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完電話，陷入沉思。
盧卡斯在旁邊有些奇怪，“媽咪，你怎麼了？”
我對他笑笑，“沒什麼，是奶奶打來的電話，他問我你乖不乖。”
“你告訴她我很乖嗎？”
“當然，盧卡斯最乖了。”我笑着說。
“那可糟了。奶奶不喜歡太乖的孩子，她說太乖的孩子長大沒出息，還說爸爸從小很不乖，所以才很有出息。”盧卡斯說。
我心裡想，申俊倒是有出息了，他乾的那些事，豈止是不乖，簡直就是惡，難道周惜也認爲那是有出息？
“也不一定。乖的孩子行事端正，長大後只要不太老實，也還是有出息的。而且有出息不能用某一個具體的標準來衡量，只要不做壞事，行正道，那都是有出息。最重要的是自己活得開心。”
盧卡斯聽得似懂非懂。閃着黑豆豆的眼睛在思考。可愛極了。
“媽咪，你喜歡奶奶嗎？”他忽然問。
我又被問住。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問這樣的一個問題。
“爲什麼會這樣問？”
盧卡斯很煩惱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你和奶奶通電話的時候，很不高興的地樣子。”
所以說不要以爲大人在旁邊做什麼的時候，小孩子就在旁邊玩兒，其實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在小孩的面前，大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所有好的壞的，小孩子都會看在眼裡，然後效仿。
我笑着摸他的頭，“沒有的事，我很喜歡奶奶，奶奶也很喜歡我。”
“是嗎，那你們是好朋友嗎？”盧卡斯這才高興起來了。
“那當然，我和奶奶是非常好的朋友。”我笑着說。
“那改天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當然好。”
……
盧卡斯在我的故事聲中，慢慢地睡着了。
幾個月的時間，我惡補了大量的中外童話，成了講故事小能手。其中還原創了一整套‘帥叔叔和漂亮阿姨’的系列故事。
都說故事來源生活，我都沒料到，那竟然是盧卡斯最喜歡聽的系列故事。因爲那都是我和申俊親自經歷而改編的，只是作了一些柔化處理。讓故事聽上去不那麼殘酷，不那麼悲涼和虐心。
我輕輕關上牀頭燈，走出屋外。
一出來就聽到嘩嘩的水聲，韓烈又在夜泳了。
我去隔壁的房間拿了一隻紅酒，取了兩個酒杯，下樓，來到了泳池邊。
韓烈見我下來了，也遊了過來。我扔給他浴袍，他披在身上，然後起身來。
菲律賓沒有冬天，但晚上還是有些涼。尤其吹風的時候。
我給他把酒倒上，看了看結實的肌肉，心想把他這樣的江湖漢子憋在這裡，可真是難爲他了。
“阿烈啊，有些話姐一直沒說，那是因爲，姐說了，怕你說姐太過見外。來，我們倆喝酒。”
韓烈舉杯與我相砰，“姐，知道見外的話，那就別說。說了傷姐弟感情。”
我笑了笑，“你非不讓我說，我還真想說了。姐一直想說，謝謝你陪我在翹異國他鄉呆了這麼久。我知道你的性子，以前人家不是稱你爲‘豹子烈’嘛，你那麼火爆的一個人，現在卻要讓你在這裡過着如此寡淡的生活，真是太難爲你了，這樣下去，可真是會把你給憋壞的。”
韓烈學着我的樣子，慢慢地搖着紅酒杯。然後笑了笑，“我跟着你和俊哥混了這麼久，還是一點也沒學會你們上流社會的樣子。”
他明顯在岔開話題，我說中了他的心思，他不想否認，但也不想表露出不願意留在馬尼拉的意思。
“所謂的上流社會，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或者說有什麼具體的標準。我也一直無法融入真正的上流社會。我在錦城參加太太團們的活動時，也是屬於醜小鴨那一類的。其實活得開心就好，不用介意自己身處什麼樣的階層，不用刻意地提高自己的階層，因爲那樣只會東施效顰。”
韓烈深以爲然：“是的，姐說的好聽一點，那叫東施效顰。用我這粗人的話來說，就是裝逼唄，而且裝和還不像。哈哈哈。”
“阿烈，你不要回避問題，你難道真的一直和我呆在這裡，不回去了嗎？你就在馬尼拉這樣無聊地過完下半輩子嗎？”
韓烈又喝了一大口酒，“那姐姐呢，姐難道願意在這裡過完一輩子？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難道是姐姐想要的嗎？你難道就甘心就在這裡被囚禁一輩子？”
這話問得真好，也是直指我的內心。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在心裡問過自己，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或者說，這是我可以接受過完一輩子的生活嗎？
答案是否定的。剛到的那一個月，整天忙着和盧卡斯溝通感情。全身心都在盧卡斯身上，加上太累，忽然閒下來，覺得得到了很好的休息。但時間一長，我就覺得越來越煩悶。
這樣的生活，是周惜強加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這種一眼能看到幾十年後的生活，我不要。
“阿烈，你也知道，我是沒有辦法。我只能在孩子和事業之間選擇，我選擇了孩子，所以我只能這樣。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應該過自己的生活。”
“姐，你說我還年輕，難道你就很老了嗎？難道你的人生就結束了嗎？你準備就這樣一個人帶着盧卡斯長大？這對你公平嗎，對盧卡斯公平嗎？昨天他還在問我，你什麼時候帶他回家，你知道嗎，他小小年紀，但他知道，這裡不是他的家，他要回中國。”
我本來是要來勸說韓烈的，沒想到卻被他說得難過起來。
“可是阿烈，我沒得選擇。”我搖了搖頭，“錦城我回不去了。”
“我不這樣認爲，這一陣子，我也弄清楚了，就是俊哥的老媽嫌棄你嘛，不讓你回去嘛，我現在也弄不懂，爲什麼俊哥那麼強悍的人，要受他老媽操縱。就因爲她是親媽？那又咋的了？俊哥又不是小孩子，憑什麼聽她的？好吧，就算是俊哥是親兒子，孝順，必須得聽她的，我們憑什麼要聽她的？我們爲什麼不能反抗她？爲什麼她讓我們呆在這裡，我們就得呆在這裡？”
韓烈越說越激動，直接拿起酒瓶，咕咕地把剩下的酒都給喝下去了。
我心裡一嘆，有些事是韓烈知道的。但有些事，是他不知道的，比如說觀音山那一檔子，就是他不知道的。
我回去不但是無法面對周惜，我還不知道如何面對申俊。心裡的那個結，我沒辦法解開。一個在我年少時傷害過我的人，竟然是我的枕邊人，而且還一直死死地瞞着我。
這本身也是我當初離開錦城的原因。不僅是爲了孩子，也是爲了逃亡，心的逃亡，因爲不知道如何面對。
“好了，阿烈，不解釋了。今天周惜給我打了電話，我覺得怪怪的。這樣子，你偷偷潛回錦城，打聽一下那邊什麼情況，然後告訴我，你看如何？就當幫姐的忙了。”
“姐，我只問你一句，你對俊哥死心沒有？”
“爲什麼要這樣問？”我很是爲難，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你就答，死心還是沒有？”
“阿烈，這個問題，我不想答。”
韓烈忽然站了起來，“好，那我告訴你，如果你死心了，那就好好呆在這兒，如果不死心，我們就要在下個月前必須回去！”
“這又是什麼意思，你爲什麼這麼激動？”我感覺情況不對。
“因爲我一個哥們說，聽說俊哥要結婚了！”
我腦袋轟的一聲，“申俊又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