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翔神色冷冽,面無表情縱身躍至一地血肉之上。看着那笑容僵在臉上的樂兒,眼神中流露出萬分不屑。
醜女人?!
樂兒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對面忽然出現的白衣男子,對方的身法之高讓樂兒讚歎,但是那種讚歎,如今完全被腦海中三個巨大的字眼壓入萬丈深淵。
醜、女、人。
樂兒醜嗎?如果說樂兒醜的話,只怕,世界上就沒有幾個女子不醜了。
樂兒曾經,同樣有過“風華絕代”的稱號。若非因爲練功之故,肌膚原比常人要白的多,若非因爲殺人實在太多,多到江湖中只記得樂兒魔女的身份。只怕,這個稱號依舊會隨着樂兒直到如今。
但偏偏,居然有人當着樂兒的面,罵她是醜女人。
樂兒腦中當機,隨即完全被憤怒充斥。
沒有女子不愛美,連喜兒都分外在乎自己的容貌,何況樂兒?
沒有傻愣愣的責問對方,要求再說一遍。樂兒知道自己聽的很清楚,而對面那遠比常人高挑,頭髮更要長出一大截的白衣男眼中時刻流露着的輕蔑,更加印證了這些。
“你、該、死。”
樂兒咬牙切齒,眼睛已經陷入到血色狂暴之中。
不遠處,梵天看着那道屹立在滿地血肉上的白色身影,欲言又止。卻終究,只是頹然揮手,讓圍攏着二人的百多高手,摻扶着那些受傷未死的同伴,遠遠退開。
隱藏在暗中的各部旗主們,依舊在隱藏着,就連往日恭敬異常的黑龍,都沒有在這一刻衝出來表現自己的忠誠。
楚翔嘴角掛着冷笑,無聲嘲諷着,嘲諷着那些懦弱的早已失去武者血性的傢伙,嘲諷着對面那狂態畢露,好似自己多了不起,實則只會不停闖禍的樂兒。
在楚翔眼中,靈鷲宮喜兒,的確值得敬佩,可以說,爲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喜兒完全犧牲了自我。比之暮色這種大愛,喜兒的小愛,反倒更讓楚翔認同。
親人朋友和路邊乞丐哪個更親近?楚翔相信,自己和喜兒依韻之流,會選擇同樣的答案,也是很正常的答案。
區別僅僅在於,究竟願意爲了那答案,付出多少。楚翔覺得,自己一定比不上那二人,因爲——道不同。
楚翔是自私的,不想爲了任何人失去自我,但這不代表,楚翔會對於那些願意付出的人,無動於衷。
喜兒在楚翔眼中,是值得敬佩的,樂兒呢?又算什麼?
不過是一個惹事精罷了。一個什麼都不懂,整天闖禍的,長不大的孩子。
就憑她的器量,永遠都不可能超過小劍,達成喜兒給她的任務。
傲氣,不是無謂的狂妄。刻苦,甚至虐待般的折磨自己,很多時候,並不能得到想象中的回報。
楚翔敢肯定,喜兒一定有吩咐過,讓總愛惹事的樂兒,不要來招惹自己。但是,樂兒,一定不信邪,反倒想稱稱自己的斤兩。
“試探我?你也配?”
楚翔無視了樂兒的憤怒,嘴角輕蔑之色更濃,低聲呢喃。
樂兒一愣,好像聽到了楚翔的呢喃,樂兒實在不明白對方爲何會這樣輕視自己,就像樂兒始終不明白,爲何喜兒總是不願意讓她承載。
但樂兒出手了,因爲楚翔動了。
一出手,就是全力,劍離鞘,就是殺招。
森寒的劍光,比之鋒芒更加銳利,直指樂兒心臟!
楚翔不會用言語去告訴對方錯了,只會用行動去證明,那最有、說服力。
寒芒劃破了長空,那一點在陽光下泛着金屬光澤的劍影,是如此奪人心魄。楚翔沒有內力,有的只是無與倫比的力量和速度。
楚翔沒有意境,有的只是執着到偏執的劍意!
瘋狂而冷靜,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樂兒感受到了!
十幾米的距離,若楚翔全盛,只怕在樂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死了無數次。即便是如今,憑藉鬼魅般的身法,十分之一個眨眼間,那森寒的劍光,已經及到樂兒喉間!
若絲毫不顧本身身體承受能力,憑藉超人的敏捷,楚翔早已經能輕易突破音速。那種常人完全無法想象的速度,又豈是如今沒落的江湖能夠比擬?
樂兒大駭,身形暴退的同時,一頭長髮再度瘋長數丈,整個圍繞着周身團團旋轉,帶着濃濃的紫紅色氣勁,彷彿結成了一枚巨繭!
劍光驟然一變,就在眼見撞到紫紅巨繭之前,“嗖”的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只見樂兒原本難看的臉色,在劍光消逝的那一瞬,變得更加難看。一個彈指,巨繭猛然炸開,三千紅塵絲漫天散射,那條條紫紅氣勁,直擊十數丈外!
外人眼中,僅僅能看到巨繭炸開,而後五十米方圓內俱都被紫紅光芒淹沒。若是高手,還能看出那好似鋪天蓋地的氣勁毫芒,實則完全絲絲縷縷錯落有序的排布着,就像在那小範圍中結出了一片大網!
漢白玉石鋪就的地面,無數細小的坑洞蜂窩般涌現。樂兒腳下站立處,裂紋更是蔓延到十幾米外!
對付速度極詭者,最好的辦法就是範圍式攻擊,縱使樂兒不願意如此大量耗費內力,也不得不在楚翔鬼魅般的速度前甘拜下風。
只是,網,真的有用嗎?
網能捕捉到最狡猾的游魚,那是因爲網本身的承載力,超越了游魚的極限力量。但楚翔的力量,那15倍於人類極限的力量,50倍於普通成年人的力量,在天賦加成之下,所能造成的破壞力,早已超出了正常人可以理解的範疇!
失去內力的武者,只能是待宰豬樣,但在很多異世界中,並非如此。秉承多方優點的輪迴者,更非如此!
一道精芒,忽而一閃,也不知究竟從何處來。
只是當精芒在下一個瞬間出現時,已經撕開了那密佈着的無窮氣勁,狠狠的朝着凝神戒備的樂兒轟落!
絲絲縷縷的勁芒,如同遇到海綿的流水,在樂兒掌控下瘋也似得朝着那道精光捲去。
楚翔不能使用內力,這在江湖中不是什麼秘密,以前樂兒不信,現在,不得不信。
樂兒不是小劍,不需要公平一戰,不會認爲自己勝之不武。樂兒只爲,殺敵。
劍光再度一閃,出現之際已經躍過幾十米距離,突入到樂兒三丈之內。
樂兒周身氣勁猛然爆發,三丈內紫紅光華之濃郁,已經好似要滴出鮮血來!
那道虛幻的、隱在劍芒後恰似幽靈般的白影,終於被逼的現身。
無數逸散着的氣勁,好似找到了宣泄口,瘋狂的朝着楚翔經脈中鑽去!
樂兒臉上一喜,因爲傳言是真的,那些侵入楚翔經脈中的氣勁,分毫沒有受到護體真氣阻攔!
樂兒不得不喜,被異種真氣大量侵體,必死無疑!
只是。。。
楚翔嘴角,冷笑。樂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些大量侵入到白影之中的真氣,彷彿並非鑽入到血肉經脈之中,而是鋼鐵,是磐石!
楚翔體內經脈韌性之強,完全超出了樂兒的想象,不,甚至超出了混沌紀元系統的想象,那些侵入進去的真氣,通通石沉大海!
而就在異種真氣侵體之時,就在兩人一喜一驚俱都無心旁顧之時,楚翔身上那時刻透漏着的,彷彿在刻意炫耀高手身份的磅礴內息,消失了。
“死吧!”
劍光一閃,凌空御劍的白影生生將濃郁的紅芒撕開一道缺口,金屬光澤般的鋒芒,直接在驚愕的樂兒喉間劃出了一道血線!
然而,劍芒卻並未停歇,因爲樂兒未死!
就在最後關頭,樂兒生生憑藉遠超常人的敏捷,對身體做出微調後仰,僅僅移動了不到一寸,依舊被鋒芒劃破了白皙的肌膚,卻終究未死!
凌空一個旋身,樂兒神色冷淡,整個人合身撲到身形乍現的楚翔懷中。
一個瞬間,指、掌、拳、腿、肘凡是能夠用到的身體部位,連綿不絕攻出一百七十七招!
魔女樂兒,豈是易於?
樂兒快,楚翔卻更快,眼中依舊帶着不屑,已經出現絲絲裂紋的劍身之上,那股名爲執着的意念,更爲濃郁,更爲堅定!
執着,不是氣勁,僅僅只是意,不能被人看見,卻又能爲人感知。
就在樂兒出手施展“實戰流”高頻率攻擊同時,那一道始終在陽光下閃耀着,奪人心神的精芒,消失了。
兩百三十八劍。
濃郁的紫紅光芒,將兩人身形完全淹沒。只是那鋪天蓋地的執着意念,覆壓全場!
骨裂聲,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不停響起。
也許過了很長,也許僅僅只是瞬息,那濃郁的紅光,終歸消散。
兩道人影錯身而立,楚翔身上,白衣依舊,卻沾染了不少血跡。除此之外,表面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嘴角,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意,似嘲諷,似傲然,與樂兒臉上的詫異,形成鮮明對比。
楚翔橫眉,冷笑。手中利劍拋射至百米之外,釘在圍牆之上。
牆後,原本恭敬站立着的黑龍,心下一顫,那透牆而出的劍尖,離他的心臟不過寸許。。。
楚翔輕撫身後罩袍,一步步不緊不慢的朝着天衆殿方向走去,那一道遠比普通人頎長些的身影,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孤傲。
身後,那道挺立着、臉上帶着詫異之色的紫色身影,驟然迸射出幾十道血泉。眉心,一絲血線滴下。
倒下,倒在一地血泊之中,那血,有別人的,有自己的。受此重創,樂兒盡是猶自未死,臉上依舊掛着詫異,口中呢喃着什麼。
已經行至幾十米外的楚翔,身形似乎頓了頓,而後頭也不回的繼續離去。
地上躺着的樂兒,臉上卻已經釋然,笑着逝去。
一衆黑旗會成員,沉默了。
黑龍看着身前那閃閃的利刃,默默無言。
梵天,從戰鬥開始,就一直沉默着。
那隱藏在暗處的幾大高手,同時,退去。
白影已經被巍峨的鐵石碉堡吞沒,再看不到一絲留下的痕跡。
此時恰是夕陽西下,昏黃的餘暉,爲這片血染的大地,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
紫紅色的氣勁,早已經消散,然而那滾滾不休的執念,卻依舊殘留在衆人心中。
那嵌在牆中,早已遍佈裂紋的寶劍,終於在黑夜來臨之際,炸開。
天衆部一衆高手並沒有離去,他們看着伏在地上那流血的紫色身影,沉默着迷茫。
靈鷲宮魔女之死,是江湖上最大的事情。每當有魔女死亡,喜兒必定會舉行所謂的血祭,在江湖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這些,老江湖都知道,都恐懼着。這是喜兒爲了維護靈鷲宮的至尊地位,這種做法,原本是爲了更好的保護那些,想要保護的人。只是,太極端,也太自私。
但這紛亂的江湖中,又有誰,不自私?
樂兒的死亡,卻並沒有引起軒然大波。甚至,黑旗會衆人,都沒有擔心喜兒會瘋狂報復。這當然不是因爲喜兒怕了楚翔,怕了黑旗會。而是因爲,樂兒身上帶着,珍貴無比的替身娃娃。
但楚翔在出手前的那一刻,又怎麼會知道呢?若是不知道,他又怎麼敢朝樂兒下手?
梵天不懂。
黑暗中,天衆殿內,原本應該通明的殿堂,此刻一片昏暗。
主殿裡,空無一人,就連原本值夜的高手護衛,都被楚翔趕了出去。
經此一戰,似乎,黑旗會中許多會員,包括老會員都對楚翔流露出真心的敬佩。
只是那被無數榮耀包圍着的人,此刻卻孤坐在王座之上,大口大口吐着鮮血。
骨骼矯正的清脆炸豆聲,一道接一道響起。只是,本該伴隨着的悶哼,又在何處?
不要自認爲忍耐力很可怕,因爲總有人的意志力,強悍到令衆神都畏懼。
樂兒在京城重生點處,木然的掃視着周圍幾個對自己指指點點的江湖人,隨即冷笑,合身撲上。
一朵紫雲飄搖,幾分紅芒閃耀。
“格拉”“格拉”脆響之中,哀嚎連綿不絕響起。
紫雲嬌笑着飄然遠去,地上,只留下無數倒地呻吟着,卻無絲毫外傷的普通江湖散人。
血,沒有流淌出分毫,只是爲何,他們卻又嚎啕的如此竭斯底裡?
。。。。。。
清晨的晨光,金燦燦,灑向大地。
不同於半晚昏黃的餘暉,那種清新,讓人覺得朝氣蓬勃。
楚翔走出了大殿,依舊是一襲乾淨華貴的白裘,身後罩袍,迎風舞動。
臉上帶着笑意,一如腰間別着的寶劍,整個人,煥發着一種別樣的精神。
一路朝外走去,路上堡內黑旗會核心成員們,俱都停下手中活計,恭敬的朝着那道白影問好。
那被榮譽包圍着的人,在金色陽光襯托下,是如此高大,雖然他,原本就很高大。
人們看到的,往往只有耀眼的榮譽,有幾個人,又懂得榮譽背後的付出呢?
白影一閃,而逝。
孤零零的天衆大殿中,只餘下一地微微泛着暗紅的石屑。春風拂過,帶走了淡淡的、彷彿飄渺無痕一般的餘香,帶走了,那一地紅塵。
。。。。。。
京城,悅來客棧。
依舊是臨窗而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楚翔要了幾牒小菜,卻是沒有要酒。
縱使此間最好的酒,也不能讓己沉醉,要來,何用?
取出腰間懸掛着的玉質酒壺,反掌掏出兩隻碧玉酒杯,滿上。
輕飲,卻是難忘那餘香。
楚翔沉醉着,回味着。
只是誰又知道,他究竟在回味什麼。
“呵呵呵。”
一陣嬌笑,伴隨着銳器破空的聲音,打斷了楚翔的思緒。無需睜開眼睛,他就知道,此間,又多了幾分悽美。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樂兒。”
一朵紅雲般的喜兒,臉上永遠掛着淺笑,配合那妖媚的容顏,若非滿手血腥,不知要迷倒多少江湖豪俠。
喜兒對身前杯中的飄渺無痕看也不看一眼,冷聲責問。
楚翔側目,眼中,卻是一片漠然。
“你不是至尊,她也,沒有權利爲所欲爲。”
楚翔傲然的態度,似乎將喜兒激怒。只是不知爲何,令人聞風喪膽的喜瘋子,卻在那白色的身影前,強自壓下憤怒的情緒。
只是,有許多憤怒,並非理智,所能壓下。
“呵呵呵,你不該,殺她的。”
喜兒眼中流露着茫然,復又轉爲迷離,燃燒着紫紅火焰的手掌,帶起一串連綿的虛影,刺透了楚翔的心臟。
那被刺頭心房的楚翔,擡頭輕笑。
那透過白影的玉手,卻是沒有沾上半點血跡。
白影轟然而散,如幻蝶般,片片碎裂。
“你本不該出手,你的破綻,太多,太多。莫說將來實力完全復原的我,即便是此刻,絲毫無法動用內力的我。你,殺得了嗎?”
耳畔依舊殘留着溫熱的話語,那白衣翩然的身影,又在何處?
鑰匙,是巨大的利益,那獨得鑰匙的,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失去小刀的江湖,喜兒不敢動用全力的江湖,又有幾人,能留的下那道白影?
曾經,百年前的喜兒,僅僅憑藉高級武功,就可以橫掃江湖。
爲何,百年之後,本該更加強橫到深不可測的喜兒,反倒變得如此衰弱?
一個連剛剛習武三年之人都追不上的喜兒,原本,是不應該存在的。
只是存在,就有其道理。
喜兒爲了派內無數師妹們,勞心勞力。但這不該,成爲喜兒武功止步不前的唯一理由。
喜兒,是強大的,從後期屠殺意境級高手如豬狗,可以看出。
喜兒,是弱小的,從前期連依韻都追不上,能看出。
區別,並非僅僅是幾十年的時間。區別,在於那最大的利益,究竟藏在何處。
鑰匙開啓的條件,被許多人,忽略了。
喜兒,此刻的喜兒,原本就沒有必要,過分忌諱。
當然,有資格說這種話得人,江湖上,本來也沒有幾個。
“呵呵呵。”
喜兒輕笑,坐在楚翔原本的座位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眼神帶着迷離,拿起了桌上唯一一隻裝滿玉液的酒杯。
只是那原本靜立在桌子中央的酒壺,又在何處?
“破綻嗎?會死的,呵呵。”
喜兒眼神迷離,兩行清淚,不自覺的,劃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