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長安城中,亂子大了。
就因爲李傕暗惱被郭汜窺破了糗事,被逼着將之前的笑言將大司徒之位相讓之語坐實,索性使了個釜底抽薪之計,藉口長安大亂,在加強了已經“確定”的敵軍來攻方向的長安東門防禦後,命人將天子以保護以至不失威儀的名義控制在了手中。
而郭汜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也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大道理,知道在這大亂之際最忌主將不和,也派了優勢兵力同去守衛東門。但這又豈能成爲再次被本就生出齟齬的李傕所制的藉口?眼見這都什麼時候了,李傕還要耍陰招擺他一道,邪火頓時衝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見李傕變相的劫持了天子,便將這長安城中大大小小的朝廷官員同樣打着保護的名義,來了個一鍋端,這下倒是要看看沒有了羣臣的年少天子,在李傕手中又能有什麼分量。
而在長安西門之外,被李傕郭汜二賊認定了必然要麼是湊巧馬騰韓遂臨走前最後的瘋狂,亦或是這兩人已然同來犯之敵串通好了佯攻的戰事,反倒是沒有預料中的那麼顯眼了。
夜色中只靠着西門牆頭上數支火把的照射,其實能見度也不怎麼遠。守城兵士兩月以來也已然同馬騰韓遂隨率的兵士打過交道的次數不少,見慣了涼州兵的衣甲裝束,在抵擋住了第一波試探性的攻城之後,還沒等喘過氣來。便又聽得城下涼州軍營中,鼓角聲再起,卻是又一次攻城開始。這般疲勞往復,搞得守城兵將也着實弄不清馬騰等人究竟在賣什麼藥。再見確實是身着涼州甲冑裝束之人居多。雖也有不同服飾之人摻雜於內,但馬騰韓遂軍勢是本就是由本部西涼軍一部、羌人及安定、金城、天水等地強徵來的流民壯丁組成,又苦戰了兩月,便是衣甲不齊,着實也引不起太多的懷疑來,只不過這些人愈來愈猛的攻勢,卻是着實讓西門守將慌了頭,當下也不及多加查探,匆忙間便去上報給了自家主將李蒙,欲借其口向自家主公李傕求援。
“孟德兄果然好計策!古有添竈減竈之計。今又見兄之添人之計。着實大開了我等眼界。看如今的樣子。便是長安城中哪李傕郭汜二賊沒有中兄之算計重軍去把守東門,我等說不定也能在其警覺過來增援西門之前,將之拿下!”涼州軍營內。一名身高九尺開外,十分雄壯,滿面鬚髯,頗有些威嚴之相的粗豪大漢,正持着酒觥,同身邊一位身材同樣高大,留着花白鬍須,面貌有些俊雅的儒將對視而笑,轉過頭來對一身戎甲的曹操說道。
“壽成兄謬讚了!此戰若是當真能一戰而破長安,將來到天子面前論功時。曹某也還要說是多虧壽成兄、文約兄麾下涼州健兒其心共力,瞞過那李郭二賊的西門守將,才能得計。壽成文約二兄之功,可並列爲首纔是!曹某同本初,說來也不過是借勢而爲罷了!”此時同曹操、袁紹同席而坐的,卻正是此番挑起長安戰亂的馬騰韓遂兩人,曹操聽了馬騰所言之後,雖然同樣對西門現在面臨的逐漸增大壓力,卻沒有引起李傕郭汜二賊重視的情況頗爲欣喜,對攻破長安的信心增大了不少,卻沒有太過表露在臉上,聽了馬騰所言,做出一副頗爲謙遜的模樣說道。
“孟德太過謹慎了,袁某倒是覺得壽成其實說的也不錯!”袁紹見這攻破長安之事還沒有一撇,曹操竟然越過他,先將這偌大的功勞分了一多半出去,臉色不由得一沉,卻又礙於現在兩人爲表誠意,此刻正身在涼州軍營之中,卻是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過分,但還是輕哼一聲,說道:“不過孟德,一直這樣佯攻,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倘若那在東門負責惑敵的秦旭失了計較,讓李傕郭汜發覺不對,忽然來援西門,那我等這等算計,也就成了笑話一般了。”
“本初兄所言那秦旭又是何職將軍?莫非便是本初兄你同孟德兄安排在長安東門外的麾下大將麼?”聽袁紹對秦旭這個名字說的不甚客氣,而且在之前沮授前來聯絡兩人時,也刻意的沒有提秦旭的名字,對東門誘敵之策,兩人也只是略知一二,連馬騰也只道秦旭是兩人麾下將領,或許是袁紹麾下的可能性要多一些。還以爲袁紹這是不滿曹操將功勞全推在自己兩人身上,在爲麾下將領邀功的意思,當下笑着說道:“本初兄勿憂,能使本初兄同孟德兄這般放心將之放在東門,想必這位秦將軍也必然不會令本初兄失望。本初兄放心,倘若此戰我等能夠功成,救出天子,便是本初兄你大義避嫌,馬某同文約賢弟,也必然爲這位秦將軍在天子面前請功!不會使大將空勞的!”
“唔!?”本來袁紹就對雖然託言爲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卻曾經同邊章、韓遂結連羌兵有過圖謀造反前科的這位西涼太守馬騰有些不待見,但礙於計策所需,不得不強忍着心中的厭惡來此,所以自進了涼州軍帳後,一直便是由曹操在主導。此番見戰事纔剛開,這邊便說上論功之事,本就不喜,又聽馬騰提起了讓袁紹更加厭惡,恨不得削成薯片的秦某人的名字,更是難掩不滿,惱極之下,這回卻是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了。只是冷哼一聲,佯作關心前方戰事之狀態,將目光投射到了帳外。
“兀那胖廝,爲何對某父之言不加理會?”本來不管是天上掉餡餅一般,在即將糧盡退兵之時卻被曹操袁紹憑空送來一份“大禮”的馬騰、韓遂,亦或是深知此事內情的曹操都沒有怎麼在意此番所帶兵丁最多的袁紹,便是被袁紹針對的馬騰也只是輕笑數聲佯作不在意的樣子。可偏偏一直站在馬騰身後的一員小將,卻是在見了袁紹這般態度之後,突然開口喝道,凌厲之聲仿若舌綻春雷一般。頓時令雖是小有摩擦,但總得說來還算其樂融融的軍帳之中,一片寂靜。
“孟起!我等大人說話,如何有你等小子插話的道理?端的放肆之極!這位是冀州牧袁公本初,乃是你的長輩,還不快向本初公賠禮道歉!”馬騰能成爲一方割據勢力,將智計高於常人不少的義弟韓遂壓制的死死的,絕非是單單憑藉武力行事的簡單人物。之前自曹操兩人進的軍帳來,便發現了袁紹的異樣,心知袁紹必然是聽過自己的前科而不齒。只是不得已纔來此同自己等人共坐。因此除了小意奉承之外。也主要將“攻略”的目標放到曹操的身上,畢竟這件事情僅僅靠着自己這將潰之兵是絕對沒招,只能靠眼前這曹操和袁紹兩人的發力才行。倘若真的成了,那絕對是一件潑天的大功勞,爲了日後的榮耀,此時再怎麼擺出低姿態也是值得的,不管袁紹再怎麼對自己不對付,只要能留在這裡,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功勞是怎麼也跑不了的。可馬騰千算萬算,卻是隻顧着即將到來的天大驚喜,卻是忘記了自己身後的這位小煞星,自家長子馬超!此刻眼見年紀輕輕便憑藉着勇武在羌地闖出偌大名號的馬超出言不遜。一開口就將體型有些微胖的袁紹給往死裡得罪,馬騰是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怎麼就忘記將這小冤家給丟出帳外呢?而馬超此話一出,曹操臉上登時一怔,狹長的雙眸在袁紹同馬騰兩人之間轉了轉,難以遏制的露出了幾分難忍的笑意,而袁紹則是臉都氣的白了。可沒辦法,這祖宗再怎麼闖禍,也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馬騰也只能期望袁紹還顧忌臉面,能被自己這番將其捧得高高的話語所感,不要多加計較。
“這位便是壽成兄家中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袁紹本就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物,那倔脾氣上來,在歷史上都曾經有過因爲小兒子病危,而放棄最佳出兵機會,導致最後身死家滅禍端之舉。再加上之前已經被秦旭那個小子“羞辱”了一番,此時卻又被個娃娃這般挖苦,對馬騰那番話簡直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就欲發飆,卻在正要出口時,被曹操將手暗中壓住,低語一聲大事爲重,強行奪過話頭對馬騰說道:“看公子年紀同曹某長子彷彿,卻是身姿雄偉挺拔,容貌清秀俊雅,足見非凡!壽成兄能有此等佳兒,卻是好福氣啊!”
“小兒馬超,實在當不得孟德兄這般誇讚!孟起,還不快去給袁公賠禮!讓袁公看在你年僅十七,尚未及冠的份上,恕了你這妄言之罪!”馬騰下手也狠,見自家長子馬超依舊一副傲立在自己身側的模樣,怒容一閃,狠狠的踢在了馬超的腿彎處,將馬超踢得跪倒在地上,接連的打着眼色,嘴上卻是怒道:“你這豎子,如此缺乏管教,對爲父之言,且聽還是是不聽!”
“罷了!眼下大敵當前,天子殷切盼望我等營救之心愈烈,袁某年逾四旬,自不會同他等小子一般計較。壽成也莫要如此了!省的有人說袁某以大欺小!”在被曹操幾番示意之下,又見馬騰明着人前教子,其實卻是欲給馬超脫罪的模樣,便是袁紹心中也泛起了膈應,一口氣就算再咽不下去,也只能佯作大方的擺了擺手,卻猶自輸人不輸陣似的,回過頭來對曹操說道:“孟德也莫要再提醒袁某了,袁某連那秦旭那般放肆都能忍得,難不成還忍不過這位年紀同那小廝相仿,脾性上卻好過其數百倍的壽成之子麼!”
“本初兄這一說,遂倒是有了些印象,莫不是那位匹馬破潼關的徐州刺史?莫不是這位秦徐州的年紀,只於孟起一般大小?”還沒等馬騰父子弄清楚袁紹怎麼又扯上了秦旭這個名字,韓遂倒是突然皺眉沉思了片刻,開口說道。
“……”曹操這時候真是無語了。真想當衆掰開自家這位老友腦袋看看,看看裡面是不是全是粟米羹!
被一個小子這般比了下去,你老袁很榮耀麼?儘管這捧殺之策是咱老曹針對秦旭那小廝弄出來的,可那要“見效”卻是要等秦某人回到青州之後。眼下爲什麼咱老曹明明明捧秦旭,偏偏這回與你站在同一陣線,非但沒有阻止將秦旭留在潼關,反而“玉成”了之事?還不就是爲了將秦旭已然夠使得即使在放心秦旭的呂布也要心生顧忌的“大功勞”儘量維持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以防止愈發失控的場面再度惡化,使得這救援天子的大功在世人眼中只有青徐秦旭而沒有他曹操,不至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再說了,眼下計劃不如變化快。長安賊軍防備馬騰韓遂之心甚弱,只等長安西門一破,秦旭所率佯攻之軍必然暴露,倘若李傕郭汜二賊見經潼關走武關去宛城這最好的逃生路線被區區一萬西涼降兵所阻,說不定就情急之下,將火氣撒到這身邊只有一萬餘西涼降軍的秦旭頭上,他秦旭就算是有飛天的本事,說不得即使不折翼當地,也會落個灰頭土臉的模樣回到因爲此番功勞太大,功高震主,而正等着他回去“挨刀”的青州。到時候,無論秦旭生死,只要給其一個大大的空頭封賞,也算是還了“人情”。再用那消息亂了袁紹的心思,促使其同袁術加速反目,只要如此,那這番營救天子大功最後的歸屬,還用再費力去折騰麼?
因此,曹操對馬騰韓遂在言說此計的“設計者”時,已然可以的將秦旭的名字給抹了去,本想只待此事一成,青州徐州內亂一起,二袁兄弟爭端一起,那時,別說區區青州、徐州,便是河北之地,也不是不可謀取。到時候再攜雄壯之軍,橫掃天下,輔佐社稷,行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大業,立不世之功的大志,即可成矣!
可偏偏……
現在的狀況,不由使得曹操想起從自家長子曹昂口中聽到的一句秦某人語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果真是至理名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