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公元2019年11月1日上午。
“阿森，立海，”黎珊珊點了兩個最強壯的男員工的名，“你們兩個，抓住永明。阿嬌，去叫輛車。你們3個趕緊帶永明去省人民醫院精神科掛號，我現在馬上跟老闆彙報情況，等會去醫院跟你們會合。”
阿森和立海馬上站出來，一左一右鉗住蘇永明的胳膊往外走。阿嬌就是先前闖入辦公室的戴眼鏡的女孩，她一言不發飛奔下樓，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預約滴滴。
“喂，幹嘛，放開我啊！中午吃飯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永明，我們先去醫院看看吧，看完再說吃飯的事。”阿森柔和地說。
“我沒病，去什麼醫院啊，誒，別拽着我啊！”
“我知道，你沒病，我們就是去醫院看看而已，沒說你有病。”阿森用哄小孩的語氣說。
“我真沒病啊！你再鬧，我馬上把你刪除了！哎呀，推我幹嘛……”
……
被強行塞進汽車後座的蘇永明臉色鐵青。剛纔他試着喊了幾次“退出遊戲”，卻什麼都沒發生。
這不正常。
他心裡涌現出一股恐懼。難道埃厄斯世界的一切纔是幻覺、纔是虛假記憶，地球的一切纔是真的？
傻傻分不清真假的自己，是不是成了……精神病？
汽車時停時走，由於蘇永明沒再反抗，阿森和立海也放鬆了點，小聲地談論着。
司機聽到兩人的對話，知道自己車子的後座坐了一個精神病患者，恨不得油門踩到底。不過路況就那樣，想快也快不起來。
到了醫院，眼鏡妹阿嬌去掛號，阿森和立海就像左右護法，寸步不離蘇永明的身邊。
蘇永明一直低頭沉思，試圖弄清是怎麼回事。然而越想多，越是陷入混亂。
現在地球上的一切沒有半點虛假的感覺，和上次進“地球文明”遊戲的感受有天壤之別。而埃厄斯世界的一切也是真實得不容置疑。
他無法憑自己的感官確定哪個世界爲真實，哪個世界爲虛假。
如果自己的眼睛、耳朵、大腦都靠不住了，要怎麼確定自己生活在真實當中？
看精神科的人不多，很快便輪到蘇永明。
進入診室，裡面是個頭髮花白的醫生，看起來儒雅、權威，掛着“主任醫師”的胸牌。他旁邊坐着個小年輕，負責操作電腦。
醫生從老花鏡後看了幾人一眼：“是誰要看？”
三個人齊刷刷地指着蘇永明。
“坐吧。”老醫生接過阿嬌遞過去的病歷本，攤開寫了幾筆。
蘇永明老老實實地坐下。
“說說看，有些什麼情況？”老醫生和藹地問道。
“是這樣的醫生，”伶牙俐齒的阿嬌擔任起了解說的職責，“這是我同事，昨天他辭職了。但今天一早他跑到公司就開始說胡話，說我們都是遊戲裡的npc，他要刪除遊戲了，準備在刪除遊戲前請我們吃飯之類的。”
老醫生皺了皺眉，仔細地打量了蘇永明幾眼：“小夥子，你自己說說看？”
蘇永明心煩意亂，低聲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瘋，”蘇永明說，“我本來以爲喊一聲退出遊戲就能回到真實世界去，可是我喊了，卻沒有回去。”
老醫生擺了擺手：“慢慢來，從頭說起吧。你多大年齡了？”
“24。”
老醫生又問了幾句基本情況，結婚了沒有，做的什麼工作，家裡有沒有精神疾病遺傳史，對什麼藥物過敏，有沒有吸毒、酗酒之類的。蘇永明一一回答了。
老醫生半天才切入正題：“你覺得你的真實世界在哪裡？”
蘇永明煩躁地抱着頭：“我也不知道，我現在不能確定了。難道我真的瘋了？”
“有沒有人在你腦海裡對你說話？你能不能聽見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看見別人看不到的人？”
“沒有，沒有！”蘇永明拍了一下桌子，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老醫生又問其他人：“這小夥子之前有過什麼異常症狀嗎？”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齊搖頭。阿嬌說：“醫生，他之前一直挺正常的，雖然話不多，但感覺得出他精神沒任何問題。”
“可能是應激性的，”老醫生言之鑿鑿，“失業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重大挫折體驗，很可能成爲精神疾病的誘因。”
這時黎珊珊匆匆走了進來，站在蘇永明身後問道：“醫生，我這同事情況怎麼樣？”
老醫生有點生氣：“你們都退開點，都擠在這裡我怎麼和病人交流？”
四個人只好退開一段距離，阿嬌小聲向黎珊珊彙報了剛纔的對話，黎珊珊輕輕點頭。
老醫生又用平靜的聲調問道：“小夥子，你剛纔說你以爲喊了‘退出遊戲’就能回到真實世界。向我描述一下那個世界好嗎？”
蘇永明心裡亂糟糟的，但還是配合着醫生的提問老實回答道：“那是一個和地球很相似的世界，科技高度發達，我在那個世界是富二代，黎珊珊是我的貼身女僕。”
黎珊珊拉長了臉，偷偷看了下其他幾個下屬的表情。不過阿森、立海和阿嬌都很懂事，當做沒聽到這話一樣，神色不變。
老醫生點點頭：“對你來說，那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讓你生活更輕鬆的世界。”
蘇永明稍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是的。”
“如果讓你選一個呢，如果由你來決定哪個世界是真實的呢，你會選哪一個？”
蘇永明沉默了。如果讓他選一個，他當然寧願挑選埃厄斯世界。身爲豪門長子，坐擁幾輩子也花不光的金錢，享受着更發達的科技帶來的種種便利。
但是，地球世界上也有深愛他的父母，有着成長道路上種種艱辛的努力，有着不容否定的付出。
如果埃厄斯世界纔是真實世界，那他當然欣然接受；可是如果讓他自己來選擇，要他自己將地球世界指定爲虛假，他也做不到。
良久，他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沒關係，慢慢想想吧。”老醫生和藹地說着，又問了些別的問題。
問完後，又拿出一套量表給蘇永明做。
蘇永明看了一下，上面寫着“mmpi”，有幾百道題。黎珊珊等陪着蘇永明到隔壁房間做題，花了近一個小時做完後，小年輕在電腦前輸入了答案，將結果給老醫生過目。
老醫生看完結果說道：“檢查結果顯示沒太大的問題，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多和家人相處。我給你開點藥，你自己按時吃。”
然後唰唰唰地開始在病歷本上寫字。
黎珊珊禁不住問道：“醫生，我這同事到底是什麼情況？”
老醫生頭也不擡，從老花鏡後望了黎珊珊一眼：“應該是應激性的精神異常，情況並不嚴重。綜合他的各方面情況分析，吃了藥以後兩週以內就能好轉，以後復發的概率不大。”
黎珊珊鬆了口氣。
這傢伙……黎珊珊看了蘇永明一眼。真希望他能振作起來，早日走出低谷。今天出了這檔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公司他是肯定不能回了。等他好一點，自己得想辦法幫他找個新工作才行。
想到之前被蘇永明輕薄的場景，她的臉忽然莫名其妙地滾燙。又想到蘇永明說的“……我這麼努力奮鬥，起碼有一半是爲了你。辛辛苦苦賺錢，想買車買房，娶你回家……”，她又有幾分感動。其實，貌似姐弟戀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這傢伙……黎珊珊咬牙切齒地想着，竟敢把自己當做貼身女僕，竟敢在辦公室非禮自己……如果他真敢來追求自己，不拒絕他30次自己就把名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