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
迷糊間,覺得有人在敲門,睡得昏天地暗的鳶憐,明顯不想起牀,習慣性的拉過被子矇住臉,懵懵懂懂地快要繼續小豬般的睡過去時,就聽到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隔着門傳來,“鳶憐、鳶憐,小懶蟲,起牀了!”
“唔,哪個……”混蛋擾我清夢!忍無可忍,鳶憐正準備就這麼吼一句,卻突然發現不對勁了,自己從不鎖門的,一般丫頭們都是直接進來爲她備好毛巾、早餐,而且這聲音好熟悉,那是……“呃,淼姐姐,直接進來就好!”
用力揉了揉睏倦不堪的眼角,不到片刻,果然見到那熟悉的倩影,一襲白衣入目,沒有複雜的裝飾,不堪盈盈一握的纖腰被一抹月白色的寬邊衣帶束住,女子一頭青絲只用一隻木簪固定,算不上傾國傾城,卻十分耐看,莫名地就給人一種親切感,如水般溫柔的眸子,讓人對上一眼後就不忍欺瞞。
心裡泛過一絲漣漪,突然想起救過自己的,同樣一身白衣的公子。
“淼姐姐!你怎麼來了?”對上那溫柔笑望着自己,充滿揶揄寵愛的眼,鳶憐有些不好意思,也顧不上頭昏腦脹,被子一掀,直接抱住了女子的纖纖細腰,“唔,好久不見,就多住幾天再走嘛,今天我生日,塵哥哥肯定回來了,我叫他多陪陪你!”
聞言,名爲凌淼兒的女子愣了愣,垂下眼簾,輕輕道,“……鳶憐,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和落塵是不可能的。”
“怎麼,塵哥哥欺負你了?”鳶憐皺眉,從凌淼兒懷裡蹭了蹭,揚起小臉來,紫眸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鳶憐,你不會懂的。”輕輕嘆了口氣,凌淼兒捏捏鳶憐的小臉,“過幾天,我就要去邊疆了。”
“你說什麼?”鳶憐幾乎是快要直接跳起來了,皺眉道,“這麼急!凌伯伯那裡……”
“爹爹他戰死沙場了。”細細的貝齒咬住紅脣,嫣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一般。
鳶憐這才注意到淼姐姐從頭到腳都是白裝,雖然她偏愛素色,可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她無論如何也不應如此穿着的。
那麼,這是真的了。輕輕握住凌淼兒冰涼的手,常年習劍,使她的手不像鳶憐的那麼嬌嫩柔滑,這女子並不如同表面所顯示的那麼柔弱可欺。“怎麼會?”
“軍中有奸細。”凌淼兒勉強擠出幾分笑顏,搖搖頭,輕聲道,“早勸過爹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也往往不可無。可他爲人寬厚,不相信自己的將領會背叛他,卻被裡應外合,誤入敵方圈套……”
不知該說什麼的鳶憐,沉默了一會兒,問,“可這和塵哥哥有什麼關係呢?”感情的事情她雖然不懂,可落凌兩家一直關係很好,也常常開玩笑過凌淼兒和落塵的婚事,兩人每次都是被逗得面紅耳赤的,卻從未出言拒絕過,鳶憐不是傻子,她隱隱感覺得到兩人的關係不一般。
“就你鬼精靈!”輕嗔了一句,凌淼兒掃過先前的陰霾,展顏一笑道,“鳶憐,生日快樂!姐姐便贈你一把玉梳吧,這可是託人從御靈島那邊帶來的稀罕東西,經多種香料藥物淬制而成,聽說用它梳頭,可使頭髮沾有薰香,並且滋潤毛髮,讓它越發美麗動人。”
“淼姐姐!”鼻子酸酸澀澀的,明明那麼悲傷了,卻好像不當一回事一樣,淼姐姐一直就是這麼表裡不一的人。
“你那是什麼眼神?不喜歡麼?”凌淼兒一眼便看出鳶憐所想,把手裡玉梳交到鳶憐手上,卻沒有戳破,一如平常的溫柔如水,淡淡地笑着,眼望着窗外,“爹爹很愛孃親,可孃親自從誕下我後,大夫便直言她不能再次生育了,孃親以爲爹爹會續娶,可他沒有,只是專心地培育我,他一直希望我是個男兒,可以衝鋒陷陣。立下戰馬功勞也好,戰死沙場也罷,總之,他想要我可以保家衛國,因爲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人,現在他死了,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我必須傳承下他的功勳、他的聲名。鳶憐你不用勸我,你也懂姐姐向來厭惡別人的憐惜,我有自己的傲氣,我想……像爹爹一般在邊疆創下自己的一片天地。”
“……恩。”
“傻鳶憐快去好好梳洗一下,十二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凌淼兒微微一笑,拉起鳶憐,“以後還不知何時能見,聽落伯伯說你也要潛心研究醫術去了,今天,便讓我這個做姐姐的爲你梳一次頭吧,也不妄你叫了我那麼多年的姐姐。”
被按坐到鏡前,玉梳慢慢滑動,一直梳到髮尾,一頭亂髮逐漸平順,有條不紊地分支開,凌淼兒心靈手巧,一頭烏髮在她手裡彷彿活了一般,不一會兒,一隻振翅欲飛的黑蝶形成,落尾的是一隻純銀打造的髮簪,構式簡單,只因夜晚會閃閃發光,如螢蟲環繞,深得鳶憐喜愛,這種招搖的怪東西,也只有她會喜歡。
“我們家鳶憐真是個美人胚子!”爲鳶憐束好發,凌淼兒讚道,隨後拉着換號裝的鳶憐想門外走去,“大家都在等你呢!”
樹木上,都被掛滿了紫巾,隨着微風輕輕飄揚,很是漂亮,來來往往的、人網如織。有送禮的、有道賀的、有熟識的、也有從未見到過的……
“兩位姑娘,在下遠道而來,仰慕落小姐多年,請問你們可否爲在下引一下路?”
鳶憐喜歡吵鬧,在面上蒙了層白紗,便拉着凌淼兒跑上跑下的,幫忙佈置。此時手上正端着一個果盤與凌淼兒笑鬧着。
如此,竟被當成了丫鬟。
誒,仰慕?
聞言,鳶憐愣了愣,認真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白面書生,詳裝清咳着,掩去眼裡的笑意,問,“你仰慕她哪裡?”
那白面書生聽到鳶憐如此大膽直白的問話,不禁有些惱羞成怒,白扇裝模作樣地輕搖了搖,文縐縐地道,“各國一直流傳落家小姐美貌如花,心地善良,救死扶傷,是聞名的紫衣天使,又豈是你們這些平凡女子可以比擬的?”
“憐兒,又調皮了!”鳶憐覺得好玩,正要說話,就聽到落塵沉穩的聲音傳來,不禁望了眼身旁的凌淼兒,取下白紗,小嘴微微嘟起。
再看那白面書生早已傻了眼,立在一旁,呆呆地盯着面前這個剛剛被他稱爲‘平凡女子’的落家大小姐,直到被一旁的小廝‘請走’,纔不甘地離去。
“你來了。”凌淼兒並不像鳶憐這麼光彩奪目,也不需要戴什麼面罩。
“你沒事吧?都怪我!要是及時意識到,凌伯父就不會……”
“沒事。”淡淡的語氣,溫婉的笑顏,白衣飄飄,莫名的讓鳶憐有點難過,卻沒有說話,他們二人在一起時,總有一種旁人無論如何也插不進去的感覺,哪怕自己和兩人都很親。
“好,淼兒,我正式向你求親!”落塵就這樣眼光灼灼地望着凌淼兒,讓得一旁的鳶憐都有種臉紅心跳的感覺了。
淼姐姐會答應的吧?
“對不起。”落塵上前一步,凌淼兒便退後一步,別開眼,不願去看眼前憤怒的男子。濃密的眉眼,一雙虎目,墨發高高束起,意氣風發,如此男子指點江山,羽扇綸巾,面對千軍萬馬依舊臨危不懼,上天註定的王者,可也是這樣的男子,俠義柔腸,和她一起練完劍後,會爲她輕輕擦拭額上的汗漬,陪她賞花吟詩,誰人不會想到,一向說一不二的漢子,竟是如此溫柔的一個人。
鳶憐驚訝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本以爲淼姐姐先前說的那些都是開玩笑的。
“淼兒……爲什麼?”落塵如墨般的眼眸暗了暗,見到對方銀牙幾乎要把脣瓣咬出血來,不由得心疼。
輕輕搖搖頭,沒有回答,凌淼兒就要轉身離去,要她說什麼呢?——說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了麼?他不會接受這個理由的,而她不想毀了他,他是和爹爹一樣專情之人,假若真的娶了她,一生註定不會再碰別的女子,可她沒了父親就什麼都不是了,儘管表面上別人都對她凌家依舊敬畏有加,不過她感覺得到,那眼裡只有憐憫,這是她最不屑要的。
突然,手腕被用力握住,拉入一個溫暖的懷中,落塵成熟穩重,常年馳騁疆外所沾染的豪放氣息,兀的竄入凌淼兒的鼻尖裡,厚實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傳來,臉頰上幾乎是一瞬間浮上了兩抹紅暈。掙扎了一下,“你……放開我,大家都在看!唔!”
紅脣上一陣**疼痛,對方几近瘋狂,似啃似咬,猛獸一般,凌淼兒腦中霎那一片空白。身子逐漸沒了力氣,軟軟地倚着落塵,被對方一手攬着纖腰,眼神迷離不能自制。
“淼兒,我知道你要去邊疆,你說的那些話我也都聽到了,我會跟你一起去。那裡有我的部屬,你會容易些。”不是要阻擋你的步伐,只是,想在你累的時候做你的避風港。
“塵,你是……”凌淼兒遲疑道,“我配不上……”
“傻孩子,你落伯伯是那麼看重那些身外之物的人麼?”爽朗笑聲由遠至近。“更何況你是我好兄弟的女兒!”
“爹爹!”鳶憐看到落九天的到來,猶如看見了救星一般,開心地撲了上去,“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孃親!”
雪姬拉過鳶憐,輕聲吩咐下人將遠道而來的貴客們請入屋內,好酒好菜伺候着,有條不紊,態度和善,三十多歲的女人,一顰一笑中透出大家風範,溫婉動人。看得出,下人們對她十分尊重喜愛,其中自然有落九天的作用,但大多數還是雪姬和藹可親,體諒下人,賞罰分明的態度令人信服。
“落伯伯。”凌淼兒人還被落塵牢牢地抱在懷裡,不便行禮,不由臉頰更紅了些,“你放開我!”
鎖住她的手,安慰的吻着她略顯紅腫,卻分外誘人的紅脣,他心知她一向看似柔弱,實則心性高傲,從未見她如此小女兒作態,自然不捨她離開。軟香玉懷,煮熟的鴨子怎麼能飛了?“父親,兒臣想去邊疆建功立業。——不是像以前的一味受人保護,雄鷹只有在天空中才可盡情地展翅飛翔,一覽衆山小!”
“哈哈,不愧是我落九天的兒子,是條漢子!”
“塵兒!”一旁的雪姬夫人看着大兒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夫君,想來果斷的她不由得叫了一句,畢竟刀劍無眼,說不定這一別就是一輩子了。
鳶憐也知其兇險,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淼姐姐去意已決,她勸不了,塵哥哥一向果斷明快,不會聽自己的,爹爹一言九鼎,最注重情誼,她無法開口。盯着遠處樹枝上的紫帶,一時恍了神,以前生日凌伯伯總是不遠萬里從邊疆趕過來,他和父親是結拜好兄弟,一樣的粗曠漢子,這樣一個熟悉的人,說沒了就沒了,好像個不好笑的笑話。
“雪兒,這是孩子們的事,我們就不要瞎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哇!”落九天聲如洪鐘,“淼丫頭也莫要自尋煩惱了,以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就報上我落九天的名號!你可是我落家認定的兒媳婦,怎可輕易就被嚇跑了?要不江湖上的朋友該說我落九天無情無義,不念兄弟之情了!”
凌淼兒聽言,微微一笑,自小她便被父親做男兒養,膽識也和落塵一樣過人,“那淼丫頭在這就先謝過落伯伯了!”
“這孩子!”雪姬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四下就只有落九天,落塵,落鳶憐,凌淼兒幾人,便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來,看模樣圓潤光滑,小巧可人,細看會發現中間有一滴米粒般大小的雪蓮,悄悄綻放,“淼丫頭是我看着長大的,品行端正賢淑,和憐兒也是情同姐妹姐妹,塵兒下手倒是挺快的!這是祖上傳下來給兒媳的,現在便贈與你吧!記得保管妥善。”
“謝謝夫人。”凌淼兒接過玉佩,小心地放入袖中。
“恩?”雪姬夫人故意提高了鼻音。
“……謝謝、娘了。”凌淼兒低下了頭,雙眼望着地下,俏臉滾燙。
一旁的落塵見狀,護短地將其攬到懷裡,“娘!不許欺負淼兒!……那個,我們的婚事,淼兒!我知道,就緩一緩吧,我可以等,等你心裡舒服了以後,或者等取下那火城老怪項上人頭,再說不遲。”
“恩。”弱弱地應了一聲,有他一句話就夠了。
鳶憐感覺心裡暖暖的,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幸福就是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孩子的眼裡一切都是美的,就比如說現在的鳶憐,堅信着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他們都會挺過去,都不會放手,沒有過生離死別的痛苦,好像一切都是過家家,假如錯了,重來就好。
只可惜,人世間,沒有從來。
不過也幸好,她還不知道。
“淼姐姐,塵哥哥!你們再這麼喧賓奪主,我可要生氣了哦!”鳶憐調皮地嘻嘻一笑,硬是把這一對情人分開,“今天我最大,以後到了邊疆,你們天天粘着也沒人管,現在淼姐姐就借我一下嘛!”
“憐兒!”落塵有些無奈,他這個妹妹真是被寵壞了。
“九天哥,我們先走吧。”雪姬夫人對着落塵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拉了拉落九天的袖口,掩脣輕笑道,頗有成熟韻味。落九天一愣,視若珍寶一般,吻了吻雪姬的額發,攬住她的豐腰,大笑着揚長而去。
“走吧。”凌淼兒拉着鳶憐,只想避開落塵,去哪都可以,剛剛的他把她嚇到了,她需要平靜一下。
待得遠離了落塵,鳶憐便壞笑起來,“嘻嘻……淼姐姐,哎呀,叫錯了,以後得叫‘淼 嫂 嫂’了!”
“壞丫頭!你再這樣就不理你了。”凌淼兒略微惱怒道,柳眉倒豎間,有一種莫名的小女兒氣息,撒嬌一般。
“好姐姐!不要生氣嘛。”鳶憐依舊笑個不停,突然美目流轉,閃過一絲疑惑,問,“淼姐姐,爲什麼塵哥哥咬了你,你不咬回去啊?”
“……”一句話將凌淼兒問得臉頰再次通紅,咬着紅脣不知該說什麼了。
“莫非是他欺負你,你打不過他!沒事,我幫你咬回來!”鳶憐一臉大義滅親的神色。
“不、不是這樣的。”凌淼兒拉過鳶憐,舌頭打結地辯解道,去‘咬’落塵?開玩笑!絕對會被笑掉大牙的,而且對於鳶憐的名聲也不好。唉,該說鳶憐是被保護得太好,還是傻呢?“恩,只有相互喜歡的人,纔可以互相……咬的。”凌淼兒無奈地解釋道。
“那麼,我可以咬淼姐姐麼?”
“這……只有兩情相悅之人,呃,在一種特殊、微妙地狀況下才會那樣。所以說,鳶憐,不可以隨便這樣的。”凌淼兒擔心鳶憐真會隨便找個人來試驗,急忙加上了最後一句。
鳶憐突然想起樹林裡的那些事,一羣人對她那樣應該不是兩情相悅吧?那,那個咬自己耳朵的人又算怎麼回事?唔,應該只有咬嘴巴纔是喜歡吧?
肯定自己的答案後,鳶憐快步追上,因爲不好意思、早已走遠了的凌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