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獵獵,旌旗飛揚。
天下英雄大會這六個大字,就像六把血紅的利劍,一一刺到了白自在心裡。
人在半空,白自在已然一口鮮血噴出,直截了當暈了過去。
這倒不是說喬峰出手狠辣。實際上,爲了照顧同道之誼,喬峰只是運用柔勁將來勢洶洶的白自在推了出去,甚至連半點都沒有傷害到他。
白自在之所以吐血昏厥,概因一口悶氣憋在胸中,加之年事已高、剛愎自用,以至鬱結難舒。
但不拘如何,這一場鬧劇算是落幕。
在周圍羣雄鄙視的目光中,雪山弟子灰溜溜駕着這位掌門人離開了大會。攤上這樣一位掌門,他們也確沒有面目再留下來。
至此,大會目的基本達到。
白自在雖然只是一屆跳樑小醜,卻也直接點出了會議主題。無疑,在一衆老前輩的支持下,喬峰成爲了聯盟盟主。而聯盟成立的唯一目的,就是調查最近江湖上發生的連環滅門血案,以揪出幕後魔頭。
就在武林正道沸沸揚揚張羅着除魔之際,我們的魔頭楚某人,卻又在那天涯海閣、飄渺雲巔,製造着另一起淋淋血案...
兩男一女,三名青年盡皆揹負長劍,身着款式相近的青色長袍,掩在黑暗中,隔着一道拐角,窺視着楚翔利用雷霆手腕收復了天山童姥。
不得不說,楚翔的手段讓他們感到駭然,甚至對方隱隱散發出的威勢,那種感覺讓他們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名陌生年輕男子,而是在門中禁地那些同化石般終日枯坐的隱修長老!
這幾個被震住年輕人可不簡單,來歷俱都非凡。
三英四秀,青城派年輕一輩最傑出弟子,其中最弱的一位都達到了先天初境、也就是道家築基初期修爲!
此青城,自然非彼青城。不是江湖中威名赫赫、餘滄海帶領下專滅人滿門的青城,而是上古十大福地中的古青城派!
十大福地、五大洞天。除卻萬年前玲瓏福地崩滅,八千年前蓬萊、崑崙洞天被上界真仙收去之外,尚餘下十二個,卻正是如今暗中操縱着整個凡界的九門三道!
青城,同樣是九門正統之一。由此可見這“最傑出”三字含金量有多高!
雖說三人着實被楚翔隱約表現出恐怖的修爲嚇了一跳,但仰仗着門派特殊斂息功法,倒是也未驚慌失措。
然而隨着楚翔轉身,明明白白對他們說了那樣一句話。三人中最穩重的二師兄,只來得及驚呼一句:“快逃!!!”
三道劍光鵲起,如同風捲殘雲,直接朝着來路退去。
但是,一切都晚了!
楚翔冷笑着,一個閃逝,竟是瞬移到了他們飛退必經之路上。
伸出右手,沒有絲毫動作,僅僅戟張着五指。掌心卻彷彿正醞釀着某種神秘力量,攝人心魄。
彈指間,三道劍光掠過十丈,已然出現在了阻路的楚翔面前。
楚翔卻是不管不顧,似乎無視了那洶洶劍氣,直到森冷的劍芒刺的衣衫顫動,才淡淡吐字:“碎!”
五指合張,言出法隨。
三道劍光直接定格在空中,一左一右,還有一道分明已經觸及了楚翔掌心!
哐當...
似乎是清脆碎裂的聲音。那三道劍光就像是繪刻在玻璃上的美妙圖案,唯妙唯俏。只是那栩栩如生的玻璃畫,卻在瞬間粉碎。
劍折人亡、血肉橫飛!
碎掉的不僅僅是劍光,還有青城最傑出三名弟子的七魄身軀。
不止如此,九道肉眼難辨的白色流光本該就此散去,卻在瞬間,被那一隻復又張開的手掌,收攝!
完全沒有留下活口詢問來歷的意圖,戮魂之力發動,三人完整的生魂在第一時間,被楚翔吞噬!
石質通道內一片狼藉,卻是被那驟起的劍光絞爛了大半。然而楚翔身前逾丈,方纔劍光碎裂爆炸的地方,兩側牆壁卻是分毫未損。甚至連上面雕刻的浮屠,都沒有半點毀壞的痕跡...
真仙?上界?
福地洞天...
以武入道?
隱修長老?飛昇傳說?
天帝旨意?
有趣...有趣...
高飛站在縹緲峰前,擡頭看了看那高聳入雲的山峰,伸手摸了摸身旁少年的腦袋,忽然轉身離開。
“嘿嘿,有意思...”
高飛的舉動,讓白乞摸不着頭腦。
然而爲人弟子,白乞卻非常自知。將疑惑拋在腦後,白乞同樣看了一眼那被雲霧繚繞的山巒,而後追上了高飛的腳步。
數日奔波,只爲一次凝望?
“乞兒,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很有趣嗎?呵呵呵呵呵...”
高飛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不覺得。”
白乞平靜的回答。
對於這個便宜師傅,他倒是沒有了太多想法。習慣成自然。
事實上,作爲輪迴者,他幾乎有九成的把握,認定對方就是這場輪迴的主角——小蝦米!
至於爲何這個佔着主角地位的小蝦米邪氣凜然,甚至還有着另外的名字,白乞只能認爲對方走的是邪道,而真實世界也不是遊戲。
即便是金庸羣俠遊戲,卻也並未規定主角一定要走正道。是人,也總該有個名字。
只是,數日相交,白乞總覺得高飛有些不妥。這不是說對方精神有問題,而是另一種莫名其妙的“覺悟”。
高飛是一個神經病,這是白乞數日觀察之後,得出的結論。
其實從第一次相遇,那個莫名其妙發狂、將整座青樓屠了個遍的男人,那抱着一顆面目難辨淋血頭顱又哭又笑的傢伙,正常人都不會覺得他正常。
那記憶猶新的一幕,讓白乞午夜夢迴,輾轉戰慄。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迎了上去,甚至刻意迎奉對方變態的行爲、喜好,成功拜其爲師。
主神爲什麼要讓這樣一個變態擁有主角命格,這對白乞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白乞知道,跟着他,無疑自身活命的機率會大大增加。
白乞很清楚,即便獲得了資深者施捨的第一桶金,他仍舊沒有平安活下去的資本。
主神給出的任務,他理解的很透徹,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好好活着,等着資深者去拼殺,坐享其成。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要比資深者來的輕鬆。
從最開始,他就斷了尋找奇遇的YY念頭。白乞從年幼時起就明白,獨自一人生存有多麼困難。何況是這樣一個,陌生、危險的世界。
所謂機遇,若非本身就擁有着相應氣運,大抵不過是美妙的陷阱。譬如他此刻,看似成爲了主角弟子,風光無限。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這完全是在走鋼絲,每天都要戰戰兢兢。一個不慎,只怕高飛立馬瘋病發作,就把他宰了。
除非他能擁有資深者那樣不可揣測的身手,才能在任何陌生的世界活的滋潤。然而,真到了那時,怕卻又有了其他不得不自發去挑戰危險的理由。
高飛略有深意的看了微微走神的白乞一眼,嘴角掛起一絲莫名的笑意。
白乞打了個寒戰,忽然覺得像是在夏日置身到冰窟之中。
他知道,這是高飛在看着他,用一種異樣的目光。但白乞只能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不敢側身...
鋼絲上的舞者,最是動人,也最是危險。
巫行雲侍立在一旁,背後站着的是梅蘭竹菊四婢。而其他靈鷲宮弟子,則在一名老嫗的帶領下,將殿內狼藉收拾停當後,退出了大廳。
掌門寶座上,坐着的是楚翔。稍稍側目,他看到了四名婢女眼中的不滿、以及好奇,雖然這些情緒在平靜外表下隱藏的很深,卻也瞞不過他的雙眼。
反倒是這位失勢的天山童姥,竟然沒有半點怨恨。
除了林平之外,一衆輪迴隊員,也都坐在下首位置,椅子是臨時搬來的。
雖然這般做作有些區別對待的味道,甚至隱隱好似讓輪迴者高人一等,算是徹底和劇情人物間劃出了一道界線。但不拘何人,哪怕是曾今身爲劇情人物的明月,心中也不覺得這般有什麼不妥。
將人與人隔開的,往往除了身份,還有本身所具實力。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身的相對價值。這不是狂妄自大,也不是冷漠無情。龍不與蛇居,就這麼簡單。
“行雲,你可聽說過,十四天書?”
楚翔目視前方,目光有些空洞,瞳孔也好似沒有焦距,不知究竟在注視什麼,忽然冷冷問道。
林平之不知道,可以歸咎於年輕識淺。無崖子不知道,可以說成是久不問世。但接二連三,甚至在方纔隨手滅掉的一英二秀記憶中,竟然也沒有十四天書,這就有些,讓楚翔琢磨不透了。
通過無崖子幾人的記憶,楚翔知道,那些自命福地正統的古門派,並非當真就一味躲在次元空間中潛修,不問世事。
恰恰相反,幾乎整個凡界武林都操控在他們手中,而他們掌握的秘密,遠比俗世門派更多的多。
但如此一來,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十四天書?”
天山童姥疑惑的迴應了一句。
楚翔見狀,無需再問。但心中疑慮,卻是越加難解。
十四天書,一定存在!
空洞的目光中,紫色星芒閃過,隨即收斂,沒有讓任何人察覺。
沉思着,楚翔搖了搖頭。
一揮手,無形中,一道磅礴的劍元轟入天山童姥體內。巫行雲大驚失色,只覺剛剛被丹藥力量溫養好的經脈大量碎裂。
身後四婢中,最細心的竹劍似乎發現天山童姥有些不妥,身子晃了晃,似要倒下。趕忙上前,一把將她扶穩。
然而素手剛剛觸到對方肩膀,就又嬌呼一聲如觸電般彈了開去。血花飛濺,她的掌心竟是被莫名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幾婢正自不知所措,卻見那天山童姥顫抖過後,勃然長嘯。三顆蓮子盤旋着自頭頂百會穴鑽出,初時不過米粒大小,須臾間,竟然已經結成了三朵碗口大小的青蓮!!!
封印解,三花締!
幾婢雖不知巫行雲身上爲何有此變化,卻是相顧大喜。只當尊主面臨壓迫修爲暴漲,心中竟是盤算起了是否要重新奪回靈鷲宮的主權。
哪知重開三花的天山童姥臉色慘白,撲通一下跪到了楚翔面前,連連磕頭。
“多謝主上爲老奴脫去枷鎖,再造之恩,老奴必定結草相報!”
巫行雲如此做派,卻是讓心中暗喜的幾婢愕然無措。然而畢竟是天山童姥自小收養的忠心弟子,見到自家主人如此行徑,也只能同樣朝着楚翔下跪磕頭,謝起恩來。
至於爲什麼要謝,只怕一時半會兒她們是弄不清了...
一揮手,磅礴力量涌出,無形有質,卻是讓跪着的五人不自覺站起。
“不必。你有你所求,我有我所需。此間事了,還你自由。本座卻也不會在此界多待。”
有些話,普通人是不可能聽懂的,譬如那四個茫然婢女。雖說她們實力放到江湖中,已然不錯。但在楚翔眼裡,卻甚至連讓眼神多停留一刻的資格都沒有。
至於天山童姥,同樣只是一隻螻蟻。但多少,能明白楚翔話語中的一些意思,哪怕大半還是曲解。
“主上此言,卻是何意?既然宣誓追隨主上,那不論是上天入地,我巫行雲都不會皺半下眉頭!若主上當真棄下老奴不顧,老奴也唯有一死以明心志!”
天山童姥倒是懂得把握時間,雖然吃不定楚翔話中的意思,是否當真會還她自由,但在當前大表忠心,那是絕對少不了的。
二者之間修爲差距太大,譬如天地,她並不覺得這般搖尾乞憐的作態有何羞愧。
就好似俗世上位者,終日威嚴,也未必就沒有求神拜佛的時候。
天山童姥是一方霸主,頤指氣使,威名赫赫,毋庸置疑。但此刻她卻看透了,相對她那所謂傲視江湖的功夫,楚翔就是神、是佛!
一樣處於S級,天山童姥和楚翔間的差距,就好比在廢土世界,當時的楚翔和老龍艾格拉斯間的差距,不可以用道理來計算。一萬個天山童姥,也未必能傷的到楚翔一根毫毛,甚至未必能近的了他身。這是一種絕對距離。
隨意擺了擺手,楚翔一臉淡漠。
“本座,無需誆你。本座知你和李秋水有仇,故準你離山三日,有甚恩怨,自去了斷。”
天山童姥聞言大喜,但考慮到劍元轟破體內封印時,對經脈造成的巨大損傷,還是爲難的看向了楚翔。
果然,如她所料一樣,一顆香氣四溢的丹丸骨碌碌滾到了她的面前。莫要小看對方好似垃圾一樣隨手扔了下來,巫行雲卻將之當做稀世珍寶,小心翼翼,把那藥丸封存起來,竟似不準備直接服用。
能夠在幾息間讓一個垂死之人恢復大半的丹藥,不是異寶,是什麼。也唯有楚翔這等功參造化的人物,不把奇珍異寶當回事。一般即便是福地內門弟子,身上卻也未必就能常備如此神藥。
“多謝主上,多謝主上!”
磕着頭,天山童姥覺得自己今天算是把一張老臉丟盡了。然而她心中卻充滿了幸喜。人生之苦,莫過於愛別離、仇難報。如今二者皆可得,婦復何求?
“去吧...”
揮了揮手,將天山童姥連同四婢一起攆出了大廳。
楚翔看着遠處,那裡是燈光下的一小片黑暗。
“小蝦米...”
“平之,駕龍馬,去蘇州。近日,有些雜魚想要聯合起來,算計本座。他們始終不懂,雜魚終究是雜魚。記得,帶上爲師的禮物,不要戀戰......”
“是!”
“劍洗心,去少林,把掃地僧殺了。”
“好。”
“楚影,張三丰交給你,別說有問題,速戰速決。”
“這個...行...不過...”
“不要和我,講條件!”
“哼,褚茗,走。”
“小蝦米...你想,做什麼呢...”
“高飛?嘿...”
楚翔呢喃着,目光始終盯着那片燭光下的黑暗。
燈下黑。許多人以爲最清楚的地方,往往,最是模糊。
“咳咳咳......”
一名消瘦青年,滿臉病態,身上穿着一襲半舊藏青色長衫,看起來,頗像寒門落魄書生。
一大羣彪形大漢捉刀拿劍,獰笑着圍住那名青年。看着對方連連咳嗽,非但沒有同情,反而顯得十分得意。
“哈哈哈,死病鬼,你倒是給老子跑啊!繼續跑啊!”
其中一人,裝束和周圍大漢無甚區別,同樣黑衣短打。但明顯,手上拿着和旁人不同的武器。那九環大刀上雕繪着的黃金龍紋,栩栩如生,彷如要破開刀面,飛上天空。
幾步上前,那名應該是頭目的漢子穩穩立在青年面前。足下不丁不八,臉上輕鬆寫意,竟是託大到半點都不設防!
“嘿嘿嘿,癆病鬼,看不出你小子腳還挺長,你說,是要老子先剁了你左腳,還是卸了你右腳?”
挖着鼻孔,大漢充分表現出什麼叫目中無人。
“鏘”的一聲,那把龍紋寶刀直接插到了地上,入石尺許!
“咳咳咳。”
青年一手撫胸,一手掩口,弓着腰,不停咳嗽。
大漢和其同伴俱都在旁哈哈大笑,卻沒有看到,那名病態青年眼中閃過的利芒...
“咳咳咳...你們要的,是這個吧...咳咳咳...”
青年嘴角翹起,只是手掩着,無人察覺。
那隻捶胸的手忽然一翻,不知何時,掌中竟是多出了一塊玄鐵令牌,在陽光下閃耀着冰冷的黑色光澤。
大漢不笑了,周圍那羣嘍囉也不笑了。
大漢眼中出現驚恐,因爲他竟然沒有看清那病鬼手上動作!而周圍嘍囉,死死盯着那塊令牌,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貪婪。
“咳咳咳...你們,都要死...”
青年聲音很低,像是在無力呻吟,然而不知爲何,在場所有人全都清晰的聽到。
周圍嘍囉們很想笑,但忽然發現,怎麼都笑不起來。
那名修爲二流的頭目,想要拔出身前長刀,然而,他發現自己和那些嘍囉一般,無法動彈...
青年不再咳嗽,放下手來,嘴角徹底翹起。
是得意?還是嘲諷?
弓着的身子挺直,陽光下,那原本萎靡的男子,是如此陽光...
一道白光劃過,那是金屬在日光下閃耀出的光澤!
就像流星劃過長空,又好似夢中那留不住的幻影。
“怎麼可能...”
大漢最後的意識,被眉心一道冰涼吞沒。
他始終不明白,爲何明明只是一個輕功稍高的傢伙,會在瞬間變得這般強大。
爲何,擁有一流眼力的自己,甚至連對方是如何出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