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麼確定,我會跟你走嗎?”
看着裴振理篤定的笑意,安若兮心裡反而平靜多了。一直以來都這樣,越是這種時刻,安若兮的腦子越清明。她乾脆將枕頭疊起來,倚在上面,然後似笑非笑的盯着裴振理。
安若兮的表現倒是出乎裴振理的預料,在他看來,安若兮還是那種需要別人守護的女人,可是現在這個樣子分明像極了他最不願意想及的人,眸子裡竟然有相似的堅韌與不屈。
微微愣怔了片刻,裴振理沉默着站了起來,走到門邊,都已經擰開了門把手,卻又生生的停止了動作,語氣也柔和了不少:“安若兮,我們聊聊可好?”
“你想聊什麼?”安若兮當然樂意,或許這樣她能爭取更多的時間。她指着牀邊的椅子道:“怎麼,不坐下嗎?”
裴振理迴轉身來,向椅子踱開幾步,卻終是停了下來,原本柔和的聲色也再次冰冷起來:“記好了,週末早晨十點。”
話音一落,裴振理便開門出去了,只是臨出門的那一瞥,讓安若兮心中驚惶不已——那眼神太過複雜!
裴振理走後,安若兮就再也睡不着了,開了大燈,靜靜地躺在牀上看着屋頂,眼前不斷閃現的卻是裴振理那句“我們聊聊”以及他臨走時的一瞥。此時此刻,她總覺得裴振理貌似沒有想象中那麼罪不可赦,甚至她覺得從裴振理的目光中看到了痛苦與掙扎。
可是,有什麼好痛苦與掙扎的呢?作爲裴氏家族的掌門人,完完全全的一人之上,還需要痛苦什麼?亦或是掙扎什麼呢?
安若兮覺得自己不是善於動腦筋的人,所以想不通這些事情也實屬正常。她又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着了時間就走得快了,說不定一醒來就可以看到顧陳遠的身影。
然而。還未找到最舒適的角度,顧陳遠熟悉的味道已經將她籠罩。原來剛剛思想神遊,竟然沒有注意到顧陳遠開門進來。
“事情都辦好了嗎?”安若兮往顧陳遠懷裡靠了靠,誇張的呼吸着他的味道。
安若兮的小動作自是讓顧陳遠又憐又愛。手間的力氣不由加重了一些,好讓安若兮毫無間距的與他緊緊相貼:“是不是想回家了?”
的確是想回家了!
安若兮翻過身來,嘟着嘴點點頭,長長的睫毛撲閃着像極了可愛的精靈。顧陳遠忍不住吻了上去,許久才道:“好,我們現在就回家,回我們的家。”
“宴會結束了?”
“結束一會兒了。”
“看來,我剛剛睡了好一會兒。”
“是啊,越來越嗜睡了,你說會不會變成小豬了?”
“變成小豬了。你還要我嗎?”
“你說呢?不管變成什麼,只要是你,我就要。”
兩人打着情罵着俏,出了房門,只是關上門的瞬間。顧陳遠的目光飄忽了一下,看看落在茶几上的菸灰缸裡。
樓下宴會果然散了,整個大廳已經都恢復成了原本居家的樣子,而伯家幾個人正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衆人見顧陳遠攬着安若兮下來了,都站了起來,笑盈盈的看着。
安若兮很不自在,她與伯家的人並不熟悉。甚至只與幾人見過一兩次面,可是他們的目光未免有點……有點太過溫暖了。難道是因爲與顧陳遠相熟,所以算是“愛屋及烏”嗎?
“安丫頭,好些了沒有?”伯秋明將安若兮從顧陳遠身邊拉開了,然後帶着她坐到沙發上:“剛剛可嚇壞我們……我們遠小子了!”
“驚擾伯爺爺了,安安現在沒事了。”
極力的佯裝鎮定。可是安若兮卻從沒覺得如此坐立不安。剛剛可以揣測衆人的目光是因爲顧陳遠,可是現在自己與顧陳遠是面對面坐着的,這目光卻依舊齊齊的聚焦到了自己身上。鴕鳥做不了了,這些人的目光擺明了就是投向她的。
“安安啊,以後多到家裡來玩。我呀,一看到你就覺得喜歡!”
此時開口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貴婦,安若兮發誓沒有與她見過一次面,可是她的親切又絕不像假的。安若兮心裡那叫一個費解啊,向顧陳遠投去詢問的眼神,結果,顧陳遠只是笑看着,什麼暗示都沒有給。
衆人自是看出了安若兮的不自在,其中坐在安若兮身邊的伯老爺子尤甚。他向剛剛開口的貴婦使了個眼色,然後朗聲笑道:“安丫頭,這是我的大女兒文慧,她是喜歡你了。”
伯文慧笑了笑,熱情的坐到安若兮身邊:“我呀就盼着有個女兒,結果連生了三個兒子。眼下看着你滿心的喜歡,自然就在心裡把你當做女兒了。別介意啊!”
“不會不會……”安若兮連連擺了手,卻依舊不適應伯文慧的熱情。這樣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主人這是在表示親切,作爲客人來說,倒也不好太過駁了面子:“我看文慧阿姨也很親切呢!”
“哈哈哈,瞧瞧,這小丫頭就是會說話!”伯文慧性格爽朗。立馬拍了手笑道:“安丫頭啊,你可不能叫我阿姨,按照輩分,你得叫我姨媽,我比你碧心大了五歲……”
“咳咳咳……”
伯秋明的一陣咳嗽,伯文慧的笑意僵在了臉上,話也生生的嚥了下去。可是,她的話嚥了下去,不代表安若兮就此掀過。伯文慧剛剛的確提到了她媽媽的名字!
“您認識我媽媽?”
“這個……”
伯文慧一下子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她怎麼可能不認識,那可是她一直看着長到四歲的妹妹啊!
沒錯,伯文慧與沈碧心就是親姐妹。這話還得回到那些不安分的年代!
沈碧心,原名伯心慧,是伯秋明失蹤了的小女兒。當年,伯心慧被綁架,綁匪勒索了十根金條,這件事情曾轟動一時。作爲南方首富的伯秋明當然是全力營救,可是當捉到綁匪時。伯心慧早就被綁匪扔進了江裡,不知所蹤了。
這麼些年來,伯家的人都以爲伯心慧早在那起綁架案中死了,甚至伯秋明移居a市。都是因爲怕呆在南方觸景傷情。
可是,那次參加安氏夫婦的葬禮,伯秋明看到沈碧心的遺像時,直覺告訴他這個沈碧心就是自己的最疼愛的小女兒伯心慧。這纔有了當初葬禮期間,伯秋明的失態。
後來,伯秋明當然想過親子鑑定的,只是世事難料,先是顧陳遠將安若兮保護的過於嚴密,後來安若兮乾脆出國了。要不是上次約翰的宴會上,伯智力藉機扯來安若兮的頭髮。怕是這份親情到現在都是不敢確定的。
至於今天的宴會,本來就是要將安若兮是伯家孫女的身份公之於衆的,但是看到安若兮身體不適,又商量着打消了這個念頭。可眼下,一下心無城府的伯文慧一句話引起了安若兮的追問。這是將真相說出來呢?還是繼續隱瞞着呢?
“若若,其實媽媽是伯家的女兒!”
見衆人都是沉默,顧陳遠暗自揣度了一下,還是將一切都說了出來。之前他反對伯家公佈沈碧心和安若兮的身份,因爲擔心這些天精神萎靡的安若兮無法承受。但是眼下他改變主意了。只有說出來,他的勝算才能更大一些。
這個消息有點像重磅炸彈,安若兮覺得自己腦子“嗡嗡”直響。她知道沈碧心是孤兒。早逝的外婆也不是親外婆,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沈碧心的人生會有這麼曲折,更沒有想到沈碧心死了這麼多年後,自己會突然冒出這麼多親人出來。
驚喜?
驚大於喜!
一廳的人都在注視着安若兮,等待着她的反應。之前他們曾設想過很多可能,想到安若兮可能會痛哭流涕。可能會欣喜若狂。可眼下這是什麼情況?安若兮的臉上是淡淡的笑意,與之前沒有什麼多大的差別。
“嗨,快來嚐嚐小安的手藝吧!”
大廳裡一片安靜時,這個聲音顯得異常突兀。衆人循聲望去,伯子皓端着一個大蛋糕出來。身後跟着的竟然是安小安。
早就聽說了,安小安退出演藝圈,因爲伯家已經接受了她做孫媳婦。可是現在看到安小安出現,安若兮還是震驚不已。
“安安姐,快嘗一嘗!”安小安將蛋糕一一裝碟,挨個的親手送上,等送到安若兮身邊時特意解釋道:“安安姐,這是我親手做的蛋糕呢,你看看合不合口味,要是喜歡,以後我多做些等你到家裡來吃。”
這話中的意思比較多了,第一,她也知道安若兮的身世了;第二,她已經住到伯家了;第三,她在伯家已經可以做些小小的主了!但是,不管意思有幾層,都有一個核心的意思,她已經是伯家的人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安小安已經和伯子皓登記結婚了,只是眼下沒有操辦婚禮而已。
安若兮與安小安對視着,眼光相觸,她覺得安小安還是有那麼一份較真的,或許安小安的心底並沒有甘心吧!伸手接過蛋糕,可是手下竟然不穩,蛋糕一下子掉在了安若兮的裙襬上。
“對不起,對不起……”
安小安連連道歉,拉着安若兮便進了洗手間。
“你是故意的?”安若兮清理着裙襬上的蛋糕,剛剛是安小安掐了她一下,不然也不至於端不穩:“你把我帶到這裡是想說什麼?”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安小安直接切入主題,這一點讓安若兮有些吃驚。安小安卻不去看安若兮反應:“我真的很不甘心,爲什麼你的命會這麼好,本來出生就高貴,還有那麼多人愛着你寵着你,可是老天還覺得不夠,還要再給你更多的榮華富貴……”
“你真的羨慕我的人生嗎?”安若兮一陣苦笑,“這麼多的榮華富貴又如何,我的親人卻一一離我遠去,父親因我而死,母親就死在我面前,還有我的孩子……”
說到孩子,安若兮便說不下去了,曾經以爲永遠失去了,心痛;可是現在整天提心吊膽會再次失去,痛心。
“我的人生,真的幸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