萌一邊吃着海膽，一邊認真的聽周正其說着他的喜好禁.忌，覺得這個男人還算隨和，沒有太多這不許那不成的要求，似乎挺好相處。
想想當初鄭素芬會希望他們相親成功，還是有原因的。
太陽下山後，沙灘上的溫度立刻降了許多。海風吹來，涼爽中，帶着溼溼的海腥味。沙灘上的燈亮了起來，如同天上繁星點點，與之相映成輝。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大特別的圓，亮亮的，月光在海面上破碎如顆顆珍珠，又似魚鱗閃閃，如墨的黑暗中，有着這樣的流光溢彩，看得人心醉。
牛萌萌和丹宜曾經來過完裡一起吃夜宵，但這樣的美景，她還是第一次見。沒有酒，吃着海鮮蒸蛋，竟然也有如癡如醉的美感。
“萌萌，你長得挺漂亮的。”從周正其這邊看來，他正好看見牛萌萌的側影，飽滿的額頭，挺翹又秀氣的鼻樑，小口吃着蒸蛋的嘴，不自覺的嘟得老高，好像嫦娥不爽自己被留在人間似的，時不時的嬌嗔，看得心神盪漾。
聽到周正其這樣直接的讚美，牛萌萌不得不扭過頭來，正兒八經的看着他，問他：“你受得了我抽菸？”
“其實今天下午我就聞到了你身上的酒味和煙味……萌萌，如果你不抽菸喝酒，會更可愛的。”周正其委婉的表達了自己希望她戒菸戒酒的意思。
“唔……”牛萌萌真的很想跟他說，他們都還沒有開始，他就諸多要求，不怕她會臨陣退縮，不理會他了。
但看着周正其那麼真摯的眼神，牛萌萌忽然再一次的感覺到，坦誠相待比互相隱瞞要更容易接受。
“其實喝酒只是應酬，抽菸只是偶爾抽抽……你今天不巧，全遇上了而已……”牛萌萌摸着下巴，想了想，又說：“知道我爲什麼曬黑了嗎？”
周正其看着牛萌萌，點點頭。
他的印象裡，牛萌萌的皮膚像牛奶似的白希。陽光下，她白的透明，幾乎能看見血管的剔透。但現在，牛萌萌明顯曬黑了許多，健康的小麥色，看上去更加健康，儘管她瘦了許多。
“我有時候，會來玩衝浪。玩的不是特別好，但很刺激，衝浪的時候，容易曬黑。”
“不錯不錯，這個運動真得不錯。”周正其拍手叫好：“有機會，你教教我！”
“嗯，可是……我還有一個愛好，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
“什麼愛好？”
牛萌萌指着一桌子的海鮮，說：“你先買單吧，然後，你把車鑰匙給我。”
周正其聽話的，結了賬，然後，跟着牛萌萌一起來到他的車前，把車鑰匙給她。
周正其見她坐在駕駛座上，調整座位，而她身上似乎只帶了手機和門鑰匙，覺得奇怪，就問了一句：“你帶了駕照嗎？”
“駕照？呃，我沒有駕照……”
“沒駕照你還開車？”
“就是因爲我會開車，我纔沒有駕照的！”
牛萌萌一邊說着，一邊啓動了車子。啓動的時候，她還嫌棄周正其的車子是自動檔，完全沒有賽車的加速感。
不等周正其反駁，牛萌萌已經開着車子，帶着他從這些店面門口呼嘯而過。開過這段路，再過去，便是環島公路。
這段環島公路相對比較僻靜，沒有行人，也沒有店面。如果不是有路燈和月光照着，周正其會覺得，自己正在往黃泉路上去。
因爲，牛萌萌開得太快了。
她一直踩油門加速，儀表盤上，指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達到過的速度。周正其不但繫好了安全帶，雙手死死的抓在車窗上方的扶手，嚇得面如死灰，最後，索性閉上眼睛，不看那些快速倒退的路燈，和一直在他們頂頭的月亮。
牛萌萌卻表現得特別興奮，她哈哈大笑，抽空向他介紹了這段環島公路：“阿其，你知道這段路叫什麼路嗎？每天晚上到了凌晨，都會有一羣人在這裡賽車的呢，所以，這叫環島賽道！前幾天，我跟一個富二代打賭，我贏了，他幫我完成這個月的銷售任務，哈哈哈！最後，還是我贏了！”
牛萌萌一邊說着，一邊一個漂移，急拐彎過去之後，再次加速，車子像一條蛇，就沒有走過直路，扭扭曲曲的環島公路，在牛萌萌的眼裡，就像戈壁上一點到另一點的直線，只需要踩油加速就好。
“停……停車……”周正其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成了哀求。
牛萌萌扭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馬上就要口吐白沫了，趕緊的放慢了速度，開過了這段危險的環島賽道之後，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
剛停下，周正其就衝到了路邊，對着路基哇的一下，吐得天翻地覆，不但把剛纔吃進去的海鮮全部吐了出來，就連膽汁，也吐得乾乾淨淨。
牛萌萌從車裡拿出一瓶水，遠遠的站在上風口。
她更加內疚了。上回是祁慕初踢了他的要害處，這次是她開車直接把他弄吐了。他們可能真的是八字不合，反正，受罪的，總是周正其。
周正其一個人趴在那裡，吐了少說有十幾分鍾，終於吐空了胃之後，開始喘氣。
牛萌萌小心翼翼的將手遞了過去，周正其拼命的漱口，恨不得現在就跳到海里去洗個澡，把自己身上那股難聞的餿味給洗乾淨。
剛纔真不知道是誰說的，酒味和煙味難聞。現在，遭報應了，一身的餿味，比那酒味和煙味更難聞。
“對不起，是你說要彼此瞭解，所以……”牛萌萌又遞過去一瓶水和一包紙巾，指了指自己的領口處，示意周正其把他領口上面的嘔吐物給擦乾淨。
周正其覺得自己真是丟臉，他無奈的看着牛萌萌，說：“你可以用嘴巴說……不用示範！就像你告訴我你會去衝浪一樣，沒必要把我弄到衝浪板上讓我體驗一下！”
牛萌萌見他有些惱羞成怒，覺得這事十有*也該黃了。
她會想着讓他體驗一下飆車的感覺，只是單純的希望讓他知道，自己的愛好，以免萬一真的相處了有了感情又發覺對方有自己不能容忍的事情，再來分手，勞命傷財。
“對不起啦，我已經道歉了。”
不知爲何，牛萌萌突然想起了祁慕初。在他的面前，牛萌萌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軟下身段來道歉，她總是張牙舞爪的，就算自己做錯了，也不會乖乖的承認錯誤。
現在在周正其面前，她已經再三道歉，竟然也沒有不耐煩。
周正其見牛萌萌又開始發呆，神遊外太空，不知道在想什麼，趕緊的用水洗了洗臉和水，然後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來，說：“車鑰匙呢？”
牛萌萌把車鑰匙遞給他。
周正其坐上車，要牛萌萌乖乖的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慢慢的，一路開回去，一路刨根問底。
“你會賽車？”
“嗯，高中的時候就會了。”
“你經常賽車？”
“偶爾！”牛萌萌語調很平靜：“剛來f城工作不好找，只好去賣汽車。後來發現這裡可以賽車，全是一些有錢人沒事用賽車來打賭。反正賭錢，月底如果我完成不了任務，就會來找個傻子比賽車，他們輸了就去我那買車，幫我完全任務！”
周正其踩了一腳剎車，再次放慢了車速。
相親的時候，中間人就說過，牛萌萌是馬桶銷售行業裡的金牌銷售，非常勤奮努力，也很懂事。
現在周正其有點明白了，牛萌萌“懂事和勤奮”的點，跟別人有點不太一樣。
“你怎麼能保證你一定是贏的？萬一你輸了呢，你拿什麼輸給別人？”周正其問她。
牛萌萌的臉，莫名其妙的紅了。她扭過頭去，假裝沒有聽見周正其的問話，看着外面的風景，笑得有點心虛。
周正其隱約覺得不對，不停的追問。
無奈，牛萌萌只能如何交待：“我跟他們說，如果我贏了，他們幫我完全銷售任務。如果我輸了……我陪他們玩一天，包君滿意。”
周正其一腳剎車，車輪胎與地面摩擦起煙，車身晃了一下，穩穩的停在了路中央。
如果他們沒有繫上安全帶，牛萌萌可以整個人撞破了擋風玻璃，摔出車去。
“牛萌萌，你剛纔說什麼！”周正其吼得聲帶都快要破了，雖然他還不是她的男朋友，但他真的無法忍受，牛萌萌會拿這個去做賭注。
什麼玩一天，什麼包君滿意，說白了，就是陪.睡！
牛萌萌悄悄的吐了一下舌頭，反過來勸他：“你幹嘛氣成這樣……我敢打這種賭，就是有必勝的把握。我參加賽車之前，暗中觀察了一兩個月的呢，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的技術我都是有譜的。就是保證能贏，我纔敢打這個賭！”
“那萬一呢！萬一輸了怎麼辦！難道你真的去陪他們玩一天？！”周正其氣得用力的拍着方向盤，一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寂靜的夜裡，特別的響亮。
牛萌萌並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一撇嘴，冷靜的說道：“我又不是每個月都完成不了任務，偶爾一兩次而已。好了，快點開車吧，車子停在路中間被別人追悔的概率，可比我輸的概率高多了！”
周正其氣急敗壞的重新往前開車，一路上，他緊繃着臉，非常的生氣。
牛萌萌打開車窗，吹着海風，也不看周正其。
這也許是他們真正的第一次約會，可惜，不歡而散。
回到家時，丹宜已經把她的羽絨服全部收了下來，重新裝回了那個揹包裡。牛萌萌站在陽臺上，剛點燃了一根菸，正想抽，想了想，又滅了。
泡了杯茶，靠着陽臺欄杆一邊喝一邊欣賞着月光。突然，已經睡下的丹宜醒來了，走到牛萌萌的身後，愧疚的說：“二姐，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