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爺這幾天的身體更加虛弱, 腿部浮腫得已經無法下牀，那些浮腫甚至有了漫延到全身的跡象。
瞧着趙老爺面色泛白，神疲肢冷的樣子, 趙菲心急如焚。她心中明白爹的這種狀況歸根結底還是因爲身子虛了, 脾虛水停, 泛溢肌膚。
可是趙菲能做的也只是用藥物和食物來調理爹的身體。經過幾天的休養, 趙老爺的臉色終於好了幾分, 身上的浮腫大部分已經消退，只餘下雙腿依然浮腫。
趙菲不再去醫館而是一心一意地留在家中侍候在趙老爺身邊，趙氏醫館交給了白朮和參香照看。白朮自幼隨同趙菲一起學習醫術, 雖然不及趙菲，但是對於尋常病症也能應對自如。
在家中的日子很平靜, 可是那平靜安寧似乎都是偷來的一般, 令人心中恐慌。趙菲平日裡陪着趙老爺說說話聊聊往事, 等到趙老爺休息的時候就去自己的房中翻閱一本本的醫書，希望能從前人的經驗中找到醫治趙老爺的法子。
李昭最近很忙碌但是也抽空來過幾次, 每次都送上很多名貴難得的藥材，趙老爺身體虛弱精神不振沒法子陪他多說話，於是都是由邱先生出面招待李昭。
趙菲瞧着他們相聊甚歡的場景心中覺得很安慰。李昭能夠善待她的家人自然是好的，而邱先生似乎也很滿意李昭，總誇獎他老實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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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菲伏在桌案前, 手中捧着一本泛黃的書卷細細地讀着。在她的面前亂七八糟地擺着各種醫書：《金匱要略》《醫經》《正案醫文》《氣血經》《醫學雜聞》……
這些書很多都是平時難得一見的珍本, 若是趙菲自己去尋找便是半生也不一定能尋到。這裡面有一部分書是李昭着人蒐羅送來的, 也有一些書是被人悄悄放在桌案上的, 雖然沒見着那送書的人, 但是趙菲明白那是刁洛送來的……
刁洛似乎改變了很多，只是現在趙菲沒工夫多想這些事情, 她只希望能夠留住爹。
伏在桌案上，趙菲的臉色憔悴得可怕，在她的記憶中曾經也有過一段這樣無能爲力心急如焚的經歷。
那是孃親病入膏肓的時候，當時她還年幼，剛剛學會認識藥草，根本不懂得醫理。爹四處尋找神醫，希望能夠找到一個給娘帶來生機的大夫。
可惜，沒有人能夠給他們帶來希望，她當初很生氣地拉着一位要離開的老大夫：“你爲什麼不救救我娘？”
那個頭髮花白的老大夫瞧着幼小的她，嘆了口氣，眼中帶着悲憫的神色說道：“不是不救，是無能爲力。”
當時趙菲不懂得這話，只覺得大夫是無所不能的怎麼可能無法救人！回到家後她看着抱着孃親什麼也不說的爹，在心中告訴自己——日後一定要靠自己給家人帶來希望。
那段時間，她一個人坐在書堆中翻着書卷，只覺得每一本書卷都是那麼的陌生可是卻藏着孃親的生命，最後她疲倦地趴在書中睡着了。
每日深夜都是爹找到了她。
她深深地記得那些日子，在帶着涼意的夜裡，爹抱着她走過長廊，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晃，將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絕望孤單。
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幼童，什麼都不明白，一心要學好醫術不再讓自己的家人傷神。可是長大之後她才明白了那個老大夫的話——不是不救，是無能爲力。
是的，如今她長大了，她可以驕傲地說出——論醫術，世間少有人能及上她。
可是，她依然會遇到很多無法解決的病症，她偶爾也會說出那個老大夫曾經說過的話：“不是不救，是無能爲力。”
是啊，人是多麼脆弱的生物，脆弱到神醫有時候都無能爲力。現在爹病了，她無法容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無法容忍自己又陷入幼童時期的那種無能爲力的情緒中。
“小姐！”參香掀開門簾端過來一杯茶，瞧着趙菲的神色，擔憂地說道：“小姐，你的臉色很差，你應該歇歇了。”
趙菲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接過茶碗，抿了一口：“沒事。”
參香站在在一旁，微微遲疑地說道：“其實，小姐，老爺已經好轉了，你也知道年紀大了自然精神有些不振，這似乎並沒有什麼……”
趙菲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擺擺手讓參香先出去了。
參香並不明白，爹的病狀很明顯是脾虛氣虛，脾氣兩虛而萬病至，這並不是個好預兆，她不能冒一絲風險。
趙菲揉揉額頭擡頭望着窗外的景象，忽然間想起了二年前的日子，那時候她可以自由地行走江湖，無懼無畏。
因爲她知道家中的親人會永遠在背後支撐着她，可是他們也有衰老虛弱的一天呵......
趙菲深深吸了口氣定下心神，正翻看一本書卷的時候，就聽到門外有小聲的對話，然後有人掀開簾子輕聲走了進來。
“菲菲......”來人穿着乾淨的衣衫抱着一堆書走了過來，正是李昭。
李昭的笑容並不能遮蓋住他的疲倦，趙菲明白他最近很忙。李家已經立足在南會鎮，有一定的實力，在這個時候李昭想奪回過去被嬸嬸搶走的家業。
那是李昭爹孃留下的心血，自然不能就這麼落入別人的手中。曾經李昭太過年幼無能爲力，現在他有了實力自然要去奪回屬於他的東西。
雖然李昭不說，但是趙菲心中明白當年的事情在李昭心底留下了陰影，李昭的恨意一直都沒有消去，趙菲不贊同但是能夠理解，這些年若不是那份恨意支撐着他，他也走不到今日，有時候恨意是最大的動力吧……
李昭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別人只能旁觀，所以趙菲並沒有反對，只是讓他適可而止。
“你應該休息休息了。”李昭將書卷放在書桌上，瞧着趙菲的臉色疼惜地說道：“你這樣子身體會垮掉的，伯父還需要你照顧，你可要愛惜自己啊。”
李昭的商鋪已經準備進入平陽城，最近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他還會匆匆趕來李家看上幾眼。眉眼間的倦怠讓趙菲無言以對。
李昭是愛她的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趙菲朝李昭笑笑，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問道：“你今日怎麼來了？”
“想你了，所以過來看看......”李昭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瞧着趙菲的視線卻很炙熱：“我剛去伯父那裡看了看，瞧那臉色似乎好了些，你也不用再着急了......”
“爲人子女，哪裡能不着急？”趙菲抿脣而笑，轉了個話題問道：“你最近忙嗎？”
“嗯，有些忙......”提到這個話題，李昭微微有些遲疑，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怎麼了？”趙菲微微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不喜歡你隱瞞着。”
“......哦，我說了你別生氣，我最近要離開幾天，平陽城的商鋪出了點問題……”李昭有些不安地說着，小心地望着趙菲似乎害怕她會生氣：“對不起，這幾天不能陪着你……”
“我還以爲什麼事呢！你去吧，李家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能做的也就是不給你添麻煩。”趙菲露出一絲笑容，安慰地說道。
李昭撲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力氣很大彷彿要將她鐫刻在生命中一般，他戀戀不捨地在她耳邊說道：“有什麼事情就去李家找管家，我過幾天就回來......你等我回來......”
“……好，我等你回來。”趙菲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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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一來，小姐的氣色就好幾分。”參香朝內室探探頭，瞧見李昭走了就嘻嘻笑道。
“你這話倒是奇怪了，難道他比那藥丸還有用？”趙菲白了她一眼：“傻丫頭，有時間去醫館幫幫白朮，別在這裡胡謅。”
“我傍晚就回來。”參香吐吐舌頭，溜走了。
參香離開之後趙家立刻就清靜了幾分，趙菲覺得有些疲倦就站起身來去趙老爺的房中轉了一圈，瞧了瞧爹正在歇息便又回到了房間中。
剛坐下，她便瞧見了臨窗的桌案上多了幾本稀有的醫卷還有幾味大補的藥材，很顯然是刁洛偷偷送過來的......
趙菲微微愣住，眼睛望向窗外，外面春意盎然繁花錦簇，只是那個比花還豔的男子已經離開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只有這幾本書說明曾經有人來過。
他來了有多久？趙菲心中想着，但是很快便被書卷上面的內容吸引住了。
時間不等人，這一夜，趙菲坐在桌前翻完了好幾本的醫書纔去歇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疲倦的緣故這一夜睡得很香。
天剛矇矇亮的時候，還在沉睡的趙菲忽然驚醒了，她能夠聽見外面傳來忙亂的聲音還有下人匆忙的腳步聲，正在納悶的時候，就聽見門外便傳來了參香驚慌失措地叫道：“小姐，不好了，老爺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