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 。
陽光透過窗櫺格子傾瀉而入，鍍金的顆粒注滿整個房屋。屋外幾株疏桐隨着秋蟬鳴啼晃動，桐樹腳邊有溪水潺潺撞擊鵝卵石的聲音。
看到楊澤睜開了眼睛，房間裡傳來一陣略顯慌亂的磕碰聲響。
椅子上揉眼小憩的楊洪遠，突然手撐桌面站了起來，大概因爲一夜這樣沒有動過，所以他站起來的瞬間似乎有些血脈不暢，從而微微搖晃了一下。
程英有些激動的急忙轉身，從食盒取出一碗用溪水鎮涼的雪蓮羹湯，端了微微起身的楊澤面前。
此時屋門外的丫鬟小婢，聽到門裡的響動，已經激動不擇路的出了院門去，很快便幽靜縱深的侯府庭院之，掀起一陣興奮的燥意。
“我難道是睡了極久？總覺得渾渾噩噩。”嘗着母親鎮的冰蓮湯，涼糯的口感順滑浸潤，楊澤環顧屋子，身上的一絲燥熱伴隨着這碗冰蓮羹入口而消減下去。他記得當日甦醒過來，已經了岸上，但那時他一陣虛弱，竟然是又再睡了過去。接下來便是時斷時續的醒來睡去，直至今日。
程英點頭，“足足五天了。你從回來的那一刻，半藏大師等爲你療傷三日，始終是不醒大師說得真是沒錯，你現所需要的就是靜養。這第五天你終是醒來了。”
楊澤看到她的眼睛一圈，都微有腫紅，可以想象他這五日的復原之，兩老一直這裡陪着他的樣子，心底突然有一絲難以言明的酸澀。
管已經這五日之，楊洪遠飽飽得將牀上自己的這個兒子看了個夠，但此時仍然是有些看個不足的樣子，像是當初楊澤迴歸大曄時那樣，他的情緒之，壓抑了某種極爲深刻的波瀾，他努力抑制酸澀脹的眼睛，負手如一直以來面對楊澤的寬和偉岸那般，努力平抑着語氣，平靜笑道，“你如果今日再不醒，你母親明日又該得一早冰溪鎮她的蓮羹了，這些都是當年你出生時老侯爺給予的雪蓮子，當年你沒吃完，一直保存着的，平日捨不得，如今每日倒去陳酸的，也沒見她心疼過慢慢喝，據說對你的傷勢，大有補益”
兩個人楊澤沉睡的五天裡，已經日夜將楊澤看了無數遍，想着當年他出生時的每一個細節，想着自己竟然就能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怎麼就能生出這樣的兒子。此時看着他甦醒，彷彿之前對他們而言，整個世界都昏黑的沉睡之，只有他睜開眼睛的這一刻，世間才睜開了眼睛。
他們纔看到了晴空萬里，看到了光斑明媚，看到了樹影婆娑，聽到了流水潺潺。那都是真實而讓人心情激昂的聲音。
看着楊澤此時喝着香甜敗火的蓮羹，竟然是比自己品嚐還要讓人踏實舒爽十倍。
但很快他們的這短暫安寧，便被院落外的一絲起於深秋的躁動嘈雜給打亂了。聽到外報老侯爺趕來的探望，楊洪遠倒是不免有些不滿，心想自己兒子剛醒過來，我這當父親的還沒有陪個夠閒聊多時，老父親你怎麼也還跑來湊這份熱鬧。&*
湊這份熱鬧的不僅僅是蘄春侯爺，還有庭院外突然喧囂起來的人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之前早召開了無數的府內議事大會，是以衆人此時侯庭院外，卻是極有規矩。沒有人擅越這道看上去狹小的院門。但實際院門外已經圍了很多人。清逸的空氣，人們的呼吸帶起陣陣深秋早晨的白煙。
早坐臥不安的宗守隨着老侯爺楊業快步進入房屋之，見到楊澤能夠從牀起身，而非之前的昏睡之態，宗守當即眼眶就紅了，撲上來道，“我一直知道你是這樣的了不起，哈，就連恢復都這麼迅速！要知道很多人當時還擔心楊大哥你就此再起不了身了。但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些人想象的那樣我比他們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厲害哩！”
而因爲近相處，所以頗爲縱容歡喜宗守的蘄春侯楊業，此時也顧不得他了，只是看着楊澤，感覺到他身體圓融歸一的氣勢，知道他的傷勢已經造不成大的影響，雙目有些微微的亮。
來到屋，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詢問，只是問了楊澤目前的身子如何，是否還感覺疼痛之類。他明明語氣裡透着關切，然而卻還要擺出一府之主的模樣，但實際看着楊澤，卻不由自主的說了許多的話，並時而夾雜着朗笑，甚至還破天荒問起楊洪遠布政使的一些公務事情。
直到外面的府院大執事再三前來提醒，楊業幾次欲怒，大執事終於忍不住道，“老爺，你總得要去跟聖上說一聲，聖上吩咐過，若是三世子醒來，必要第一個通知他前些天下還被王庭近侍帶了聖上親口對老臣說的話三世子醒轉過來，務必要讓你進宮說明情勢。如果他不是除我們這侯府外第一個知道的人聖上就要砍了老臣的腦袋啊老臣這麼多年，第一次領到聖諭，竟然就是這樣的威脅啊”
楊業終是顧忌幾分這個忠心耿耿服侍自己家臣的腦袋歸屬問題，依依不捨的起身，再多囑咐了幾句，譬如重點要楊澤“醒轉過後便不要到處亂跑，將息身子”之類云云。但隨即他又陡然現，眼前的男子再不是從小那個他可以恨鐵不成鋼隨意斥責管束的孫子，眼前的人，可是這大曄之上，真正配得起腰間那塊天監金牌的存。
放以往，面對這樣的人，就是他蘄春侯楊業，也恐怕都要折腰紆尊降貴，拱手行禮。而自己竟然還要對他如小時那般嘮叨所以話出口沒多少楊業便兀自哽住，深深的望着楊澤，卻不知道是某種寬慰還是遺憾襲心，令他嘆了一口氣，終出了院門離開侯府上了車駕去往王庭面聖知會那大曄的王主目前府的狀況。
老侯爺的離開倒也是令庭院外的人徹底鬆了一口氣。早之前幾日，老侯爺便打了招呼，要府人等無關決不能打擾楊澤這小庭院的安寧靜養，如今聽聞楊澤徹底醒轉，這處往日裡庭院森森的侯府幾乎毫不起眼的小庭院，卻似乎成了整個侯府聚集關注多的地方。
人圍了外面，卻被老侯爺的到來潑了盆冷水，他不客氣邁步而入。卻不忘告誡其餘人必須挨着探望，分批次，不要打擾內裡剛醒轉過來楊澤的休息。他這話一說，等同於定了規矩。
而關鍵的便是他入了房就久久不出，還時不時傳來陣陣朗聲高笑，直聽得外面候着的人心如貓抓，心底不由得極埋怨這老侯爺平時倒是雷厲風行，如今怎麼卻就像是一個久閉家如今終釋放出來的饒舌婦人。到底有多少話裡面唧唧咋咋說個沒完？
蘄春侯離府，院外的人哪裡還顧得規矩。二叔伯，大叔伯，大叔嬸，久等外代表外戚的劉謙，以及問詢放下手上事情而至的表姐薛冉，竟是一窩蜂涌了進去。
衆人入得房間來，一瞬時倒也關切詢問，這到讓楊澤很爲尷尬，如同自己成了某種瀕臨滅絕的動物一般，彷彿府人進來不是探望，而是參觀。那是一種感覺，身臨其境才能分辯。探望是帶着些憐憫安慰撫平創傷。而參觀則偏重於仰望欣賞。
別提自己的屋子窗邊，幾個府外戚的小孩，踮起腳尖小心翼翼朝屋裡張望而來。
無疑也是問楊澤這些天的身體情況，累不累，餓不餓，受傷的地方疼不疼。再不濟說些趣聞，比如這幾天侯府門外車駕如市停放，軋斷了整條王都大街，若不是執事們死死抵住大門，以及這侯府大門還算堅固，只怕那些投遞拜帖的人都可以把門衝開，門檻都得給踏爛了。那可是又是一大筆府上的支出。
後這感嘆是來自於薛冉，她以前負擔着府上的內庫，雖然入了秋道院，但是每隔季，還是會秋道院，收到來自府上開銷的賬目給她沖沖底，也偶爾遙控，眼下心疼支出完全是條件反射。
而侯府就像是一個堅固的壁壘，將外界的所有一切都擋了這高牆方院之外。
乃至於這房間之，敏感的一些事宜，侯府衆人都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
這樣的“探望”後還是結束了，沒有過分咄咄逼人的詢問，沒有窮根究底。大家多關注楊澤如今身體沒有大礙，以及時不時提及他時，言語間透出來的油然，神色泛光。
知道楊澤剛剛醒轉需要時間休息，需要時間調養，甚至需要時間獨自安靜以應對這之後的諸多事情。
所以衆人都統一的選擇離去。他們堅信他們知道他們需要知道的，而至於他們不需要知道的，他們就絕不會過多去了解。
楊澤心底有些感激。因爲他們並沒有詢問太多讓他楊澤尷尬至極，涉及哪些隱秘的問題。這並不是出自於對他的敬畏，而是出自於侯府上下的人，對他的保護。
楊澤此時安然無恙，侯府不免激起一陣喧雜，免不了會有這樣的躁動。但是相對於整個王都來說，恐怕是此時的蘄春侯府，是整個上林城平靜的地方了。
“噢，對了，你昏睡的這五日裡面，有來自左將軍王府的拜帖，右將軍府的齊建霖等人都跑了幾趟，無不因閉門而歸除此之外還有董家遣人送的禮，我已經着人送回。少府監，鴻臚寺的拜帖也堆前院，很多很多”臨走時薛冉道。
“因爲這些人和你很熟，所以我覺得有必要知會你一聲。”
“知道了，”楊澤點點頭，笑了笑，“這些都交給你幫我處理，我暫時需要靜一段時間。”
“明白了。”走出屋子的薛冉微微頷，順手關了房門。
既然有府上家人爲他擋住處理了外間掀起的一切事宜。楊澤便得以閒靜，這一靜就是幾天時日。
元神老頭果然因爲消耗過大，來不及和他擡槓，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
這場戰鬥帶給他的震撼極大，裨益也極大，有太多東西充塞他的腦海，充塞他的體內靈脈，令他蠢蠢欲動，而他需要時間來沉澱那些經歷了殘酷戰爭洗禮的寶貴感悟。這是比任何鑽石珠寶靈物還要珍貴的東西。
這幾天之，楊澤便侷限於自己的小庭院之，因爲侯府的保護，所以就算這外間是如何的風雲起伏，哪怕是連聖上數次要求入宮覲見，朝堂喧沸，上林城急盼他露面的這些大消息，都被阻擋楊澤自小長大的這一方小天地偏院之外。
他閒看門前流水，靜觀庭堂落花。坐望閒雲野鶴，慣聽秋蟬啼鳴。
喝着冰鎮的蓮羹湯，吃着每日府上送來精緻的菜餚，時而和程英，楊洪遠說着家常。像是當年他們一家居住這片偏門別院那樣。只是彷彿一時間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往往是用來形容往事不堪回之意，然而此時的物是人非，卻參雜了許多苦樂參半的幸福。
以往這裡院落深深的蘄春侯府位置極偏，少有人至。而如今卻伴着府的喧然，這裡卻成了整個府重要的地方。像是大曄軍機處那些存放緊要卷宗的珍而重之的秘密庫藏，如同大曄處於核心地位的不周山秋道院。
此時偌大侯府的一切，幾乎都由這偏院的那個青年說了算。
他說需要歇息，便會有他小時愛吃的零嘴小食以及程英拿手的菜餚擺滿桌前。
他說需要安靜，那便是外界無論如何喧雜滔天哪怕是聖上的覲見要求，都被阻攔餘外。
楊澤站庭院潺潺的溪水邊，似乎快被這種微燥秋天的閒逸悠然養出慵懶來，興之所至，喃喃而念，“垂委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薛冉就於此時邁入了院落，聽到這些話，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當真是悠閒人吶卻不知道爲了擋你的事，我都快呼吸不過來了府外的齊建霖這是來的第五次了。除此之外，我們老侯爺都天天被德昭王耳提面命，於是他今天讓我來問問你是不是該去見見聖上。
頓了頓，薛冉清眸注視着他道，“因爲這樣再不過幾日，就算此時已經被國事重負壓得快偏頭疼的德昭王，只怕都要成爲侯府外那些等候大軍的一員，並極有可能率先砸開府門衝將進來了。”
依舊是那樁私事，不過好完結了。然而沒早都出自於我，若是有些存稿，那該多好。也不至於每天讓大家多等了。
會做出檢討並改進。今天就是這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