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多此一舉啊。”柔寧搖了搖沒有頭緒的腦袋,問道,“丁興那邊怎樣?”
“東西都給微生文睿了,就看他怎麼利用了,那些可是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從陳斌那裡拿到的。”
“陳斌死了。”柔寧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陳斌不死,那些東西也不會到我的手裡。”苗寶沒好氣地說道,“以微生錢文睿的小心,那些東西他會先求證,不過,因爲陳斌死了,微生文睿也不會求證出什麼了,可對華靜芸而言,那些東西都是致命的。”
“死無對證,”柔寧不溫不火地說道,“你別忘了,刁丹鳳手裡的那些東西,都是她保留的間接證據,不能說明什麼,陳斌的那些,雖然也指向華靜芸,可是,那些證據都不是實質性的,包括那段電話錄音,只能說明華靜芸曾經向陳斌這麼提議過,但是不能證明陳斌所爲,是華靜芸指使的。華靜芸最多承認自己蠱惑了陳斌,卻不會承認自己買兇、殺人,除非,有實質性的證據,比如銀行轉賬之類的。”
“那是微生文睿的事,他會有辦法的。”苗寶一點也不着急,“反正我們也沒想過要一次性地置華靜芸於死地,她怎麼害死你母親的,就要怎麼一命抵一命。”
兩人云淡風輕地說着話,絲毫不覺得這種事用這種平靜的口吻說出來有什麼不對,也不認爲此刻他們說的事是多血腥的,在他們看來,這些事和談論天氣、美食一樣,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柔寧雖然說着“劇本”,可手裡的動作卻沒停下來,按照磁盤標註好的順序,把序列號爲一的磁盤放進了機器裡。
一段雪花滋滋地響了兩聲,畫面上出現了一名看着鏡頭的男子。
“暖暖,這、這是……”
“微生安。”柔寧面無表情地看着端坐在對面的男子。
苗寶倒是嚇了一跳,不知是因爲突然出現的畫面,還是心裡隱隱的猜測。
畫面上的微生安,三十歲左右,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只是眉心間隱隱有絲輕愁,儒雅的臉上沒有別的表情,眼底是掩飾不掉的焦慮和……不捨。
“暖暖,我是爸爸,當你看到這個錄像的時候,爸爸已經不在了……或許,你媽媽也不在了……”
一段不怎麼美麗的開場白,不知花了微生安多大的力氣,他每說一個字,眉心的輕愁就濃郁一分。
微生安本就是儒雅的氣質,但又不像一般的書生,即使他現在的眼底只有掩飾不掉的焦慮,可是不難看出他的目光比書生犀利,是上位者纔有的果斷和狠絕。
這本是兩種矛盾的氣息,卻在微生安的身上和諧共處,不僅不違和,還意外的讓人舒服,似乎本該如此。
鏡頭裡,微生安扯着嘴,無奈地笑了笑,“爸爸很想陪着你長大,陪着你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最後把你送進教堂,看着你結婚生子。可是……爸爸沒有機會了。爸爸能猜到你會面臨什麼,可爸爸一點也不擔心,你是我微生安的女兒,你比任何人堅強、果斷,你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做
什麼事,過程可能會很辛苦,可爸爸知道,你可以堅持到最後。爸爸說這些話的時候,心很痛。這些原本不是你該承受的,你只要開開心心地長大,嫁人、生小孩,再開開心心地變老,享受生活就好,可是,爸爸不在了,你要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頓了頓,微生安的眼裡似乎有了淚光,“不知道你會在什麼情況下,看到爸爸留給你的這個錄像,爸爸知道你會埋怨我,甚至恨我,爸爸不想爲自己爭辯,是爸爸做得不夠好,不夠強大,沒有給你一個穩定、安全的環境,你恨爸爸是對的。但是,爸爸不希望你活在仇恨裡,你只要負責開開心心地就對了。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爸爸不會干涉你的想法和行爲,爸爸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拿回你的東西,再加上爸爸留給你的這些,你這輩子可以衣食無憂,所以爸爸希望你……”
“他什麼意思?”沒聽完微生安後面的話,苗寶第一個嚷開了。
“你不是也聽到了嗎,他不希望我爲他們報仇。”柔寧無所謂的語氣,苗寶看着就心疼。
“爲他報仇?微生叔叔太高估自己了!”氣頭上,苗寶下意識地就要直呼其名,反應過來微生安的身份後,他生硬地改口,只是語氣沒了以往的尊敬,“我們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微生叔叔來一句不希望我們爲他報仇?他當我們是什麼?我們全心全意爲他,他還嫌我們多事!”
不怪苗寶這麼生氣。
一路走來有多辛苦,他深有體會。
別看暖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可能做到現在的局面,暖暖花了多大的心血,他都知道。
那每一步的算計,那對人性的掌控,不是坐在那裡想就能想出來的。
走錯一步,毀掉的是一盤棋!
一個人生!
而且,他們還沒有重來的機會!
每一步,都是赤腳走在懸崖邊的刀鋒上,每一步,都有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步。
千辛萬苦走到這裡,微生安一句輕飄飄的“過好自己的日子,不用爲他們報仇”就帶過去了!
他們做的那些瞬間成了笑話!
巴心巴肝地爲微生安和舒雅,結果別人根本就不在乎,不領情!
他知道微生安是爲了暖暖,不想把她放在危險中,可他既然都說了不會干涉暖暖的想法和行爲,又憑什麼說出這些話!
苗寶替暖暖不值,哪怕微生安是爲了暖暖,他還是替暖暖不值。
憤怒!
苗寶火大地站了起來,指着定格的畫面,對柔寧吼道:“站着說話不腰疼!微生安把自己想得過於重要了吧,我們做的這些可不是爲了他,不除掉那些人,你依舊有危險,讓那些人活着,纔是對我們最大的威脅。不是說微生安最疼女兒嗎,我怎麼覺得你不是親生的,就是充話費送的,也不至於這樣!”
呵,微生安不是說不要替他們報仇嗎?
那好,他們就爲自己。
這樣他們更沒顧忌,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要多
少人命,就拿多少人命!
柔寧沒有打斷苗寶的憤怒,她知道這是苗寶某個人格又出現了,必須等他發泄完,不然……後果有點嚴重。
端了杯涼水遞到苗寶面前,看着他灌了幾口,舒服地籲出一口氣,柔寧才一邊撫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一邊安慰道:“我知道你是維護我的,所以呢,你別生氣,不管怎麼說,微生安是我的父親,我總得聽他把話說完吧?你放心,我都十八歲了,成年人了,不會事事都聽他的。說句不孝道的話,他都不在了,我做了什麼他也不知道,我只要按照我自己的喜好來做就好,既不擔心會惹他生氣,也不會委屈了自己。”
“這還差不多。”苗寶遞了個“孺子可教”的眼神給她。
“還有,”柔寧看着桌上剩下的幾個磁盤,笑眯眯地說道,“他不是都說了嗎,不會干涉我的想法和行爲,所以你急什麼。”
“可是他說……”苗寶想爭辯什麼,話纔剛一開頭,眼珠子一轉,閉嘴了。
“我們看看這個。”柔寧拿起了序列號爲二的磁盤。
雖然微生安的話還沒有說完,可她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她大概能猜到微生安後面說了什麼,無非是作爲一個父親的感慨,不能陪着她啦,不管她要做什麼,一切都以安全爲重啦,要是有什麼事,該去找誰啦,家裡那幾個不安分的,要提防誰,誰又是笑面虎,誰最沉不住氣啦,諸如此類的話。
這些,她真的不在意。
家裡那幾個,不過是練手,玩玩而已,真有什麼事,她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法。
微生安留給她的資源,或許在微生安的眼裡是最好的,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人都是會變的。
再說,她也不需要那些資源。
不是她自大,而是,她和微生安……很陌生。
乍一下看到微生安,她是激動的。
那是她想了十五年的臉。
可是,正是因爲十五年的漫長,她對這張臉異常陌生。
小時候和父親的親暱還在,還是那幸福得冒泡的溫馨,只是心理上的生疏,卻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
父親在她心裡,依舊是唯一。
依舊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
是她的依賴,是她的後盾,是她無所不能的家長,可是……
柔寧清楚地知道,很多東西都變了。
或許,院長和主治醫生說得沒錯,她本就是個瘋子。
一個情感缺失的瘋子。
無所謂地抿嘴,柔寧點了播放按鈕。
“刁丹鳳?”看着畫面上,坐在桌子旁邊的女人,苗寶沒由來地皺眉。
“這是一次很重要的彩排,我會錄下你全程的表現,稍後我會一一給你指出不正確的地方,你要努力調整,過幾天到了法庭,你的表現關係到法官對整件事的判斷。”
這是沒有出現在鏡頭裡的人的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柔寧沒有聽過的。
(本章完)