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節 飄然遠去

菏澤國 京城

天剛微亮,夜色仍重。

此時,賢王府中卻已經亮起了燈。

“小姐,小姐,房裡怎麼亂成這樣?啊啊!你這是做什麼呀?好端端的幹嗎要整理這些衣服?呀,小姐,這些銀票,你……”

郡主趙熙雲居住的小小院落裡,此刻正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環翠發誓自己真的不是要大驚小怪的,她從小就跟在這位美若天仙般的郡主身邊,早就習慣了熙雲與衆不同的思考方式和行爲方式。

可是這這這……望着房間一片狼藉的景象,活像是被一羣強盜打劫過似的,你說她能不被嚇到嗎?於是,環翠完全忘了自己來幹什麼的,尖叫着衝了進去。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美麗的郡主趙熙雲卻只是哀怨的一眼瞪了過來,滿不在乎的開口,“環翠,大驚小怪做什麼,你叫的我耳朵都要聾掉了!不是交代過你沒什麼事情不要一驚一咋的嗎?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熙雲顯然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爲是多麼的驚人,瞪了環翠一眼繼續開始在亂成豬窩一樣的房間裡,挑來選去的打着包裹,正大光明的拿着銀票塞了進去,隨即瀟灑的將包裹往肩上一甩,眼看着就要走出去。

“小姐,小姐……你這是要幹什麼?”張大眼睛看着熙雲的動作,環翠真的恨不得自己現在能夠暈過去,小姐她……這是要離家出走麼?

“要幹什麼你看不出來嗎?本小姐只是閒着無聊想要出去走走。”熙雲笑得一臉無辜,若不是環翠太清楚自家小姐的惡劣性子,她真的會相信了。你看熙雲那雙眼睛,是多麼無辜、多麼單純呀!可是環翠畢竟不是那些會被自家小姐的美貌迷的一愣一愣的普通人,她深吸了口氣,大腦立刻恢復了清醒,當即大義凜然的擋在了門口,張開手臂,攔住了熙雲的去路。

別的就算了,她可不能看小姐做離家出走這種要命的事情,說出去該多丟臉呀。

不行,絕對不行,小姐會嫁不出去的。

“不行,小姐,平時你愛怎麼做都可以,反正王爺和夫人說了,只要小姐開心就好。可是小姐要是想要離家出走,惹王爺和夫人難過的話,環翠絕對不會讓開的。”環翠一邊大聲開口,一邊心裡緊張的嘭嘭直跳。

她的祖宗,怎麼就給她遇到了這麼一個主子呢?想當年她餓的半死不活眼看就要去西天慘白如來佛祖的時候,是還是一個孩子的小姐救了她,從醒過來之後她就發誓自己這條命是小姐的,爲了小姐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小姐一天天的長大了,也越來越古靈精怪了,凡是女孩兒家不喜歡的她都喜歡。你有見過哪家的小姐會爬樹爬牆的麼?環翠憤憤的想,大概說出去沒有人相信,有菏澤第一美女之稱的熙雲郡主竟然是個會爬樹的野丫頭,而且性格惡劣的不得了!

就說現在吧,人家千金小姐不該是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麼?爲什麼他們家的小姐倒好,已經嫌偷溜偷跑級別不夠,竟然開始想要離家出走了?

越想,環翠就越悲從衷來,這不,眼睛一紅,就開始嗚咽起來。

看着環翠紅紅的眼睛,死不放棄的眼神,熙雲嘆了口氣,卻沒有放下手中的包袱。她只是抿了抿嘴,走到了環翠的身邊,然後整個人往環翠的懷裡一賴,就像是小時候一樣撒起了嬌來,“環翠,別這樣啦,人家只是出去晃悠一下,長長見識嘛,在家裡呆着多無聊。”熙雲故意撒嬌。

“小姐,可是王爺和夫人會擔心的,還有小王爺也會……”環翠納納的開口,看見熙雲撒嬌的樣子就有點心軟了,再加上,她心裡也知道熙云爲什麼要離家出走,所以阻攔的話說了一半又打住了。可是她捨不得呀,那麼美麗高貴的小姐,可是從來沒有吃過一點苦的,到了外面,可一切都不比王府,會遇到什麼,她都不敢想。想到小姐可能會遇到危險,她就怕的不得了。

熙雲淡淡的笑了笑,偷偷的眨了眨眼睛,隨即搖了搖頭,“環翠,不要擔心,爹孃和大哥是明白的,不會阻攔我啦。”說着,她站直了身子,秋水般美麗的眼睛緊緊的盯着環翠,“環翠,我非走不可,就算你攔我,我也要走,不過我答應你,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等過一陣子,事情過了我就回來,我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她笑着拍了拍環翠的肩膀,笑眯眯的說。

其實,就要離開了,她心裡怎能捨得?這裡,可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啊,可親的爹爹,溫柔的孃親,還有縱容她、疼愛她的大哥……

可是她不得不走。

熙雲嘆了口氣,美麗的眼睛裡有些感傷。她現在才明白,爲什麼人類那麼害怕長大,因爲一旦長大,原本單純的心靈便會染滿雜質,便會變得貪婪而又自私,而曾經美麗的、純真的卻都隨着時間的飄然遠去而漸漸失去原有的美麗。

她原本以爲,她、嘉敏、若嫣、若惜,她們永遠都會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她錯了。當她們學會了愛與恨,學會了爭與鬥,原本純粹的感情,便改變了模樣。

自從三年前,若嫣入宮之後,一切都變了。嘉敏變得沉默而又陰沉;若惜不再笑口常開;而若嫣呢,學會了謹言慎行;而她呢?則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麼又想到這些了呢?

熙雲搖搖頭,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悶悶的痛。

只是隨即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既然都已經決定要離開了,這裡的一切又何必去在意呢?忘了吧,她對自己說。

看着門口不再堅持的環翠,她慢慢的拎起包袱,飛快的走出了門。唉,要讓這個一板一眼的丫頭聽話,還真的是有點難度啊!

回頭,再看一眼熟悉的房間、擺設,她搖了搖頭,收起眼裡的不捨,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環翠忽然間淚如雨下,不知道爲什麼,看着一步一步遠去的小姐,她終於知道,有些時光,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雲兒。”熙雲才走到門口,卻被熟悉的聲音喚住。

她愣了愣,回過身,整個人有些僵硬。

門口,站着她美麗的孃親,賢王妃葉輕嵐。

“娘。”她輕聲應到,隨即快步走了過去,撲進了葉輕嵐的懷裡,“娘,對不起,可是雲兒……”

“傻孩子,娘知道,娘都知道的,別怕,娘不會阻止你,娘也不想看着你攪和進這一攤子的混水,你要走就走吧,只是在外面不比家裡,你可要處處小心才行。”葉輕嵐慈愛的看着心愛的女兒,輕柔的吩咐道。

熙雲有些忍不住眼角的淚水,她拼命的點頭,說不出話來,生怕自己一開口便會落淚。

“別忘了你爹和你娘都在這裡,撐不住了就回家。你是我們的孩子,就算是付出一切,我們也會保護你的,明白麼,雲兒。”葉輕嵐摸着熙雲小巧的臉蛋,生怕自己遺漏掉一句囑咐,一個叮嚀。

深吸了口氣,熙雲強迫自己露出了一個笑臉,“娘,放心吧,孩兒會小心的,倒是你和爹,孩兒走了以後不要太掛念,等……孩兒就會回來,再也不離開娘和爹爹。”鑽進葉輕嵐的懷抱,熙雲彷彿要把這溫暖記入心間一般,緊緊的抱着。

“傻孩子,如果在外面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兒,也別忍着,真的忍不住了就回來;如果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也別錯過,只要是你喜歡的,娘和你爹都會支持你。好了,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你們一個個都要走,娘也只能讓你們走,只是這個你拿着,出門在外,身上可不能缺了銀子。”葉輕嵐閉了閉眼,狠狠心將熙雲推開,將早就準備好的銀票塞入熙雲的包袱中,然後轉過了身去。

她知道女兒爲何要走,正因爲明白所以纔不敢留。但是要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就此漂流在外,又有哪個做孃的能夠放的下呢?

所以她只能強迫自己,放手。

熙雲此時卻愣了不動,好半晌才說出話來,“娘,你是說,大哥也要走麼?”如果她沒有聽錯,娘剛纔說,你們一個個……

爹是朝廷命官,職務在身,不可能走,娘是個本分的女人,又深愛爹爹,自然不可能走,那麼除了她,也就只有大哥趙晨禹了。

可是,爲什麼?

就在熙雲腦裡哄的一亂的時候,熟悉的聲音便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怎麼,只許你逃,不許我跑麼?”

說話間,熟悉的氣息在她的耳邊纏繞。熙雲擡頭,正看見她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大哥,和她一樣手拎一包袱,笑意淺淺的在她面前。

“大哥,你……”熙雲有些呆滯。

趙晨禹調皮的對着她眨眨眼睛,隨即轉身將母親葉輕嵐抱在了懷裡,“娘,孩兒這就要走了,我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但是孩兒發誓,絕對不會在外面惹是生非,做對不起爹孃的事情,至於妹妹,我會替你好好的照看的,絕不會讓她少了一根汗毛。”說着,趙晨禹還笑眯眯的看了熙雲一眼,那笑容讓熙雲氣結。

而葉輕嵐在聽了趙晨禹的那翻話之後,眉頭略略鬆開,她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兒子已經成熟的臉龐,點了點頭,“去吧,娘相信你們。只是晨兒,雲兒,答應娘,若在外面受不了了,便立刻回來,別讓娘和你爹擔心。如果我和你爹出了什麼事情,你們絕對不要回來,你們在外平安,我們就放心了。”平靜了下來,葉輕嵐轉身,看着兩個孩子,有不捨,但是更多的是體諒。

她知道,他們不是任性的孩子,逼得他們不得不走,並非他們所願呀。

所以,她又怎麼能夠阻攔呢?

熙雲和晨禹彼此看了一眼,再不說話,時辰已經不早了,他們雙雙跪了下來,對着葉輕嵐拜了三拜,然後轉身離去。

而在他們身後,葉輕嵐卻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淚,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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